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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镜尘斜斜看他一眼,“那倒要先问问你教里还有几个领主了?”
“算你半对吧……”男子长袖一挥,轻而易举挑开了结扣。
一把翠绿短刀,已断。一枚纯黑的十字镖,染血。甚至,一只纯金打造的长箭,上面挑着一颗已经开始腐烂的心脏。
“天璇宫领主的断玉,开阳宫领主的十字……竟然连七领主之首天枢宫领主南语的耀日箭都在其列。”越镜尘低低叹息,“这可真是大手笔,说不定过几天魔教上下就剩你一个教主了。”
萧墨隐闻言,低低调笑:“至少还有一个少主。”
“天璇宫领主司暗杀,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开阳宫常负责江湖事务。南语是教内除你外第一高手。对方此举无非是说——无人躲得过、无人能在江湖上敌他、无人能在武功上败他。单是小小天决宫,成不了如此气候。除了天随府我想不出第二个罪魁祸首。”越镜尘分析的头头是道。
“父亲大人,我只想请教你一件事。”转而,他目光闪闪看着萧墨隐。
“你说。”白衣男子纵容微笑。
越镜尘却是一脸复杂与疑虑,甚至有些犹豫。
“父亲大人……你当年真的确定,闻人离已经死了吗?”
男子面色不变,柔声音问:“何出此言?”
“明人不说暗话!”
普天之下,能与魔教一决高下的惟有天随。普天之下,能与魔教教主一决高下的,曾有一个女子。
能对魔教如此了如指掌,也曾有一个女子。
十年的教主夫人生涯,很多人忘了这曾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只记得她的贤惠她的温婉,却忘了她的出身和她一手不输于任何人的剑技。
萧墨隐不答,轻轻伸手,掌心放置着一个环扣。
越镜尘在魔教闲来无事看尽百书,却也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以眼神询问,却见对面的男子也是微微摇头。
眼神冷凝,萧墨隐的目光似凝聚在咫尺,又仿佛已飘至天涯之远。“越是想找到纰漏……便越确定她的死亡……”
“离,她真的已经死了啊……”死得太过容易。
阳光每每打在那枚环上,总有种诡谲的光散发出。“或者,这个东西就是关键也说不定。”
很不起眼的一个东西,却也很致命。
“七领主死三,如此大事,父亲大人是否该回教里一趟?”
这个意见被萧墨隐想也未想地驳回。“何必?”
“冥神教败在你手上总是不好。”越镜尘淡淡劝他。
谁道,那人却自顾自走到窗边,望起西沉落日来。金辉撒下,却不知朦胧的是日光还是他。
“事非成败转头空。”他平静道,转头轻浅一笑,泯喜忧。指一指包袱里那三件死物,“尘儿,他们会死,并不是我的责任。”
人应该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越镜尘颔首。
“既然天随府和我教必有一败,无论败的是谁,又有何分别?”
仔细看去,越镜尘试图从对方淡定的脸上找出什么。“那是局外人才有资格说的话。还是说你早就不想再做这个教主了?”算计来算计去,终于烦了吗?
“呵……”白衣男子忽然开心地笑出声,笑声竟如银铃般悦耳,“若他日我教灭亡,你可会与我一起浪迹天涯?”
“听起来不错,”越镜尘失笑,“算起来,父亲大人,我十八岁以前你都有绝对的监护权……”只身在江湖飘摇对于越镜尘来说是想也不能想的事。他很怕麻烦,也很懒于改变。若昔日魔教少主由于懒得费手段谋生而活活饿死,绝对是百年不遇头一笑话。
落日熔金,残阳如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事。风云变幻谁也说不清下一刻,若深层的东西太难考究,只遵循表面即可。
——若浪迹天涯,你与我同去否。
——好。
“说一说而已,真正实施起来指不定到哪年……若换作别的对手半路抽身倒也没事,只可惜,这次的对手,有可能是你的妻,我的母亲。”
只有这一个战役我们都不能走,无论成或败。
浪里浮沉早已分不清欢喜悲忧。纵然成功,痛苦也总会存在。人生浪里辗转许久,成败,早已很难分得开。
拿得起,放得下。其实很多人在追求的成功,不过是一个虚名、一个荣耀而已。
……
“父亲,可以再求你帮忙一件事吗?”骤然想起某件被他暂时遗忘的事,越镜尘问那显然心情不错的男子。
“说?”
