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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月金鞍（五）
张顺不屑的一笑，不再搭理她，拉着唐承欢走去一旁。唐承欢年纪虽比他小，但却比他懂得世故，回头见唐阿娇怔在原地，面色数变，将下唇咬得溢出血丝，心想：“这可不象跟我争包子的阿娇！”心下对她的敌意稍去，悄声对张顺道：“她是好意提醒，你何必让她难堪？”
张顺摇头道：“我二妈常说，鸡有鸡圈，鸟有鸟笼，咱是乡农出身，见不惯这些吃屎的小姐公子，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唐承欢道：“可你这伤也不能不顾呀。”
张顺咧嘴一笑，道：“怕个球？我这手已能活动了，再等十日铁定可以取了布条，呵呵呵，何况老子就算只用一只手，也能痛打这些狗崽子。”
唐承欢见他坚持，也不好过多劝说，二人说了会闲话，回头再看时，唐阿娇等人已走得没了踪影。
自此唐承欢利用早晚时间，勤练“*拳法”，秦宝儿每日清晨必至“飞天小楼”给予点拨。不知不觉十日比武期限又至，唐承欢和张顺二人拳法也精进不少。那些穷少年们一直被“力部”当作苦力使唤，哪有功夫可学，瞧见唐、张二人每日黄昏练拳，也都聚在一起跟着学上几式。这次是张顺出战，穷少年们倾巢出动，为他助威。
众人来到约定的地点，却不见唐阿娇等人的踪影，正张望间，却见圆胖的唐九爷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唐承欢心下打鼓：“我们打架被长辈晓得了。”连忙悄悄扯了一下张顺的衣角，上前见礼。张顺心下不愿，但欠有九爷人情，只得跟着上前点头见礼。
唐九爷浑身散发着令人大觉亲切的气息，笑道：“你的伤还未愈，怎能就动拳脚？少年时不知爱惜自己身子，到我这把年纪时，你就晓得后悔了，呵呵！”
张顺听他言下颇有关怀之意，也不好尽给他冷脸，说道：“多谢你费心了，不过既然有约在先，别说我手上有伤，就算浑身是伤，只要还走得动，也绝不会爽约。”
唐九爷哈哈笑道：“还比什么武？有能耐将来学成功夫，去江湖上给唐门长脸去。嘿嘿，大家都是唐门师兄弟，哪里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应该和睦相处才对。我已罚了阿娇和成器他们，顺娃子，你也该带这帮小子们好生练武才是正经。”
张顺冷笑道：“练武？自从我们进入唐门，每日里不是搬砖挑土，就是扫地抹灰，哪有人传过我们一招半式？哼，我和兄弟们商量好了，茶熟时节，若唐门要来多抢我们的茶叶，大家就拼个你死我活好啦！”
唐承欢听得一惊，没料到他说话口气如此顶撞，正想打个圆场，却见唐九爷毫不动怒，反是惊奇问道：“唐权没有派人教你们功夫么？”
穷少年们习惯了被人欺压，向来找不到门路诉苦，此时见他和蔼可亲，感觉甚是关怀自己这群穷少年，不由得纷纷说道：“唐门抓我们来做牛做马，还要多收我们家的茶叶，不公平，不公平！”
唐九爷难得的面现怒容，将手一挥，厉声道：“好了，你们先回去，本座随后会找唐权问个清楚，倘若果真如此，本座定会将他按门规治罪，给你们一个交代。大家要牢记，唐门这两百多年来，能在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到，靠的就是门下弟子团结齐心，一切以唐门利益为先，哪怕是因此丢了性命，那也都是唐门的英魂，是大大的英雄。这次召集你们来唐门习武，就是希望你们能刻苦用功，将来出人头地，将唐门发扬光大！大家听好了，你们就是唐门的未来，你们就是唐门未来的主人！”
这群山野少年们从未听到过如此激情澎湃的演讲，顿时觉得血脉奋张，齐声叫好。
唐承欢见过唐九爷的另一面，心下只觉不安，转头去看张顺，见他嘴角留有冷笑，和后面那群大声叫好的穷少年颇为不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唐九爷恢复了惯常的可亲笑容，道：“大家先回去吧，等着看本座给你们化解委屈。”
穷少年们欢声雷动。唐九爷挥手示意，瞪了唐承欢一眼，道：“随我来。”
