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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双作为百里城年轻一代中武功之佼佼者,想将他在不知不觉中杀死,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熟人作案;第二:以毒杀之,而且是剧毒。
萧左唤来那两名把门的百里城弟子,问道:“你们是何时到位的?”
“回城主,我们在参赛者比武抽签之前便到了。”
“可曾离开?”
“不曾。”
“陆双进入此屋后,可曾离开?”
“不曾。”
“那么,可有第二人进过此屋?”
“有。”那两名弟子回道,“近一个时辰后,陆师兄还未出来,财伯便来找他,然后就发现……”
“行了。”萧左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然后转向风晨曦,道:“现在,恐怕只有麻烦风姑娘了。”
第一种可能性已被推翻,那么,只可能是第二种了——毒。
风晨曦师承武林第一施毒名家风纤素,若论用毒一道,在场众人包括萧左恐怕也没她在行,因而找出凶手的下毒方式的任务,她自是当仁不让。
风晨曦朝萧左微微颔首,道:“晨曦尽力。”
查过陆双的尸体,验罢放在茶几上的残茶,甚至连陆双沐浴前所穿的衣物,风晨曦都没有放过,然而——毫无所获。
因为在地底,是以这间屋子一个窗户都没有,门也为了防潮而整个密封,不像一般的户门多少有镂空雕花。也就是说,就算门外没有两名把守,凶手也绝无可能利用竹管等物将毒由外面吹入室内……那凶手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下毒的?
推测过一万种可能,俱被自己否定后,风晨曦也一筹莫展了。她慢慢的抬起眼,有意无意的,竟然正对上萧左略带失望的眼神,一股无法言喻的奇怪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没有!天下绝没有释放后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的毒。她一定会找出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她必须!
可是,线索在哪儿?
风晨曦的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室内搜寻着,从墙壁到地板,从衣柜到茶几……不对!她漏掉了什么东西——香台!那个她在门外就看见的那个香台!
居然漏掉了这么关键的东西!风晨曦暗暗咬唇,目光一转,顿时怔了怔——萧陌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怪不得她忘了查香台,原来是被他挡住了。
萧陌的身材是萧家三兄弟中最高大魁梧的,而那个香台,可能是为了便于跪祭,设的非常低矮,几乎还不到人的膝盖,占地也很窄小。萧陌往它前面这么一站,长袍垂地,简直把它挡了个十足十!
这个萧陌,差点误了大事。只不知,此举出于无心还是有意……
风晨曦行至萧陌身前,道:“萧大公子,烦你让一让。”
萧陌的嘴唇无声翕动了几下,终没说什么便退开了。
“咦,这还有个香台呐。”财伯惊道。
萧左目光微抬,轻轻划过萧陌的脸,若有所思。
风晨曦蹲下身去,撮起一抹香灰,凝目看了半晌,复又放在鼻尖轻嗅,然后起身,转头四下搜寻着。
萧诺一直呆在她旁边,她蹲下去,他便也蹲着,她站起,他也跟着站起,她扭头,他便也跟着扭头……来回扭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摸着脖子道:“姐姐,你找什么呀?”
“碗,或者碟子,能盛东西便成。”
萧诺“哦”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拿过茶几上的那个玉制的茶杯,刚欲递过去,忽又把手缩了回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萧左道:“爹,这个……不算证物吧?可以用吗?”
“这你得问你风姐姐了。”萧左说着抬眼朝风晨曦笑了笑。
风晨曦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有春风轻拂过她的面颊……定定神,回了个笑容给他道:“茶已验过,倒不需要再留着,只是,可惜了这个玉杯……”
说着,接过茶杯,泼出里面残留的茶水,又以丝巾拭净了内壁,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拧开瓶盖往里面倒了一些透明的液体,再捻起一小撮香灰,洒了进去。
只见茶杯里那些原本是透明的液体,转瞬变成一种奇异的绿色。
风晨曦骤然拢起眉头,似有点意外,又似有点震惊,快步走到陆双的尸体前,蹲了下去,咬牙道:“我并非对逝者不敬,为还你公道不得以为之,你在天之灵莫怪。”
萧诺当然也跟着蹲了下去,好奇道:“姐姐,你要做什么?为什么叫陆大哥不要怪你?”