“可以请父亲大人用内力帮凤公子疗内伤吗?”
这句话,如同掷入深涧之中,丝毫没有回应。
萧墨隐笑得依然温柔,某种微妙的气氛却似乎在改变。
“理由?”他轻声道。
越镜尘略微思索,却也难以定论。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凤未然这个人,从今以后都和他有关!他越镜尘一生虽然是淡了点,但还没修炼到冷血动物那种阶级,别人既已出自真心用性命来庇护他,他必然可以用生命维护之。
“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三十四
萧墨隐忽然便安静下去,细瘦的手指缓缓由上自下卷绕那如绸般的发,温柔淡然的眼深邃无底。他一静下来,越镜尘便不自觉有分不好的预感。
以至于,当萧墨隐坐到凤未然床头,将手探上他的额头时,越镜尘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救驾”的冲动。
浮光中,凤未然沉睡的姿容美丽更甚,沉静柔婉。
萧墨隐的手指顺着那脸颊完美的线条一路滑到颈侧。“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他说这句话时视线也未移过来,却是问越镜尘的。
“什么?”
“果然是忘了……”萧墨隐按住额,低低一叹,“我说过,你喜欢谁我都不会阻拦你,但这个人绝对不行。”
萧墨隐几时会将话说得这么露骨?但此刻,这样的情况的确就发生了。
“逆转伦常还是世俗不容?”
“……”
白衣的男子抬头看着笑得轻佻的人,认真道:“任何事你都可以无所谓,但这时候你切不可与我浑水摸鱼。”
越镜尘于是正色道:“那么,若真是爱上这样一个不能爱的人怎么办,父亲大人?也该放手了吧?”
萧墨隐脸色骤变,面上的微笑几乎快挂不住了,覆在凤未然颈上的手僵硬。然,越镜尘知道他绝对不会下手——这个人的忍耐力一向超群。而,对于他来说,凤未然的利用价值显然还未归零,他绝不会贸然动手。
越镜尘其实无意挑衅。若萧墨隐有他一贯的冷静就可以轻易发现,他只是在试探。
为什么说凤未然不能爱?这是否代表未来将会出现某些不稳定因素?若知晓个中原因,才能更好地保护他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不是爱人。
可是,他等到最后,却只闻萧墨隐幽幽一语。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恩?”
还没待越镜尘反应过来,那人竟然一下掠至面前,移动之迅速也未带起微微一缕风。萧墨隐一双浓墨一样的眸深深凝视着他,竟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掌宽的间隔。
仿佛什么都能收入眼底。包括某些不愿意去想的情绪。
“该放手……你这话可是说给我听的?”
萧墨隐的声音一贯温柔,又似玉碎飞珠溅般清脆。此刻他的问话同样也很平静。或许说,太多的温声细语,他的声音已不记得去如何表达喜怒哀乐。
看着这样的他,越镜尘有些困惑。“父亲大人,你指什么?”
却听对方淡笑几声,道:“你到现在还敢说你不知道?你不是一向敏锐?”那柔软的声线中,竟掺杂了淡淡的嘲讽。
几番下来,越镜尘也烦了。“你何必拐弯抹角……”
“你何必装模作样!”冰冷的话音截住了越镜尘未完的话。“逆转伦常、世俗不容,你何必如此问我,你不是应该早知我不在乎?”
“罢……你要装我便陪你装到底……”白衣男子忽然退后几步,白衣飘逸,白色冷寒。
越镜尘有些心惊,正欲辩解些什么。一转眼,萧墨隐却已站在门前。定了许久,却终是回过头。那笑依然是恬淡的笑,那声音依然是平和的声音。却,让人从骨子里寒冷。
“只是,我要你知道……”
他的人飘渺且空灵,已然如同梦幻。真实的惟有话语以难以分辨的、那复杂的情感。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也包括救他……”
萧墨隐的目光静静撒在犹在沉睡的人身上,不带分毫悲喜好憎。声音复一沉,有分令人震惊的凄厉:“你喜欢任何人我绝不会管……只是,从今往后你别想有任何一个人属于你!”