唐承欢心下忐忑，与张顺相视而别，跟着唐九爷走了出去。走了一阵，忽听唐九爷哈哈大笑，回头对他说道：“不错，不错，上次本座跟你说的话，看来你都懂得意思了。眼下这帮野小子群情浮动，要想个法子暂时安抚一番才是，你可有好点子？”
唐承欢见他不来责备自己与他的儿女打架，心下微奇，但听他说的关乎张顺等人，也顾不上奇怪，在心里略一思量，想要趁此机会暗中帮张顺等人争取一些利益，当下道：“他们被唐门多收取半成的茶叶，本来望着来唐门学习武术，谁知不仅武术学不到，还成天被人呼来喝去当做牛马使唤，也难怪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小欢觉得，应严惩‘力部’的头儿，给张顺他们一伙人生活上再好些，教人传授他们武功，想来应能化解他们心中的怨气。九爷请恕小欢考虑不周，胡言乱语！”
唐九爷哈哈一笑，眼射历光，道：“你说得不错，唐权这小子蛮横有余，怀柔不足，将他调去成都药铺做掌柜好啦，对那群野小子就宣称已将他降为一般弟子了，然后给他们每人发一套粗布衣衫，叫几名闲散弟子传他们几手粗浅把式，想来已足令他们感恩戴德了。”
唐承欢心里不是滋味，不过总算能让张顺等人稍稍好过一点，却也微觉欣喜。
唐九爷又道：“你能博取张顺等人的友情，这一点我很欣赏，但你不能只会笼络穷人，更要紧的，要学会将有权有势的人收为己用。你看看唐门自唐末以来，历经几番朝代变迁，却从未被人打倒过，就是因为我们在青城一带有极深厚的势力，即便是从前的后蜀王朝，或现在的赵宋官府，都必须倚仗象唐门这样的本地豪强治理政务，所谓天下*，民不聊生，说的是那些贱民只知被人宰割，而地方上的豪强却往往能在大乱中坐收渔利。我要你做的，便是学会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眼下你年纪还小，但应有这方面的意识才好，就从阿娇、成器开始，想法子和他俩交朋友，接着再想法子让他俩听你的话，慢慢你就懂得其中三味了。”
唐承欢又惊又奇，心想：“他对我说话总是离不开如何控制别人、如何骗取旁人的信任，究竟有何意图？阿娇和成器不是他的亲生儿女吗？”
唐九爷见他眉目跳动，知他暗在心头琢磨，又道：“十一爷既然收你为徒，让你成为唐门年轻一辈弟子中的大师兄，就是对你抱有深切的期望。这十几年来天下*不止，各地都有贱民聚集闹事，而且赵匡胤死时，正好征伐北汉又一次失败而归，这赵宋的天下并不稳固啊。但赵宋官府只知一味压榨，蜀人颇思旧朝，迟早会有民变。将来你要报父仇也好，还是想要继承父业也好，并非没有机会，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唐承欢大吃一惊，情知这话相当于“造反”的意思，心想：“原来我身世的祸害就是来源于此！可如今世事变迁已久，蜀中百姓虽然过得苦些，但总算是国土一统，没有战祸，何况官府有不对的地方，可以想法子让它改正呀，怎能想到造反上面去？”他在东京城中听三国故事，印象中每说到战事，总离不开“饿殍载道、妻离子散”等字眼，赵宋历来宣称“天下一统”的观念，早已深入他的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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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月金鞍（六）
唐九爷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带他回到住处。只见唐阿娇等人正在交头接耳，听闻唐九爷来到，迅速站成一排，一齐拿了个“金鸡独立”的架势。
唐九爷顿了一顿，这才迈步进入，装作没有看见刚才众少聚在一齐说闲话，点了点头，道：“好啦，可以放下架势了，这次罚你们，是想让你们变得聪明些。学学你们的欢师兄吧，那群野小子不仅不跟他为难，还出力帮他打架，这才叫真本事。你们只知好勇斗狠，和那些无头无脑的野小子有啥区别？”
