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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封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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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不错,开门红啊。虽然不曾克复全县,好歹先收复两条街,也是战功。你们几个人这差使做的不错,本官嘉奖,三只母鸡一会炖了吃,你们哥几个,可以多分些肉吃。以后的差使就得这么当,这样我们才能有收入,否则大家难道喝西北风啊?还有,你们要记住深入群众,扎根民间,不能坐在衙门里,等案子上门。要学会微服私访,查查他们出摊的时间地点,摸清规律,让他们连跑都没地方跑。这些不算,最重要的是,给我去查,有没有私合人命,私自解决刑讼的事,发现一个抓一个,抓住一个罚一个,只有这样,他们才知道打官司就得到衙门,不至于自己私下解决。”

    就在他这边给手下科普衙门创收秘诀时,外面却有人送来了帖子,乃是本地的乡绅首领梁瑞民,有请县令刘朝佐今晚到春风楼用饭。

    等见了帖子,张元德大惊失色道:“大老爷,这可万万去不得。他梁家做着海上贸易,与倭寇素有勾结,您昨天又伤了他家的管家,要小心他摆的是鸿门宴,说不定春风楼里已经埋伏了刺客,您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第二十二章 鸿门宴(一)
    拿着梁瑞民下的大帖,李炎卿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若是柳叶青在这,自己倒是毫不犹豫就走上一遭,即使闹翻了,凭她一刀六镖,自己怎么也能囫囵个的回来。至于眼下么,香山县的公人并不足恃,而香山梁氏又是地方第一大宗族势力,族中子弟多,做海上贸易的更多。属于颇有武力的地方组织,连巡检司内,也有他们的人。若是真要翻脸开打,自己肯定讨不到便宜。

    若是拉上瑞恩斯坦一起?他一摇头,把这念头也打消了。这个帖子,可以看做是一个示威,如果自己连赴个宴会都前怕狼后怕虎,今后在香山还怎么混?

    今天不管自己是不去赴这个宴,还是拉上瑞恩斯坦一起去,在香山就算把人丢到了家里。那么再想派人出去收税,怕是真要被打回来。

    他一咬牙“怕什么?梁家再大,还能大的过朝廷去?我也是朝廷命官,七品正堂,他梁瑞民,不过一草民而已,自来只有民怕官,哪有反过来的道理?本官倒要去会会他,看看他能把本官如何?尔等在衙中等候消息,本官单人独骑,去会会这位梁老员外。”

    等到傍晚时分,梁家派来一乘小轿接人。李炎卿换了一身方巾儒衫,朝轿子里一坐,那两名孔武有力的轿夫也不说话,抬起轿子就走。

    李炎卿在轿内微合二目,盘算着梁瑞民这是唱的哪一出。他敢亲身赴会,也并非无所依仗。嘉靖年间最大的一路海贼,就是号称徽王,在日本建立根据地的汪直汪五峰,在他之前的海贼不管如何嚣张,也没做到力压两洋,海盗无汪直令不得存的地步。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他是实打实的海贼王。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照样还是想要招安,上岸做个好人。最后也是因此,被王本固拉出去剁了。梁瑞民再狠,还能狠的过汪直去?他充其量不过是香山土霸王,杀官这种事,他敢干么?

    前者蔡建德尸骨未寒,如果这时候他再加害自己,那么很可能两条知县的性命,就都要着落在他身上,他梁瑞民的头也不是铁打的,难道不怕死么?

    从常理角度考虑,自己这次赴会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所要在意的,就是该如何处理与他的交往关系,不要被他掌握主动,否则日后在香山,自己就无法做到独断专行。

    行了一阵,轿子放平,一名轿夫拉起轿帘“有请大老爷下轿。”

    李炎卿迈步出了轿子,只见一座三层建筑出现在面前,春风楼的匾额甚是显眼。门首处两排汉子,足有几十人,皆是年轻力壮的小伙,身穿蜈蚣扣的武士服,头戴英雄巾,腰间不是挎单刀,就是别着板斧。见李炎卿下轿,猛的同时跪道“草民叩见知县大老爷。”

    这几十人全无征兆的齐声呼喝,在夜幕下也甚是吓人,若非李炎卿早有准备,知道梁家会出些歪招,怕是这一下非坐在地上不可。他冷笑一声,扫视左右道:“梁瑞民何在?”

