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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忽叫道:“师父,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地下捧起一物,递与石人清。石人清双手接过,见是四四方方一个羊皮包袱,四下里用牛筋紧紧捆住。此外又在包袱外缚了一道绳子,作提手之用,此绳子已断。两人均想,适才出来之时还无此物,又无外人进来,这又是从何处飞来。想到飞来,两人不由对望了一眼,同时抬头四望。一望之下当即省悟,只见屋子竹梁桁条之上挂了半截断绳,此包原来正是挂在此处,适才无风举枪一掷,恰好将绳子射断。此包因此坠落。
当下解了牛筋,褪开羊皮,里面又是一层油纸。无风将油纸掀起,两人竟同时“咦”了一声。无风吃惊不足为奇。石人清一生经过风浪无数,竟也惊叫出声。
这包里裹了数件物事,乃是一只封书信,一本薄薄书册,两柄黄澄澄的枪头。
信封之上写有“无风儿亲启”字样。无风当下拆开了那信,只见信上以蝇头小楷密密写满了一页。无风从头读来,乃是“无风吾儿,你若得见此信,当是莫大机缘”
此信乃无风之母陈氏新笔所书,书中于无风身世,北迁此村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得清楚。
原来,这无风正是当年岳飞手下大将陆文龙之子!
靖康元年,金兀术兵逼临安,潞安州守将陆登与妻力战不屈,双双自尽,乳娘与陆文龙被擒,金兀术认文龙为子。十六年后,陆文龙勇冠三军,大破宋军。元帅岳飞苦思无计,统制王佐断臂,金营诈降。王佐说通乳娘,利用说书讲古,让文龙明白身世,反金归宋。其后文龙跟随岳飞,东征西伐,屡建奇功,被封扫北将军。后岳飞下狱,手下大将多为秦桧迫害,文龙愤而辞官避祸,不多日在临安市上闻得元帅被害大理狱,回去后郁郁不欢,不久竟患疾而亡。临终,将出生不久的儿子托与妻子陈氏与乳娘。嘱咐务要将孩子养大成人,陆文龙知秦桧手段阴辣,决不会放过岳飞旧部,其爪牙遍布大宋各地。中原各处也已非久留之地,即嘱托当日带他归宋的乳娘。回到大金国属地,隐姓埋名,留得陆氏一点血脉。
文龙既死,陈氏与乳娘不敢多留,在一个风雨之夜,卷了细软及文龙留下的数件遗物。携文龙连夜渡过黄河。一直投北而来,幸好乳娘在北地多年,识得金人语言文字。倒也无甚麻烦,这样一路北行,直到上京郊畿的末喝村,两人见此地民风淳朴,位置又极隐蔽,秦桧再厉害也决不会想到此地,当即住了下来。
数年后,乳娘因年事已高,不久去世。再过得数年,陈氏患病,自知不起,遂将一切来由写在信中,但他知无风年幼,并未信交给他,而是与其他几件物事一起挂在屋子梁上。这陈氏一来希望无风长大之后能发现此信,得悉自已身世。但又知外面世风险恶,如无风不能发现此信,也未必不是他福气。当时抱的是听天由命的念头,想不到,今日机缘凑巧,曝了此包袱。
石人清取过那书册,见封皮之上书的是《陆氏双枪述要》几个楷字。知是陆文龙枪法要诀,当下将书交与无风收了,再将那两个枪头拿在手中细看,却不是当年文龙的金枪又是什么。将枪头翻过身来。上面刻的正是:“大宋扫北将军陆”数个小字。当下再无怀疑,道:“无风,当初我见你之时就觉面善,只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想不到竟是故人之后,你父与我同在岳元帅手下为将,又是同殿称臣,情同手足。只是后来分兵抗敌,见面极少。后来,听说他辞了官,从此再也没有谋面。唉,想不到啊想不到。”
石人清当下道:“无风,你既已知道身世,自然当认祖归宗,从此后,你就复了姓,叫陆无风吧。”
无风道:“一切但由师父作主。”
此后,石人清慢慢将陆登陆文龙父子如何英雄抗金、大宋君臣如何无耻,害死岳元帅,与大金订立卖国和议诸般事迹一一说与陆无风听。同时加紧习武,并将陆文龙传下的双枪之法一并学得精熟。