越镜尘听的云里雾里,仿佛整一台戏都是萧墨隐一人主演的。而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何必装?他又装了什么?有什么是他应该知道的?
萧墨隐冷冷看着越镜尘脸上每一瞬的表情变化。手指未动,方才一直藏于袖中的黑色木瓶被安稳掷到木桌。
越镜尘哑然发现,那竟然是另一瓶赤火云!
“剑神那么轻松就对付过去了?”艰涩开口,他却是想缓和一下这尴尬的场面。
但,他却犯了另一个错误!
白衣男子又是讽刺地轻笑,道:“你真以为我有心去找剑神求证?”
越镜尘难掩惊讶——难道不是吗?
但,他也同样没必要再跑一趟天随府专门盗药!……不是吗?
他不是笃定冷岚冰会送药过来吗?
……
木门掩上,白衣人飘然远去。
“你以为如何?纵然有十分把握,我又怎敢赌……”
声音渐弱,人渐远。
……
有些事,是无论如何赌不起的。
三十五
越镜尘仍还没反应过来,任由萧墨隐绝尘而去。平素条理清晰的大脑,此刻思绪完全纠结。不,或许是萧墨隐说的话根本无逻辑可言?
该放手……他为何如此在意这句话?而,更令人迷惑的是,他这句话分明是无意而出!
装模作样……这又从何说起?
思忖间,忽听床上传来一声轻咳。回头一看,便见凤未然眉头紧锁,合上的双眸正缓缓睁开。无闲暇多想,越镜尘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床头,倾身观察起凤未然的状况。
所幸下不久前那下手的蒙面人心有疑虑,这一掌并没用上多少实力,受创不深。只是前不久内力已损耗殆尽,平白让身体损了很深。
不过,以此为交换。除了依然不能动的右手,越镜尘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已没什么不对劲了。
凤未然琉璃色的眸有些暗淡,还透着迷茫,人却已清醒了七八分。“……那些人,走了吗……”
“嗯。”越镜尘淡淡地应了句,“你这里有治内伤的药?”
凤未然一听,猛地挣扎起来,欲起身。“你又怎么了?”他这一动,反扯痛了自己身体上的伤,又无力地飘倒在榻上。
越镜尘悠悠闲闲地帮他掖好被子,又道:“给你用的。”
“我?没事……”凤未然松了口气,满不在乎地说到。用脸颊轻轻磨蹭着枕头,借那柔软的触感来缓解身上的不适。
“我竟然不知道凤神医医术高绝已能无药自我疗伤?果真是我孤落寡闻了,恩?”
“……”凤未然无语,又被打入郁闷的浪淘之中。
“那边的柜子……第三层第五格,有一个青蓝瓶,就那个。”
越镜尘顺着他的指示,从柜里积得几尺厚的灰尘中拎出那个瓶子,又亲眼盯着凤未然,看他一脸决然之色吞下几颗药丸。这药也果真好用,不出片刻,人的气色已好了许多。
痛楚消除许多,凤未然便不安分起来。一下掀被下床。“你,坐好。今天又动武了?我要看看情况。”
他伸手一按,竟然就将越镜尘成功推倒在床上。凤未然大惊,以为他是乏力至此,赶紧把脉,却发现这人情况并无异常。他便更疑惑了。
这个人……以前都不会不反抗就任由人握他的脉……这还是第一次贸然碰触他的身体却未受到真气反弹攻击。
这小子何时转性了?
但,凤未然仅仅疑惑了一下,便开始尽他的本职工作。
“喂……你什么时候才能医我的手?”
“恩?”没想到对方难得主动关心自己的伤势……凤未然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颇为神奇……“随时,反正只要切开手腕,上药,再缝上就好。”
“那么就现在。”这事怪不得越镜尘急,状况迭出,怕是容不得他悠哉下去了。
凤未然古怪地看了越镜尘一眼,居然一言不发地又低头专心诊脉。
越镜尘看着他的发旋,笑了一笑,道:“难道动一下刀也要准备?”
凤未然放下他的手,抬头,神情严肃,端正坐好,郑重其事道:“你可有乱动我屋里的药?”
越镜尘慵懒地半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