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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爸爸会在旅馆里？”
宋玉偏头，只见一个长得很白净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和她相望着，他们之间隔了一张病床，想来少年也是这个病房的病人吧。
宋玉皱眉，“你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美妇走进病房里，叫了句，“灏明，我们走吧，离院手续都办好了。”
005 夜来
病房一共有三个床位，中间的少年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宋玉和最里面的一位老奶奶住着。
九三年的医院条件比较简陋，病房里没有单独的洗手间，也没有电视机，只有一台老式吊扇，和一个时钟。
夜渐渐沉静下来，外面走廊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渐渐少了，人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宋玉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心想母亲怎么还不回来？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的走，七点，八点，直到九点，母亲终于回来了。
宋玉一直睁着眼睛在等她回来，此刻，一骨碌的从床上爬起来，目光随着母亲而动，叫道，“妈妈。。。”
母亲摸着她的小脑袋，一脸疲惫在床边坐下，满布血丝的眼睛看着她，长叹口气，“囡囡。。。你是不是不喜欢爸爸了？”
母亲以为她是因为不喜欢父亲，才故意这样闹的吗？
宋玉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钻进母亲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温暖的体温，淡淡的芳香，令她的心感到特别的踏实和满足。
母亲也轻轻地抱住她，声音低柔道，“囡囡早点睡觉吧~”说着，手就有节奏的在她后背拍打着。
宋玉本来还想问母亲，为什么出去那么久才回来？姥姥和姥爷他们又是去了哪里？是回家了还是挨个旅馆的去找她那渣爹去了？
不过显然现在她不能问母亲这些事，在母亲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孩，举止言语突然变得这么反常，母亲没有把她当做妖孽摔死，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着想着，宋玉便依偎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母亲轻轻地将她放好后，也侧下身子，躺在她的旁边，望着那张粉嘟嘟的睡颜，母亲心里可谓是悲喜交加。
到了晚上凌晨三点多，护士轻轻地推门进到病房里，拍醒母亲，小声道，“余女士，前台有电话打来说要找你。”
母亲坐起身来，缓了缓神，起身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要出去时，忽又想起还再病床上睡着的宋玉。
护士看出母亲的为难，微笑道，“余女士，你先去接电话，孩子我在这守着。”
母亲深深一鞠躬道，“谢谢，谢谢~”
宋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好像感觉到母亲起来了，可是她又醒不来，最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嘤嘤嘤。。。。。。嘤嘤嘤。。。。。。”
谁？是谁在哭泣？是母亲吗？宋玉心急如焚，在梦里不停地叫着，“我要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当她终于挣脱梦靥，猛然睁开眼睛时，依然看见天花板上那盏亮得晃眼的白炽灯。
“囡囡？”对于宋玉的忽然惊醒，母亲也吓了一跳，赶紧擦去脸上的泪水，嘶哑叫道。
宋玉偏头看她，只见母亲眼睛红肿，鼻子也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来不及擦干净的小泪珠。
宋玉立刻明白过来，梦里听见的哭声就是母亲在哭泣，她坐起来道，“妈妈。。。怎么了？”说着，伸出小小的手，去抚摸母亲的脸庞。
母亲抓住她柔嫩的小手，强颜一笑，摇摇头，“没事。”
宋玉又不是真的五岁小孩，她知道，越是没事的背后越是有大事发生，她心头不由陡然一颤，会不会是姥姥和姥爷真的在旅馆里，抓到自己的渣爹和那个小三了？？？
想到这里，宋玉的心再难平复。
母亲见她呼吸加促，表情也是越来越激动，担心问道，“囡囡，不舒服吗？”联想起宋玉白天吐血时的情景，母亲的眼泪又簌簌而下~
宋玉调了几次深呼吸，总算把狂跳的小心脏安抚了下来，她抓住母亲的手，问。“妈妈，姥姥和姥爷找到爸爸了是吗？”
母亲脸上明显一惊，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玉摇着她的手道，追问道，“妈妈，是吗？是吗？”
母亲怔了怔，一把将宋玉抱入怀里，埋首哭出声来。
那一刻，宋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凉透了，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拼命往外流，她明明早就知道父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也是她自己设计，让姥姥和姥爷挨个宾馆的去找人，可是为什么，当重活一世，再次确认了父亲对她们的背叛，心还是像被刀割一样的疼。
有些事情，该来的总归要来，再怎么不情愿也没有意义。
宋玉努力挣脱开母亲的怀抱，擦去小脸上的泪水，仰头望着母亲道，“妈妈，离婚吧。。。”
母亲又是一怔，悲伤的眼睛还在不停地流泪，嘴唇亦是颤抖个不停，没有说话。
宋玉抱住她的手，“妈妈，我们就算没有爸爸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妈妈是老师，我长大以后也会努力读书的，我会考上最好的大学，为妈妈争光，我还会努力工作，我。。。我不能没有妈妈！”
母亲捧着她流泪的小脸，哽咽道，“囡囡，家如果不完整了，就算填充再多的东西进去，它依然缺少一块。。。”
宋玉不甘心，“妈妈，出了轨的男人其实就像钱掉在牛粪上，不捡可惜，捡了恶心。”
母亲瞳孔一缩，十分错愕地望着宋玉，不禁在想，眼前这个五岁的小孩真的是她的囡囡吗？
母女俩正在大眼瞪小眼时，“砰”的一声，一个国字脸，平头短发，带金丝框眼镜的男人进了病房，男人上穿白色衬衣，下穿灰色西裤。
后面跟进来的还有宋玉的姥姥和姥爷。
两老脸上都带着义愤填膺的怒气，咬牙切齿，似恨不得扒了衬衣男的人/皮才好。
衬衣男正是宋玉的父亲了，宋爱国。
006 重男轻女
父亲来到病床前，望一眼宋玉，又看向一旁的妻子，问道，“囡囡怎么样了？没事吧？”
