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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样吗?”我问。
“如果高先生喜欢他们的话。”埃弗拉说,“怪物马戏团里总有空缺。”
埃弗拉在一堆大篝火前停了下来,我也站住了。神手汉斯(那个用手行走,比世界短跑冠军跑得还快的人)正坐在一根木头上休息,祖丝佳(那个想长胡子就能长出胡子的胡子女士)在烤用木棍串着的香肠。还有几个人坐着或是躺着。“早上好,埃弗拉·封。”神手汉斯说。
“你好。汉斯。”埃弗拉回答。
“你的小朋友是谁?”汉斯怀疑地打量着我问道。
“他是达伦·山。”埃弗拉说。
“就是那个达伦·山?”汉斯扬起了眉毛。
“正是。”埃弗拉调皮地一笑。
“什么意思……‘就是那个达伦·山?’”我不解地问。
“你在这里很出名。”汉斯说。
“为什么?因为我是——”我压低了嗓门,“——半吸血鬼?”
汉斯亲切地笑了。“半吸血鬼并不新鲜。如果把我见过的半吸血鬼算成金币,那我就有……”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二十九个金币。可是小孩半吸血鬼就不一样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大的娃娃与吸血鬼为伍。告诉我:吸血鬼将军来考察过你吗?”
“谁是吸血鬼将军?”我问。
“他们是——”
“汉斯!”一位洗衣的女士喊道。他打住了话头,心虚地回过头去。“你觉得拉登会喜欢你到处乱讲吗?”她严厉地问。
汉斯做了个鬼脸。“对不起,是早晨的空气太新鲜了,我不大习惯。所以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希望他讲讲吸血鬼将军,但这时候提问是不礼貌的。
祖丝佳看看香肠,捋下两根递给我们。她走到我面前时微笑着用一种奇怪的外语说了些什么。埃弗拉笑了起来。“她问你喜不喜欢吃香肠,是不是吃素的。”
“有意思!”汉斯吃吃地笑了,“吃素的吸血鬼!”
“你会说她的话?”我问埃弗拉。
“会。”他自豪地说,“我还在学——这是我学过的最难的语言,不过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听懂她的话。我学语言很有天分。”他自夸道。
“是什么语言?”我问。
“我不知道。”他皱眉道,“她不肯告诉我。”
这听起来挺怪,但我不想冒犯他。我拿了根香肠,微笑着表示感谢。我一口咬下去,又赶紧拿了出来,好烫!埃弗拉哈哈大笑,递给我一杯凉水。我一口口地喝水,直到嘴巴恢复正常,然后朝香肠上吹气,让它冷却下来。
我们跟汉斯和祖丝佳他们一起坐了一会儿,一边吃香肠一边聊天,晒太阳。草地上有露水,但谁都不在乎。埃弗拉把我介绍给每一个人。要记的名字太多了,所以我只是微笑,握手,记住他们的面孔。
没多久高先生出现了。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祖丝佳身后,正伸手烤火呢。“你起得很早嘛,达伦。”高先生说道。“我睡不着,我太——”我看看埃弗拉,笑着说,“——太兴奋了。”
“我希望这不会影响你干活。”高先生说。
“没事儿,我精神头足着呢。”我说。
“你肯定吗?”
“肯定。”
“我喜欢听这话。”他拿出一个大笔记本翻着。“看看今天给你找点什么活儿干。”他想了想。“告诉我,你会做饭吗?”
“我会做炖菜,暮先生教我的。”
“你有没有做过给三四十个人吃的饭?”
“没有。”
“太遗憾了,也许你可以学。”他又翻了两页。“你会做针线吗?”
“不会。”
“你洗过衣服吗?”
“用手洗吗?”
“对。”
“没有。”
“唔。”他又翻了一会儿,然后合上本子。“好吧,在我们为你找一个比较固定的活儿之前,你先跟着埃弗拉,帮他干活吧。这样行吗?”