众少齐声应是。唐阿娇装作手足酸麻的样子，娇声道：“爹爹说得对，便是养个猫儿狗儿，你若将它逼急了，它还会抓你咬你呢！欢师兄懂得讨买人心，我们真要跟着好生学学才是！”
唐承欢听得心下发憷，不知她说这反话过后，会想些什么法子来难为自己。唐九爷走过去轻抚一下她的额头，道：“知道就好，欢师兄出身高贵，以后你们不可对他不敬。还有，不许再去惹那群野小子了，否则罚你们站一整天的‘金鸡独立’！”
众少一齐伸伸舌头。唐阿娇拉着唐九爷的手，道：“爹爹，不如让女儿跟着欢师兄去见识见识如何与那群野小子打交道吧？”众少大奇，齐声问道：“什么？”
唐九爷瞧了她一眼，笑道：“你若不怕他们又脏又臭，便跟着欢师兄去学学怀柔之道也好！”
唐承欢眉头一皱，心想：“那我以后去见张顺，不是非得带着你么？那可大大的不妙！”正欲找个借口拒绝，却听唐益芝走上前，拱手对唐九爷道：“九爷教训得甚是，听说自从那群野小子来到‘力部’后，大大小小的杂事都被他们做完了，就连‘力部’的下人们也都清闲得很哩！因此那群野小子只要不给咱唐门添麻烦，我们也不该主动去惹他们。阿娇师姐说得对，表面上我们应与他们交朋友，我也随阿娇师姐去做这苦差。”
唐阿娇粉面一冷，叱道：“多嘴，谁要你随了？站一边去！”
唐九爷笑道：“益芝有这心是好的，这样吧，就让成器、益芝陪你一起，去跟欢师兄学学怎么和那群野小子套交情。”
唐成器叫道：“爹，我不愿去。”唐九爷道：“敢不去！”唐成器一个哆嗦，小声道：“我去，我去。”
唐承欢见唐九爷做了决定，想来无法更改，只盼唐阿娇图个新鲜，过不几日便不来骚扰自己和张顺交往。
黄昏时分，唐阿娇拿着一个大包裹独自找到唐承欢，道：“小欢师兄，你还不去找那小子练拳？”
唐承欢叹了口气，道：“你兄弟和唐益芝呢？”
唐阿娇笑道：“那两小子啰嗦极了，咱们带上他俩定然玩儿不顺畅。”
唐承欢哦了一声，和她一道往演武场走去，心里暗想：“我们一群男娃在一起练武，你又觉得有啥好玩儿的？”
二人来到演武场，张顺带着穷少年们已经开练，瞧见唐阿娇跟了过来，个个稀奇张望。
张顺将唐承欢拉到一旁，问道：“小欢，你带她来干吗？”唐承欢不好对他细说因由，只道：“她非要跟着来玩儿，我也不好拒绝。”二人皱眉相望，忽觉好笑，一齐偷偷笑了起来。唐承欢道：“她是图个新鲜，过得几日觉得无趣了，自然不会再来。”张顺点点头，道：“过几日唐门会放我们回家一天，你跟我上山去耍耍吧。”唐承欢喜道：“上山么？那太好了，到时候我装肚子痛溜出来。”
二人回到场中，只见唐阿娇身边聚集了不少穷少年，探头一望，才发现唐阿娇竟拿来了一大包袱糕点，分给众人。那些穷少年何曾见过这样精细的糕点，不少人笑嘻嘻的，围着唐阿娇说着讨好的话。
唐承欢心下暗叹，生怕张顺动怒，却见他朗目如电，缓缓说道：“这帮小子没骨气，没救啦，咱们不管他，练拳，练拳！”
二人摆好架势，与七、八名不愿讨好唐阿娇的穷少年练开了拳脚。耳听唐阿娇咯咯笑道：“好啦，好啦，先去练拳，不然明日不给你们带糕点来啦！”那口气就象大姐姐逗弄小弟弟，听来十分的发腻。
张顺显然心头暗藏怒火，拳脚舞得龙精虎猛，早已背离了“*拳法”的要义。唐承欢心下暗动，寻思：“这阿娇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样下去张顺迟早会得罪她的，到那时不知她会怎样害他呢？须得想法子化解这结才是。”正琢磨着，眼光无意间望向唐阿娇，见她目不转睛的瞧着张顺，面上似乎带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唐承欢心下暗奇，偷偷打量张顺，见他在夕阳下腾挪跳跃，身姿潇洒威武，英俊的脸上镀了一层黄澄澄的金光，仿佛他身上穿的不再是破烂的布衣，而是熠熠生辉的金甲玉袍。
他顿时明白了唐阿娇的心思，暗笑想道：“原来她在暗地里喜欢上了张顺，这下就容易了。”当下心头已有打算，正好趁几日后去山上玩耍的时候，安排这两人多接近接近，想法子让张顺消除对唐阿娇的敌意，从此大家在唐门里和睦相处。
练完拳回到住处，稍稍整理了一番这二十来日的经历，这才发觉已有多日未去“相思小楼”见唐妙婉了。当即抹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