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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随嫁送来的锦盒,将首饰都扔了进去,忽然瞥见锦盒的角落里静静躺着的金簪,猛地恍悟,这簪子和沈云珞的事我还没机会告诉华容添……
我心烦意乱,一夜未眠。刚刚拂晓,我就摸索着起床了。小绿在外间睡得很好,呼吸匀称。我初来人间时,也睡得很安详,甚至经常梦见花轿、嫁衣。可时间越久,梦境就越复杂,有时候惊醒之后,全然忘记了梦见过什么,只留下一身冷汗……
原想去看看罗净,不料僧人勤苦若此,刚溜进园子,发现他们已经在做早课了。一名僧人看见了我,恭敬问:“夫人为何在此处?”
“我想看看他。”。
“国师有令,夫人不准进这园子。”。
“可是……”我皱着眉,搜肠刮肚找了个理由,“我有要事需要出去一趟!”
僧人凝视我半晌,说:“待我回去问问。”他一去就没影了,我坐在栏杆上等,回头看近处那片荷塘,偶尔掠过一只飞鸟,轻点水面。飞过好几只鸟以后,僧人回来了,面带微笑说:“国师说,有何要事,可以交给小绿去办。”。
我忽而笑了:“他醒了吗?”。
僧人轻摇头:“伤痛难当,他一直没睡。”。
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抽了一记,狠狠的。面上,我却不动声色:“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逍遥王,不容有失,交给他人去办恐怕不妥当。等哪日他身子好些了,可以见我了,我再亲自与他说。”
让小绿把簪子送进宫去给华容添,谈何容易?而罗净对我再好也是敌人,恐怕只有秦朗坤能帮这个忙。迟疑再三,我担心会误了华容添的事,还是吩咐小绿将东西送去给秦家,并且只能交给秦朗坤本人。为掩人耳目,我略施法术,将她变作一名书生……
。
小绿顺利见到了秦朗坤,只是东西没送出去,反带回来一封信。原来玉临王被禁足宫中,秦朗坤也不得见。由于请了两次郎中,加上频频有下人出去抓药,秦府已经被监视了。信中字迹潦草,可以看出他很心急。秦府被监视,就不敢再出去抓药,可沈云珞的身子不能不调理,将来生产的时候,更是容易出纰漏……
小绿站在一边许久了,见我凝眉不出声,关切问:“夫人,还有什么事小绿可以帮忙?”
脑中灵光一闪,我抬头打量她,又望了望窗外一大片林子,一本正经对她说:“小绿,我是妖,被僧人和道士联手困住了,出不去。”。
“什么?出不去?”。
“嗯,外面有名夫人,她被坏人追杀,需要藏身之所。”。
“夫人是想把她藏在这里么?”。
“是啊,他们让我出不去,我同样可以在桃苑封结界,让外人进不来。可是我需要你把她领进来。”。
她显得格外兴奋:“请夫人吩咐,小绿一定严守秘密!”。
我随手拈了两颗珍珠,念咒施法,叫她藏好,一并细细交代:“这珠子含在口中便能够隐形,外人看不见。等天色晚了,你就含着珠子出门去,还是去秦府,若无旁人,你就可以现形,与秦大人说来接人的。接来的那名女子怀有身孕,你给她也含上一颗珍珠,路上小心照顾她。”
“放心吧,我最会照顾人了!”小绿自信满满咧着嘴笑……
我不放心,又叮嘱她一遍:“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国师也不行。”。
“大师也不行?”她歪着脑袋问,“他不是好人么?”。
“从来没有绝对的善恶,他将我困在此处,现在就是我的敌人。”。
小绿很迷茫看着我,却点头说:“哦……我明白了,就是只有我们俩知道。”
。
夜幕降临,远远近近的灯盏次第亮起来,京城的繁华夜又开始了。我在桃苑里散步,实则焦躁难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望着门口,一面在心里掐算她们的位置,直到她们悄无声息进了国师府,我心口的大石总算落地了……
她们一进桃苑,我马上封了结界……
沈云珞竟是从前在沈家的小姐装扮,眉尖藏着忧愁,看起来一如几年前的旧模样。我打量她的身段,发现小腹鼓了些……
“于归,他说秦家不安全了,可是这里安全吗?”。
“放心,我的桃苑没人能进来。”。
沈云珞侧目望着小绿,眼里水盈盈的:“看见她,我就想起了翘儿。”。
小绿歪着头笑问:“翘儿是谁?”我忙使眼色叫她别问,小绿会意,忙道,“我先去收拾屋子!”。
沈云珞垂头,一双手用力拧着衣带,不一会又湿泪满腮。我不敢问翘儿究竟是如何惨死的,连自己每次想起来,也是心痛难当,别说沈云珞了。我只得强笑问她:“你的孩子何时出生?”