“我愿意。”我说。
“你没意见吧,埃弗拉?”他又问蛇娃。
“那还用说。”埃弗拉回答。
“很好,就这么定了。在没有进一步通知之前,你先由埃弗拉照管,按他的吩咐去做。等你那位同事起来以后,如果他愿意,你晚上可以跟他在一起。我们要看看你适应得怎么样,然后再决定怎样更好地发挥你的才能。”
“谢谢。”我说。
“别客气。”他回答。我以为他又会突然消失,但他却转过身慢慢地踱开,一面吹着口哨,享受着早晨的阳光。
“嘿,达伦,”埃弗拉用一只带鳞的胳膊搂住我的肩膀,“看来咱们是伙伴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伙伴儿。”
“太棒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吞下最后一截香肠。“我们干起来吧。”
“先做什么?”我问。
“做我们每天早晨的第一件工作,”埃弗拉说着就跑开了。“把我那条蛇毒牙里的毒汁挤出来。”
“啊,”我刹住脚步,“危险吗?”
“除非它在我们挤完之前就咬人。”埃弗拉说,然后一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他哈哈大笑,把我推进了帐篷。
第九章
埃弗拉自己挤完了毒汁——我大大松了口气。然后我们把蛇拖出去,放在草地上,打了几桶水,用非常柔软的海绵给它浑身上下擦洗了一遍。
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喂狼人。他的笼子在营地后面。看到我们走近,狼人咆哮起来。他看上去像我和斯蒂夫那晚看到的一样狂暴和危险。如果我们靠得太近,他就摇晃着栅栏,朝我们挥拳头——我们根本不敢靠近!
“他为什么这么凶?”我扔给他一大块生肉,他伸手接住,撕咬起来。
“因为他是真正的狼人,”埃弗拉说,“而不只是长着粗毛的人。他一半是人,一半是狼。”
“用铁链锁着他,不是太残忍了吗?”我问,又扔了一块肉给他。
“要是不锁着,他就会疯狂地杀人。人与狼的血液混合使他疯狂了。他不会只在饥饿的时候杀人。如果被放出去,他就会不停地杀人。”
“没有办法治好吗?”我为狼人感到难过。
“治不了,这不是病。不是他感染了,而是他生来就这样。他就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我问。
埃弗拉严肃地看着我。“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望着笼子里那个毛乎乎的野兽,他撕扯着生肉,就像撕扯棉花糖一样。我吸了口凉气,说:“还是算了吧。”
我们又干了一些别的杂活,削好晚上吃的土豆,帮着修理一辆汽车的轮胎,花了一小时油漆一辆大篷车的车顶。埃弗拉说大多数日子都是这样,在营地上转悠,看有什么事要做,谁需要帮忙就帮一把。
傍晚,我们把一大堆罐头和碎玻璃搬到了双肚拉莫斯的帐篷里。这位超级大胖子什么都吃得下去。我想留下来看他怎么吃,可是埃弗拉把我拖走了,拉莫斯在台下吃东西时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看着。
我们有许多时间可以支配。休息的时候,我们讲自己的故事,告诉对方自己从哪里来的,怎样长大的。埃弗拉的父母是普通人,他们生下他时吓坏了,把他丢在孤儿院里。他四岁时,一个坏心肠的马戏班主把他买了出来。
“那段日子真悲惨,”他轻声说,“他老是打我,把我当蛇一样对待。他把我关在一个玻璃笼子里,让人们掏钱来看我,取笑我。”
他在那个马戏班里过了漫长而痛苦的七年,被拉到各个小镇上展览。他觉得自己是个丑陋的怪物,一无是处。最后,是高先生救了他。
“一天晚上,”埃弗拉说,“他从黑暗中突然出现,在我笼子跟前站了很久,一句话都没说,我也没说话。”
“马戏班主来了,他不认得高先生,但猜想这是个有钱的主儿,有意要买我。所以他就说了个价钱,退后一步,等着回话。”
“高先生有几分钟没说话。然后他左手抓住那马戏班主的脖子,捏了一下,那个家伙就瘫到地上,一命呜呼了。高先生打开笼门对我说:‘我们走吧,埃弗拉。’我想高先生能看透人的思想,要不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埃弗拉沉默了,眼神遥远而恍惚。
“想不想看点儿绝活?”他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当然。”我说。
他转过脸对着我,伸出舌头,舔到上嘴唇,接着又舔到了鼻子!
“噫——!恶心!”我兴奋地叫道。
他缩回舌头,嘻嘻一笑。“我有世界上最长的舌头,要是我的鼻子够大的话,我可以把舌头从鼻孔里一直伸上去,然后再绕回到嘴里。”
“不可能!”我大笑道。
“也许不可能。”他咯咯笑道,“不过反正是够长的。”他又伸出舌头,这次是舔鼻孔,舔完这只再舔那只。看着虽然倒胃口,却十分好笑。
“这是我见过的最倒胃口的动作。”我笑着说。
“我打赌你希望自己也能这么做。”埃弗拉说。
“就是我会,我也不想做。”我撒了个谎,“你舌头上不会粘到鼻涕吗?”