“验尸。”风晨曦说,“唰”的一声自靴筒内抽出把雪亮的匕首来。
“验……尸?”萧诺的声音颤抖着,扭曲成奇怪的尾音。
风晨曦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仵作那种,只是放点血检查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萧诺如释重负,又问:“是像检查那些香灰一样么?”
“嗯。”风晨曦伸出手,“茶杯盖拿来。”
萧诺递上杯盖,风晨曦便又像方才那样倒了点透明液体在盖中,然后割破陆双的手指。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先前的推断是正确的,陆双的确至少在半个时辰以前就已死亡。
因为,尽管她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液却并未流出。
风晨曦捏住创口,微一用力,挤出一串血进杯盖,奇异的是,透明液体却并未变成红色,而是变成了……
“是绿色!”萧诺惊叫起来,“和刚才一样,变成绿色的了!”
风晨曦缓缓站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萧左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萧左脸上却未露喜色,沉声道:“究竟是什么?”
“是雷菌。”风晨曦解释,“这种毒素的毒性极其猛烈,然而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雷电,故而得名。”
财伯道:“所以我进来时并未中毒,是不是?”
“不错。”风晨曦颔首道,“财伯进此屋时,陆双最少已死半个时辰,空气里的毒性早已散尽,自然无事。”
宫翡翠抿唇道:“既已知陆双为何种毒所害,再查凶手便好办了……风姑娘,以你对此毒的了解,定然知晓它的提炼方法及最常被何方人所用吧?”
提炼一种毒素,必须通过某种的方法,那就一定会用某些特殊的设备和器具;武林中用毒之人众多,但门派各不相同——如果此两点能够得到确定,凶手之大致轮廓也就浮出水面了。
“雷菌是不需要提炼的。”风晨曦道,“它是一种天然生成的毒素,附着于一种蘑菇的根部,只消切下些许,无论如何使用都能致人于死命……至于最常为何人所用,据我所知,目前江湖中尚无人惯使此毒,因为……”
她顿了顿,目光轻扫过萧陌,道:“因为这种毒蘑本身产量极少,分布地域也极小,而且极难采得,‘毒郎君’为它曾遍寻十年,也未能有所获。”
宫翡翠皱起眉头:“那么,它的产地在何处?”
风晨曦沉默下来,半晌,缓缓抬起眼睛,缓缓看向一个人,缓缓的说了一句话。
“在长白山,”她说,“只在长白山。”
她看的那个人,并非萧陌,而是——萧渐。
柳暗花不明
“长白山?”萧诺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迷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萧渐,喃喃道,“那不是二哥今年的避暑之处吗?”
同时,在场众人也齐齐把目光转向萧渐,震惊不信皆而有之。而萧渐的表情却又冷漠又倨傲,毫无为自己辩解之意。他纵然是不屑向他人辩解,但他那位一心保护弟弟的大哥却沉不气了,首先出声道:“这不可能!此事绝无可能是我二弟所为!”
我笑笑的看着他激动难抑的脸庞,淡淡道:“如果萧大公子果真如此确信,又何必挡住香台呢?”
萧陌愕然道:“我……”
我不待他说什么便已自顾转过身去,扫视着众人道:“大家想必都知道,眼高于顶的剑客和排名第一的刀客,素来就只有两种相处模式:惺惺相惜,亦或是水火不容。而萧大公子……”
我顿了顿,拧身重又看向萧陌,笑道:“阁下想必是早已看出熏香有问题,是以挡住香台,为的就是不让我查到萧二公子的头上,是么?”
萧陌沉默下来,半晌,忽把眼一抬,道:“风姑娘,香台是我挡住的,这里所有人中,我的嫌疑最大,你有什么只管冲我来……”
我正待回答,萧诺已抢着道:“大哥莫说气话。如果雷菌真是你放的,你就不会挡住香台了,如此刻意,岂非昭示天下你就是凶手?姐姐这么聪明,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的。”
我瞧着萧诺笑道:“你说的对,你大哥不是凶手,他只是想袒护你二哥而已……或者说,包庇。”
萧陌的脸色变了一变,道:“不!你胡说……”刚说了这两个字,便被萧左打断:“陌儿!”