她哽咽答:“已经三个月了,大概在七、八月出世。”忽然又匆匆拭去泪,掏出一叠纸给我,“这是郎中给开的药,有安胎药、补药、还有药膳的配方。”。
我的心绪又纷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即便是让小绿隐身出去抓药,也总怕有露馅的时候。愁眉苦脸望着沈云珞,自顾自喃喃着:“怎样才能堂而皇之照顾你和孩子呢……将来还要请稳婆接生……”。
沈云珞用那种极度无助的眼神望着我:“于归,你会法术,能不能替我生孩子?”我吓得直接从座上弹了起来,刚想嚷嚷反抗,突然机灵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
第十五章 124、误佳期…4
两层床帐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我们既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沈云珞躺在旁边,只伸了胳膊出去。也不知小和尚从哪儿找来的郎中,大胆得很,为了银子敢给妖怪看病。
他捏着沈云珞的手腕已经很久了,我不耐烦问:“先生,怎么样?”。
那郎中慢悠悠说:“不急、不急。待老夫好好开方子。”。
“有那么复杂么?”。
“这人妖结合的胎儿,很难说。”。
我略带嘲讽道:“难道妖精的脉象和人不一样么?”。
“倒是差不多……”他终于松了手,沈云珞悄然吁了口气,将胳膊收回来。
“先生都看好了么?”一名僧人问……
“心中有数了,这就去给国师回话。”。
“等等!”我喝道,“谁让你去回话的?告诉我就行了。”。
“这……夫人,这些话,理应同当家人说的。”。
我不客气道:“国师府我当家!你心里是有数了,可我没数,再说我的丫鬟就在这,你不得好好说说让她怎样照顾我么?”。
郎中无奈答:“那好……夫人腹中胎儿已经三个月大了。这三、四个月的时候,是最要注意的,夫人体质虚弱,或许是有挑食的毛病,宜多多进补!”。
我故意抬高音调:“不是我想挑食,在这府里天天跟一帮僧人吃素,我的孩子可受不了了。”
“哎哟,有身孕的人光吃素可不行!”。
“听见了没?”我挑衅一般冲外面的和尚说,“回去跟国师说说,为了他的孩子着想,今后要多备肉食。”。
郎中接着说:“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事我要一一交代给丫鬟,免得小丫头不懂伺候。”
小绿在一边兴致盎然道:“先生请吩咐,我最好学了!”。
“小僧便在桃苑外面候着了,先生交代完之后,请跟小僧去见国师。”。
我嘟喃了一句:“他重伤在身,何必还叫他操心这些?”僧人立即接话答:“师父听说夫人不舒服,很担忧,既然如今得知是有喜了,理应去报个喜才是。”。
“小师傅,你不觉得堂堂相国寺高僧有了孩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么?”。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出去了。我心里暗暗有一股报复般的畅快,可又无由地感到心酸。郎中交代小绿的时候,我和沈云珞都默默听着,悉心记下……
。
从床帐里钻出来,隐约看见郎中出了桃苑,再将结界封上。接过小绿手里的几张方子一看,沈云珞的身子还真够虚的。我耸耸肩将方子还给小绿:“这下我得想办法弄点银子了。”
沈云珞睨着我反问:“国师府没银子么?”。
“谁知道呢?”。
“你不是当家的么?”。
我瞪她一眼:“我要真当家,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出不去。”。
小绿从旁安慰:“放心吧夫人,既然是您怀孕,罗净大师一定会负责的!”