“我没有鼻涕。”埃弗拉说。
“什么?没有鼻涕?”
“是啊,”他说,“我的鼻子和你们的不一样,没有鼻涕、脏东西和鼻毛。我的鼻孔是全身最干净的地方。”
“它有什么味道吗?”我问。
“你去舔舔蛇的肚子就知道了。”他说,“味道是一样的。”我笑起来,说我并不那么感兴趣!
后来,暮先生问我这一天干了什么时,我简单地说:“交了一个朋友。”
第十章
我们已在马戏团里过了两天两夜。我白天和埃弗拉待在一起,帮他干活,晚上跟暮先生学习吸血鬼的功课。我睡得比以前早了,但很少在凌晨一两点之前上床。
我和埃弗拉建立了牢固的友谊。他比我大,但是很害羞——也许是他过去的经历造成的——因此我们很合得来。
第三天,我看着这些大篷车、小汽车和帐篷,觉得自己在这个集体里已经待了好多年。
我开始感觉到一直不喝人血的后果。我的身体已不如以前强壮,行动也不如以前敏捷,视力下降,听觉和味觉也比以前迟钝了。我依然比做人的时候强壮和敏捷,但我能觉出我的力气在减少,每天都减少一点。
我不在乎。我宁可损失一些元气,也不愿去喝人血。
那天下午,我和埃弗拉在营地边上休息时,忽然发现灌木丛中有一个人影。
“那是谁?”我问。
“旁边村里的一个小男孩,”埃弗拉说,“我见过他在附近转悠。”
我观察着灌木丛中的男孩。他竭力避免被人发觉,但对我这样感官敏锐(尽管已不如以前)的人来说,他就像一头大象那样明显。我很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就转身对埃弗拉说:“咱们来开个玩笑。”
“什么玩笑?”他问。
“靠近点,我告诉你。”
我对他耳语两句,他笑着点头,然后站起来,假装打了个哈欠。
“我要走了,达伦,”他说,“待会儿见。”
“再见,埃弗拉!”我大声回答。等他走后,我站起来独自朝营地走去。
我走到灌木丛中那男孩看不见的地方,又调转身来,用大篷车和帐篷做掩护,先朝左走了一百米,然后匍匐前进,知道与那男孩处于同一条线上,再悄悄朝他摸过去。
还差十米时我停了下来。我在他后面一点的地方,他看不见我。他的眼睛还在盯着营地。我朝他另一侧望去,看见了埃弗拉,他比我靠得还近。埃弗拉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俯下身子,呻吟起来。
“哦——哇——”
那男孩身子僵住了,紧张地扭头张望,他看不见我。
“谁?”他问。
“呜哇——”埃弗拉在另一侧叫起来。
那男孩赶忙把头转向另一面。
“谁?”他喊道。
“嗷——嗷——嗷——”我学起大猩猩叫。
“我不怕,”那男孩一边朝后蹭一边说,“你们只不过是在开一个讨厌的玩笑。”
“咿——咿——咿——”埃弗拉尖声怪叫。
我摇动一根树枝,埃弗拉把灌木摇得哗哗响,我又朝那男孩身前扔了一块石头。他的脑袋像木偶一样转来转去,拿不准是逃走还是留下来更安全些。
“喂,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他说,“可我——”
埃弗拉已经爬到他身后,趁男孩说话的时候,他伸出舌头舔着那男孩的脖子,并发出蛇一样的咝咝声。
这下那男孩再也忍不住了,他尖叫起来,没命地跑了。
埃弗拉和我追着他跑,狂笑不已,孩不断发出怪叫。他从荆棘丛中跑过,好像感觉不到有刺,一边高喊救命。
几分钟后,我们厌倦了这个游戏,准备让他逃走,不了他绊了一下,倒进了一片高草丛中。
我们站住了,用目光在草丛中搜寻,却看不到他的踪影。
“他在哪儿?”我问。
“我看不见。”埃弗拉说。
“他没事吧?”
“我不知道,”埃弗拉有些担心地说,“他也许掉到一个大洞里了。”
“小家伙?”我喊道,“你没事吧?”没有回音。“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