他的声音虽不大,却不怒自威,萧陌立刻垂首噤声。
萧左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你早发现熏香有异,非但不提醒大家,反做遮掩。我念你兄弟手足情深,权且当你是关心则乱,便饶你这一遭。但你要记住,人命关天,陆双乃我百里城弟子,不管是谁杀了他,那人都必须接受惩罚。”他顿了一顿,道,“即使,凶手真是你弟弟。”
萧陌愧疚道:“是,孩儿知错了。但是……孩儿还是认为二弟绝不可能是凶手!二弟,你为什么不说话?为自己辩解几句啊!”
萧渐回头,萧陌脸上的恳求之色柔化了他的倔强,他终于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是我。”
我直视着他道:“如何证明?”
萧渐冷冷的看着我,二话没说,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剑。
“不错!”萧陌眉飞色舞道,“我二弟剑法高超,直追父亲当年,他要杀人,何需用毒。”。
言罢,斜乜着着我,眉宇间一派笃定。
萧诺却轻轻叹了一声,走到一旁,怔怔的坐下了。
我微微一笑,道:“萧二公子剑法如神,晨曦早有耳闻。所以,他如果真用自己的剑去杀人,还不如干脆在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姓名算了。显然,萧二公子断非此等呆傻之人。”
此话一出,连萧渐的脸色都变了,而萧陌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萧诺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直到此刻才接口道:“姐姐你说我二哥如果用剑杀人便等于留名,可是雷菌呢,用雷菌不也是相同的道理?”他歪着头看向我,“谁都知道,他刚从长白山回来,是不是?”
“不错。”我展颜道,“可是,雷菌虽然只产于长白山,但长白山上却不只有你二哥啊。”
萧诺也笑了,道:“姐姐,我就知道你早想到这一点了。”
我们俩在这你一言我一语,萧陌等人却听的一头雾水,我不禁摇头,要说看事物之敏锐、反应之快,萧诺这两个名声赫赫的哥哥,还不如他呢。
我转向萧左道:“萧城主,就算二公子确实自长白山带回雷菌,但是雷菌既能被他找到,别人想必也可以。所以,我们应该先查查来百里城参加大会的人里,还有谁是从长白山那过来的,或者是买了票却没有出席的,必定能有所获。”
“对!”萧诺立刻赞同,“这里辰时才开门,试剑大会巳时开始,现在是巳时二刻,姐姐说陆大哥死了起码有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凶手只有在辰时这个时间段才有机会下毒。而辰时时大家应该都在外面看表演,谁没有出席大会,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
萧左目光环视众人片刻,沉声道:“唤金一斗。”
不过片刻,便见胖胖的金老板满头大汗的跑来,身后跟了个背箱子的小厮。到得萧左面前,正要行礼,萧左摆手道:“这些礼节就省了吧。辰时到巳时这段时间里,谁没有出席大会?谁迟到?谁又中途退场?”
金一斗朝小厮做个手势,小厮立刻开启箱子,从里面捧出厚厚的几本册子来。金一斗边翻看册子边道:“回城主。本年大会的来宾分为六十九个帮派,共计两千八百九十九人,其中,购得玉牌者共两千人,其余八百九十九人在昨晚已离开百里镇各自回家。今天卯时三刻起,大会开始检票,至辰时止,共入场一千九百三十九人,有三十七人在其后的一柱香时间里也陆续赶到,惟独二十四人至今未到。而中途离场的共有三十二人,其中有十人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百里镇表面上看来戒备松懈,出入自由,但对每个客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只怕是此刻萧左要他汇报这两天来我的行踪动态,他也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金一斗换了本册子继续道:“城主,迟到的三十七人中,游龙帮帮主和他的亲信弟子是因为宿醉过头,导致晚起;洛城公子聂向东出门时撞到路人弄脏了衣服所以回去换衣服耽搁了;柳园七剑他们自称迷路;其余六人则是路上马车抛了锚,只好走着来……”
“迷路?”宫翡翠皱眉。
我插话道:“柳园的那七位少爷无一例外是路痴;聂向东则是出了名的有洁癖;游龙帮帮主沈封成生平最爱的三件事就是喝酒、打架,和收徒弟。”
萧左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似乎都没什么嫌疑。继续吧。”
我微微垂下头,屋里气氛已经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