转眼已是春暖花开时节,谷口冰雪渐渐溶去。一个月明之夜,石人清携了无风,悄然出谷,一路返回中原。
石人清将数年经历于河北群豪之前细细说了。众人有人惊奇,也有人慨叹。聚义厅上一遍嘘嘘之声。
石人清又道:“此番北上,已将岳元帅行军之图并兵书诸物取回,但并未见到元帅佩刀,这次正是要与各位共同参详,诸位稍等。”众人心道:“不错,当日元帅绘制此图,我等各人皆参与其中,只是每处山寨只知与自已山寨所在地盘部分,却不知全图是何模样。”
说罢,石人清当下返身入了内堂。再出来时,众人见他臂下挟了两个盒子,后面跟出一个少年。石人清将盒子放在云飞扬面前案上。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此少年十来岁年纪,长方脸,皮色微黑。鼻直口方,眼睛不大,但极有神,两道浓眉直插鬓角。虽一身粗布衣服,但顾盼之间,竟自有一番气势。石人清朗声道:“这位便是陆文龙将军令郎,小徒陆无风。无风,你过来见过了诸位叔叔伯伯。”,当下陆无风与众人见了礼,众人不住赞叹:“不愧将门之后,气慨果是不同。”
众人正喧哗间,突听聚义厅外,传来一阵呼喝,跟着便听到兵刃相击之声。云飞扬喝道:“外面什么人?”,说话间,已从门口抢出,众人当即跟着奔出。
………【004盖天大王】………
当下众人随云飞扬急速奔出,到得聚义厅外,厅外就是平日山寨操练的教场。只见数十个提刀执枪的喽罗将一人团团围在教场中间。
数十支火把将个教场照得如白昼一般。
中间被围的此人,是个身材矮瘦的中年汉子,着的也是山上喽兵服饰,左手一条熟铜棍在火光映照之下黄澄澄甚是抢眼。
云飞扬与众豪分开人群,到得此人面前。喽兵队列前一人向云飞扬躬身施礼道:“禀寨主,我与几位兄弟在聚义厅外巡逻,正遇此人趴在窗下,向厅内张望,正看得听得入神。我等知寨主正与各位英雄在厅中商量要事。这厮鬼鬼祟祟,料来不是什么好人,必欲不利于山寨。因此起身喝问,这厮见势不妙,正要脱身,众兄弟一拥而上。正要拿了他,现下请寨主发落!”。话音未落,山下一小喽急奔上山,到云飞扬面前抱拳道:“适才小的沿山巡视,在山脚发现本寨军士李忠被人杀了,全身衣服也被扒去,特上山报与寨主得知。”
云飞扬点头嗯了一声,吩咐那小头目和喽兵退下。当下近前抱拳道:“这位朋友光临小寨,云某未尝远迎,确是失敬了。但本寨与阁下并无怨仇,不知为何杀了山寨军士,有何见教,还请示下。”
没想到,此人哈哈笑道:“远迎吗?我看就不必了。不错,人是我杀的,既已来之,我也不必瞒你,我乃山东大圣门侯如宗,如今正在大金国盖天大王手下效力。闻得大家伙正在山上喝酒吃肉,一时嘴馋,不由得也想来分得一杯羹。哈哈哈!”此言一出,不独云飞扬,众豪皆是一惊。这大圣门僻处山东沿海,与中原武林素无往来,听说掌门人侯如宗一手“猴拳”和七十二路搅天棍横扫山东,罕遇对手,想不到竟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更想不到的是此人竞已投了大金盖天大王麾下。
众人再细看时,但见此人身形虽小,但立在当场,眼见众人层层围了,竟也丝毫不惧,隐隐然有一派宗师的风范。
云飞扬正色道:“老夫素闻侯掌门向在山东纳福,不知哪阵仙风吹得大驾到此。”
侯如宗笑道:“江湖传闻云寨主英爽豪迈,想不到说起客套话来竟毫不亚于山村腐儒,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看来中原武林也不过如此,尽皆浪得虚名之徒。在下不远千里而来,本欲一会中原豪杰,看来要失望而去了。不过在下此来,却是有一件大事要与云寨主与众位英雄商量。”。此话一出,边上众豪皆是脸上变色。看来侯如宗真是存心挑衅,但众人心下均想,此人忒也大胆,就算真是身负惊人艺业,难道就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有把握胜得这许多中原武林好手。
云飞扬道:“什么大事?”