“嗯,有道理。”我一拍桌案,“以后买药,都管他要钱!”。
“可是,夫人怎么会怀孕呢?”小绿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沈云珞也扭头盯着我。我无视她们,抬头四处张望,慢条斯理说:“好饿啊,怎么就饿了呢……”。
沈云珞起身走到我面前,笑得很温柔:“于归,难道传言是真的?你在罗净禅房中……”
“胡说八道!”我噌地弹了起来,叉着腰冲她们凶巴巴说,“跟你们这样俗气的人,怎么可能讲得清楚嘛!我去厨房找吃的了!”然后一阵风似的逃开了……
我并没有胃口,也未往厨房去,在林子里乱逛了一通,理不清我和罗净之间的关系。昨日完婚,他受了二十二道天雷,我后悔过,却仍然心存芥蒂。若是没有他,我和华容添正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念及华容添,便心跳莫名,想起那月色撩人的长廊,微妙的感觉在周身蔓延,渐渐泛滥成灾。他似乎在我身上留下了一种叫□的东西,并且留下了就无法摒弃。我的脸颊滚烫,好在无人看见。
忽觉结界有异动,我即刻飞向桃苑拱门处,不料竟是罗净。他头上有许多青紫块,菱唇苍白,手上、颈上有灼伤的疤痕。他似乎站都站不稳,两边都有弟子搀扶着。我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及时施法,令自己的腹部鼓胀了些,看上去和沈云珞如今的身段差不多……
透明的结界横在我们中间,他过不来,便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我愣了,他在笑什么?我不能令他发现沈云珞,于是自己跨出去,心虚得不敢看他,撇开头问:“你来做什么?”
他抬了抬胳膊,自己站稳了脚,令弟子都退下。桃苑外边是长廊绕池塘,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再过一个月,这里一定美极了。我担忧得想上前去扶他,或者叫他坐在廊边的石阶上,开口却冷冷说了句:“你能站住吗?别掉下水了。”。
罗净固执地站在那,咽喉动了动,说:“我想替你把脉。”。
“不必了!”我出于本能远离了他几步,“郎中都瞧过了,照着方子每日给我进补,若孩子有何闪失,我会把帐算在你头上!”。
他蹙了眉头,但很快舒展了,目光温柔扫过我的腹部:“你随便怎样拿我出气都可以,只是不要为难自己。如今,当然是孩子最重要,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想要华容添,你能给我吗?”我脱口而出……
“放心,即便有了孩子,我也不会同他抢你。你们迟早会重聚。”。
“罗净!”我顿时心痛纠结,丝毫不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朝他大喊,“抢都抢了,你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我死都会记得,你拜堂时说的那句话,你说,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只有自己知道,当时听见那句话,我的心是柔软的……
罗净缓缓摇头,嘴角用力扬起一个弧度:“我没有抢……你的心。”。
我胸口堵得慌,狠狠瞪着他:“你抢不到,永远也抢不到!”。
“那样最好。”罗净的身子歪了一下,伸手扶住廊柱,低声下气说,“我不放心……让我试试你的脉搏,好吗?”。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关心我?”。
罗净喘着气,脸有些涨红:“我关心的是孩子,你是知道的,唐家五代单传……若你肚子里的是男孩,一定要送回唐家去,继承祖业。”。
我难以置信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过往那些承载了我们无数欢声笑语的五彩琉璃瓦,都在心里碎成了渣。他不辞劳苦到桃苑来看我,竟然抱着这样的目的。无力笑了一阵,我眉眼含笑,故作娇柔说:“大师,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就一次,我能怀上你的孩子么?”。
罗净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他想用读心术算我是否在撒谎,可惜如今他的法力不及我十分之一。最终他的神色是黯淡了,半眯着眼喃喃说:“为什么……我原以为他会明媒正娶,我以为你会堂堂正正做他的妻……”。
我附耳对他说:“你以为的都没错,只不过我们先情不自禁罢了。”。
他面如死灰,颤颤巍巍扶着廊柱。我笑着转身,春风得意,我又使坏了,他会说狠话,难道我不会么?可是池塘里平静的水面倒映出我脸上的一抹笑容,怎会如此难看?我不敢笑了,更不敢回头,飞快回到桃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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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转东,春意渐浓。沈云珞的衣食起居全由我和小绿照料,兜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