    这时从楼门内走出个三十左右的汉子,见了李炎卿急忙施礼道“小生梁荫魁,乃是本地童生,见过老父母。我家叔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现在三楼等候大驾。命学生前来,迎接您老。”

    “如此有劳梁公子带路了。”梁荫魁引着李炎卿走进楼门,见楼内灯火辉煌,大小灯烛照的通亮,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在两旁伺候着,见了李炎卿,一起万福道:“奴家见过大老爷,大老爷高侯万代,指日高升。”

    一阶、两阶、十几级的楼梯转瞬上到了二楼,却见一身穿宝蓝色团花员外氅,头戴**一统帽的高大老人,跪在二楼楼梯处。这老人看年纪也将近七十,生的身高六尺有余,面如姜黄,长须飘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让人相信,这位老人身上,仍然充满了活力。

    “罪民梁瑞民,老而无用,不能下楼迎接大老爷,死罪死罪。”听他说话中气十足,看来此老的身体极为强健。李炎卿忙伸手搀扶道:“梁翁一把年纪,又何必施此大礼?快快起来,咱们站起来说话。”

    “我看看,这位大老爷还真是年轻啊。听说您是江西人,没想到官话说的那么好。孩子们不懂事,在外面搞什么排场,真是不成话,没吓到大老爷吧?若是吓到了您,我待会给您倒茶赔罪。”拉着李炎卿的手,梁瑞民仔细端详,边看边夸,仿佛面前站的,是自己的子侄晚辈。

    “梁翁您说笑话了。几十个老百姓若是就把我吓住,这官我也就不必做了。京师里面卧虎藏龙,随便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个六品,七品。我在京师求官,几位阁老、六部尚书的家里也是常来常往,品官见的多了,这种小场面,我不往心里去。”

    二人边说边上了三楼,这里有几处为贵宾准备的大包厢,梁瑞民引着李炎卿进入一间包厢之内,只见八仙桌上,各色干鲜果品摆的整齐,一个中年美妇,为两人倒上了香茶,然后就退到梁瑞民身边。

    而在身边左右伺候的,还有十几条彪形大汉,个个身材高大魁梧,肌肉虬结,脸上也是一脸的凶相。在李炎卿面前,也毫不介意的显露着自己的兵器。“前者老夫手下的管家不懂事,冲撞了大老爷的官威,这都是老夫的不是。今日摆这酒席,也是为了给大老爷您赔罪。”

    “梁翁您客气了,您的下人不懂事,我已经替您教过他做人了。这赔罪之举,大可不必,一事不二罚,您今后只要换几个明白人去衙门办事,我保证不会轻易打人。”

    “刘老爷年纪轻轻,就坐上这香山正堂,不简单啊。你也是个有造化的人,现在才来到香山,若是你提前二十年来,老夫当时脾气正旺,就冲你敢打我手下管家这一条,不等你上这春风楼,就已经被人砍成十八段,扔在街上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兵器出鞘之声,十几口雪亮的钢刀已经抽出,在灯光下,泛出森森寒光,只待一声令下,就待将李炎卿乱刃分尸。
第二十三章 鸿门宴(二)
    李炎卿倒是面无惧色,端起茶碗自顾喝了一口“好茶,好茶。没想到梁员外你用了二十年时间,才学会道理两个字,这开窍的也是够慢的。再加上你这一把年纪,真让我怀疑,你年轻时干什么去了?”

    “混蛋!”身后一名汉子勃然做色,举刀就要劈,梁瑞民却是哼了一声“住手。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夫没说话之前,这屋子里谁也不准砍人。把家伙收起来,这是在香山,不是在海上,给我去后面靠墙站着。”

    十几条汉子乖乖收了兵器,贴墙站成一排。

    梁瑞民一摇脑袋“年轻人,越来越没礼貌了。带手下就是两个字,麻烦。让刘大令见笑了。您要问我年轻的时候干什么?这话说起来,怕是就长了。我梁家当初,不过是个土里刨食的苦人家,我两个兄长在盐滩上做事,一个被人活活打死,一个因为贩私盐,遇到了巡丁,中了火器,落到海里,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当时给人扛麻包,做苦力,只要每天赚的钱,可以养活我自己,就知足了。那个时候,有谁会去教一个苦力做人的道理?再后来,我就学人做海上的生意,海上无王法,拳头是道理。谁的刀快,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他用手一指那中年美妇“她叫红姑,是春风楼的老板。当初我来这里,一眼就看中了她,然后把她的男人沉了海,把她收了房。这春风楼成了我的生意,她成了我的女人,这就是道理。”