侯如宗道:“盖天大王久闻云寨主及河北各位英雄大名,有心结纳,一直未得其便,近日听说贵寨得了昔年岳飞遗下地图,正欲借去一观,顺便与云寨主把酒言欢,特命在下前来邀请。不意河北众位英雄也在山寨,俗语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看来大王倒可省了许多心思。不知寨主及众家英雄可肯赏光随在下走上一遭。”
云飞扬仰天大笑道:“请客吃饭,人之常情。但如侯掌门这样躲在窗外这种请法,老夫活了这把年纪,却是第一回见到。看来山东英雄,行事果与中原人物大不相同。老夫真是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哈哈,哈哈!”
侯如宗见云飞扬如此说,明明是说他作为一代掌门,竟是鬼鬼祟祟,不够光明正大。不由面红而赤,心下怒极。将熟铜棍一抬,喝道:“云飞扬,少废话。你如识相,带了图速速随我下山去见大王。不更事的,怕你到时后悔无及”。说罢,将棍朝云飞扬当头砸来。
众人闻得此言,心道:看来此人竟是有恃无恐。其时,宋金议和后,两国疆界,东起准水中游,西至大散关。大行山正在大金国土之中,归盖天大王管辖。
这盖天大王完颜宗贤,也是金宗室中人,昭祖四世孙,本名赛里,也是个多次领军屡立战功的良将,身为万夫长,号称盖天大王。他与完颜宗弼,也即金兀术、龙虎大王突合速、昭武大将军韩常号称大金四杰。早年南征北战,为大金立下赫赫战功,绍兴十年七月初八,他在郾城为岳飞所败。后掌中京枢密院,自燕以南,准水以北,悉为他所管辖。其时宋金多年交战,中原群豪趁势而起,河北诸省虽在大金辖地,但金人号令已是不行。这盖天大王其时忙于对付大宋岳飞、韩世忠各路军马,那有心思理会得山寨盗寇,待得岳飞已亡,宋金议和。边地已无战事,盖天大王便动了心思,处心积虑要翦灭河北群雄。
当下眼见侯如宗铜棍当头打下,云飞扬刚要动手,突见斜剌里纵出一人,抢在前头,“咣”的一声,铜棍击在一柄单刀之上,火星飞溅。只见此人笑道:“云寨主何等样人,和你这种不知羞耻的汉奸交手,岂不失了身份。这差使还不如我来做了。”众人看时,正是河间白水寨寨主白雪兴。
侯如宗大怒:“你是何人,这么不知死活?”
白雪兴笑道:“在下虽无名之辈,对付你却是卓卓有余了。”
侯如宗叫声好,也不答话,一招“移江倒海”,将棍由下向上斜斜挑出,白雪兴不敢怠慢,身子向后一仰,单刀竖起平平推出。刀棍相交,白雪兴只觉双臂剧震。心中暗道:“这大圣门果是有些厉害。此人身材小巧,不意竟有如此臂力”。正寻思间,侯如宗将棍举过头顶,一招“独斗二郎”当空劈来,白雪兴再不敢硬接,闪身避过。如此两人拆了十余招,白雪兴只是闪避,侯如宗步步进逼,眼见退到人圈边上,众人忙向后退。让出一块空地来。
侯如宗将铜棍舞成一片黄光,眼见白雪兴已被光影罩在中间。单刀竟无法施展。
只听侯如宗大喝一声,一招“倒踢丹炉”。铜棍交于右手,往地下一撑,身子凌空,左足飞出,正踢在白雪兴单刀背上,白雪兴拿捏不住。此刀飞出人群,远远落入树丛之中。
侯如宗大笑声中,双脚落地,铜棍横扫,正要乘势结果了白雪兴性命。
突觉棍头一紧,只见空中落下一人,手起处已将棍头捏在手中。此人正是石人清。
侯如宗初时一惊,随即笑道:“阁下便是到大金宫中取得地图的石侍卫么,好功夫,好胆量。”。说话时,急起右足,往石人清捏住棍头的左手踢到。
石人清也不撤手,将棍一带,侯如宗一脚踢空。侯如宗见他不撤手,左手握牢铜棍,右手一拳,迎面砸来。石人清将头一歪,已避过此拳。侯如宗一击不中,收拳前胸,即时化拳为掌。向左手所握棍头击出一掌,几乎同时,石人清潜运内力,也向自已所握的棍头击出一拳。
那熟铜棍如何吃得两股大力,只听“篷”一声响,铜棍被击得弯成了一根蚯蚓。众人如何见过此等情形,轰然叫得一声好。
再看石人清,只咚咚退得几步。侯如宗却被棍头撞在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其实以侯如宗之功夫,也与石人清相差无几,但他刚胜了白雪兴,心中得意,便存了轻敌之心,故此出掌之时,未用全力,故此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