母亲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父亲目光一转，坐到病床边，摸摸宋玉的小脑袋，露出一抹温和的淡笑，道，“囡囡，想爸爸吗？”
宋玉抬头吃吃的望着他，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年轻男人和她印象中的父亲完全不一致，前世父亲总是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目光深沉而冰冷，不像现在，一脸平和，嘴角带笑，目光明亮而温暖。
突然姥爷低吼一句，道，“平凤！跟我回家！”
姥爷话音刚落，姥姥立刻上前一步去拉母亲，宋玉抓住她的手，哭着叫道，“妈妈~”
母亲亦是眼眶含泪的看着宋玉，“囡囡…”
姥爷见母女俩难舍难分，就是上来一把将两人紧拉的手使劲掰开，宋玉心疼得不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父亲看不过眼，一怒而起，道，“爸，妈，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老将母亲护在身后，姥姥跳起来骂道，“宋爱国你还有脸说，我家平凤十九岁就跟了你，你们结婚第二年平凤就生下了囡囡，你倒好，这么多年不仅在外边和狐狸精鬼混，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你不是想和我家平凤离婚，然后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吗？我告诉你宋爱国，现在不是你要和我家平凤离婚，而是我家平凤必须和你离婚！”
“我家平凤哪点比不上那骚娘们了？平凤是小学老师，不仅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单位还给她配了房，而你宋爱国有什么？”
“和他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回家！”姥爷低吼道。
前世宋玉就听村里人说过，父亲和母亲是同村人，而姥爷和爷爷年轻时又是好朋友，因着上一辈的亲密关系，所以父亲和母亲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
不过从小父亲家境就不如母亲好，姥爷是村里的主任，膝下四子一女。
而父亲七岁时，爷爷说要去外面打工挣钱，这一去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从小到大，父亲都是和自己的母亲还有两个姐姐相依为命的。
无论姥姥怎么拉拽母亲，她就是抓着门把不肯撒手，哭求道，“妈，就算要走，你也让我把囡囡一起带走啊~”
姥姥恼怒骂道，“你个驴脑袋，宋爱国都不要你了，你还要帮他养孩子？”
母亲声泪俱下，“妈，囡囡也是我的孩子啊，她可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
宋玉也哭得声音都哑了，听见哭闹声，隔壁病房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医护人员也跑过来劝解。
一个小时后，外边的天色露出了鱼肚白，哭闹声总算平静下来了，姥姥和姥爷一个晚上没睡，加上年岁又大，再是耗不起劲了，就被人劝回去先休息去了。
母亲哭肿了眼睛，紧紧搂着宋玉坐在病床上，一边轻轻的拍打着她，一边嘴里低声浅唱，宋玉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父亲十指交叉，一直沉默不语的坐在床边。
见宋玉终于闭上眼睛睡过去后，父亲长出口气，声音低沉道，“平凤，我们平心静气，好好谈谈吧。”
母亲目光涣散的望着病房的门，问，“为什么？”
只是这一句话，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父亲咬唇，手不停地搓着，顿了顿，他叹气道，“平凤，你知道的，我妈一直想抱孙子，而我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前年我就跟你说，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你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我，我知道，你是人民教师，如果我们再生一个孩子，不仅要罚款，而你余平凤也要被学校开除…”
“所以…”母亲深吸口气，眼泛泪光的看着他，“这就是你的理由？”
父亲咬咬牙，干脆利落道，“是！我只是想要一个儿子，我有错吗？既然平凤你不肯生，我只能找别人帮我生了~”
“啪！”母亲甩手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
泪水像小溪般冲刷着母亲的脸庞，她努力压住心痛，声音发颤道，“爱国…难道囡囡就不是你的孩子吗？你也不爱她吗？”
父亲望着宋玉粉嘟嘟的小脸，苦涩道，“囡囡当然是我的孩子，我当然爱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母亲质问他。
父亲呵的一声冷笑，“平凤，你是教师，你比我有文化多了，那你就应该听过，无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吧？”
母亲嘴唇发颤，泪水不停的流。
“平凤，你尽管笑我迂腐，笑我傻，笑我没文化，但平心而论，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血脉能传承下去？”父亲道。
母亲苦笑，泪眼模糊的望着他道，“所以说来说去，你认为你根本没错，而是我余平凤错了，错在嫁给你，错在没有为你生儿子而生的是女儿，对吗？”
父亲偏过头去不看她，冷冷道，“你要怎么说是你的事。”
明明是八月的天气，母亲却觉得周围气压冷得令她发抖，她深吸口气，强作镇静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她肚子里怀的就一定是男孩？”
父亲眉头微拧，淡淡的看一眼她，薄唇紧抿，“不管怎样，生到男孩为止。”
母亲突然觉得周围气压有些回暖，小心翼翼问道，“所以说，你其实并不爱她，你只是想找一个人帮你生儿子是吗？”
父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会才低下头应了句“是”。
母亲露出欣慰的笑容，目光亦变得柔和下来，望着这个男人英俊的侧面，道，“爱国…我们不要离婚好吗？”
父亲惊愕，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母亲低头望着在怀中安睡的宋玉，缓缓道，“囡囡还这么小，我不想她没有爸爸…你不是想要儿子吗？我愿意帮你生。”
007 出计
其实宋玉并没有真的睡着，听见母亲这般委曲求全，她心中愤慨，但同时又为母亲的软弱感到悲哀。
不过她也不指望母亲能这么快开窍，前世母亲为了求父亲不要离婚，不仅当着小三的面下跪，还被小三扇耳光泼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