    红姑扭捏的一笑“老爷,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现在红姑只知道是你的女人,那些其他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梁瑞民手捻须髯,哈哈大笑“那是老夫生平几件最快活的事之一,怎么能忘记?杀其夫而夺其妻,这是何等的爽利,你不记得,我却要记一辈子呢。梁氏宗族原本有族长,可是自从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宗族里,越来越多的后生愿意跟我,那老族长就只好退位让贤。他不让贤,就会有人拿着刀子逼他让贤,这也是道理。再说这香山,一群扑街仔,连我们的话也不会讲。他说的我们听不清,我们讲的,他也未必懂,却要来这里做父母官,哪有这种道理?你说,我是不是该把这样的人砍成十八段,免得让他祸害香山父老?”

    他说到此,一拍桌子,桌子上壶碗震动,此老手劲可见一斑。李炎卿却还是那么四平八稳,轻轻打着碗里的茶沫

    “梁翁今天要与我讲道理?那就讲讲好了。你们听不懂父母官说话,那是你们的问题,证明你们需要学着听官话,说官话。大明与香山比,哪个大?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若是都不肯讲官话,那朝廷怎么办公,公务怎么推行?你这里的人不肯讲官话,只会导致你们在官场上处处吃亏,只好一辈子在水上讨生活,上不得岸,做不得正行,你说哪个是道理?至于说砍成十八段么,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法里比这狠的多着呢。万剐凌迟,听过没有?当年那位立皇帝刘瑾,可是要剐足三天才死。你觉得比起来,是这个狠一些,还是乱刀砍死狠一些?”

    “好小子,有点胆子,可你今天单身赴宴,就不怕走不出这春风楼么?”

    “本官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敢把我怎么样。广州府里有的是经制官健,总兵俞大猷是什么样的狠人,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正经的真倭都不够他打,何况是你们梁家这些宗族子弟兵?就凭几把破刀,就想占住这香山县,这是本官今年听的最好听的一个笑话。汪直汪五峰都已经被砍死了,就凭你们梁家的人,难道还要跟大明作对么?如果梁员外真的那么想砍死我,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动手吧,能拉你梁家几百条人命陪葬,这个买卖做的很值得。”

    梁瑞民一双鹰眼直盯着李炎卿,李炎卿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对视片刻,梁瑞民忽然又是一阵大笑,用手猛拍桌子

    “好!好样的,有胆子,我喜欢。如果不是知道你的根底,我真要怀疑,你这知县是哪路江湖上的朋友假冒的。做知县,亏了你的材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海上发财?我拿条船给你带,包你一年挣上千把两银子。”

    “多谢梁翁好意,不过放着朝廷命官不当,却去海上做生意,这跟放着文官不做,自己往军队里混,是得的一样的疯病。我身体好的很,不会做这种事的。梁翁不是说请我吃饭么?怎么只见喝茶吃水果,不见酒菜?”

    “急什么?好菜不怕晚,今天我让你尝尝,我们广东的九大簋,包你满意。现在时间还早,咱们玩几把牌,过过手瘾。阿红,叫安氏过来伺候牌局。我好久没有玩牌了,今天倒要看看,手气如何。”

    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前几天在府衙外面遇到的那位高呼香山独立,设土驱流的女子,走上楼来。她穿的还是那件胸前写有香山二字的红色罩衫,上来之后,先与梁瑞民见礼,又见过李炎卿。对面之下,她微微一愣“那天遇到的,原来是你?”

    “不错。不过我要说明白,本官那天是去知府衙门面见太守办理接印的事,而非为什么香山自治摇旗呐喊,希望今后不要再说这种蠢话了。”

    “先把牌摆上,要聊天叙旧,一会散了酒局,你们两个到房间里慢慢聊。刘大老爷既然来这一趟,怎么也得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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