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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也接话道：“是啊，周大侠，胆子小也有胆子小的好处……”
“闭嘴！你刚才叫得比我还响！”
“凶什么凶嘛……我一番好意来安慰你……”宁采臣一脸委屈地坐回到他的角落里去，郁闷地嘀咕道。
周秀春慢慢冷静下来，想起刚才燕赤霞说到一半的话，又问道：“大侠，刚才你说活尸的道行有不同，到底是怎么个不同法？”
“你虽然胆小，不过这种求学好问的精神，我倒是挺欣赏。”燕赤霞难得夸了周秀春一句，解释道，“活尸论甲子算道行，半个甲子前的活尸，行动迟缓，别说是对付玄门中人，就是对付普通人都没什么办法，这种几乎没道行的活尸，被称作‘泥尸’。
而过了半个甲子后，活尸便能吸食活人阳气，这个阶段的活尸，会变得力大无穷，身体也渐渐变大，行走自如，活动能力和常人无异，普通人遇上，十有**要死，不过要是像你或者夏侯兄这样的武功高手，从他们手上逃走倒是不成问题，如果手里有几件趁手的法器，杀死他们也未必不可能。这种活尸，我们叫它作‘木尸’。”
周秀春假装自己好像真的敢动手似的点了点头。
燕赤霞瞥了这虚荣的家伙一眼，又接着道：“到了一甲子，活尸便可遁地潜行，还能口吐尸毒，威力巨大无比，体型也会大到常人的两倍左右。这种活尸，叫作‘铁尸’，只有身负煞气与天地正气的人，才能杀伤它们。”
“什么是煞气和天地正气？”周秀春问道。
燕赤霞却是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不喜欢江湖纷争，却还要当衙门的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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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家借法（下）
周秀春摇了摇头，问：“为什么？”
燕赤霞沉默片刻，故意酝酿出一点气氛后，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原大地上的妖孽，变得越来越厉害，单纯靠道家的道术，已经不能制服他们。从我师祖爷爷那辈开始，‘三家借法’之术，就已经广为流行。
所谓三家，便是指儒释道三家，道家的术、佛家的咒、儒家的气，三者合一，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煞气和天地正气，便属于儒家的气。近些年来，道行高深的妖怪越来越多，若是驱魔之人身上没有煞气或天地正气，就算法力通天，也伤不了这些妖孽半根汗毛。”
周秀春这下听明白了，追问道：“这么说来，你当捕头，就是为了获得儒家的气？”
“不错。儒家的气，又分作文武。文的，就是天地正气，武的就是煞气。”燕赤霞说着，突然抬手一指宁采臣，“就像这个笨书生！”
宁采臣将身子团成一团，紧张道：“你……你又指我干嘛？”
燕赤霞笑着道：“这个笨书生，脑子笨，而且还手无缚鸡之力，但偏偏身上就有读书人的天地正气，所以一般的恶鬼想要杀他，还得费一些功夫。”
周秀春这才恍然大悟，感情宁采臣命硬如小强，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自带了技能啊！旋即他又想起后来那只几乎把朝廷大员吃得人才断层的蜈蚣精，不禁问道：“恶鬼动不了他，那妖怪呢？”
燕赤霞眼睛一眯，目光中难得透出一丝赞许，道：“妖和鬼确实大不一样。恶鬼既害怕读书人的天地正气，也害怕武人的煞气，但是妖怪，却只忌惮武人的煞气，甚至一些法力高强的妖怪，连一般的煞气都不放在眼里。”
周秀春奇怪道：“煞气还分一般两般？”
“自然。”燕赤霞道，“官分九品，品级越高，气就越盛。武官之中，煞气最弱的就是衙门里的捕头，便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头，煞气也比不上三大营里的那些参将和游击。不过煞气最强的，还得数锦衣卫，有传闻说，锦衣卫的指挥使蔡胜祥一身玄功无敌，以凡人血肉之躯，光靠刀劈斧砍，就能拿下千年老妖。”
“这么凶猛！”周秀春惊呼道。
“哈哈，传说嘛，总有夸张的地方的。”燕赤霞笑道，“想来那个指挥使大人，武功一定是非常高强的，但要说光是靠煞气就能杀掉道行那么高的妖怪，我反正是不怎么信。据我猜测，那蔡大人手上，少说有一两件绝顶的法器，就像我这把剑。”
“法器？”周秀春满脸写着不懂。
燕赤霞已经懒得揶揄他的无知，解下一直背在身后的巨大剑匣，用实物解释道：“法器就是经过高僧开光，能对妖魔鬼怪造成杀伤的器物，比方我这把玄铁神剑，它本身是由天外玄铁铸成，天然就具有斩妖除魔的能力，又经过一代高僧莫言大师开光，对于妖怪的伤害，堪称不凡。还有我刚才用来镇压活尸的追魂钉，以及那些黄纸符咒，都算是法器，唯一的区别就在于……”
“有些厉害，有些不厉害！”
燕赤霞摇摇头，道：“是有些很贵，有些很便宜。”
周秀春道：“做人要不要这么势利？”
“不是势利不势利的问题。”燕赤霞道，“法器的威力，固然是有高低之分的，但是对于高手来说，最关键的还在于能不能在正确的时间，使用正确的法器。如果用得好，只值一钱银子的法器，也能用出价值一千两的法器的威力；要是用得不好，就算你的法器贵得要死，照样也杀不了妖怪。就比方说你，如果这把剑给你，你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周秀春沉默了片刻，问道：“大胡子，你这算不算人身攻击？”
燕赤霞果断道：“算啊！”
周秀春又沉默了片刻，道：“咱们还是接着说斩妖除魔的事情吧，相比拯救天下苍生，我的个人荣辱太无关紧要了。”
宁采臣小声道：“这位大侠，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不要脸的一个……”
“哈哈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燕赤霞笑得满地打滚，周秀春面不改色地坐着不吭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笑了半天，燕赤霞终于缓过劲来，接着说抓鬼的事情。
“法器都是佛家的东西，所以用的时候，一定要念佛家的咒。”燕赤霞道，“玄门中人，一定要心中有佛，这样念出来的咒才有效果，比方刚才我用追魂钉定住活尸，念的那句‘般若波罗蜜’，就是我心中的佛。”
“就一句？”周秀春问道。
“对，一句就足够了。”燕赤霞回答道，“不过若要发挥出更大的威力，就必须再用上道家的符。”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剑匣，说道：“比方这个剑匣，必须得用符加上咒才能打开，还有刚才杀活尸用的天火咒，也是道家的黄纸，加佛家的咒。”
周秀春受教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昨晚上和树妖打架的时候，用的那招落雷又是怎么回事？”
燕赤霞道：“平时出门在外，总有黄纸用光的时候，那时候，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说到底，我是个道士，那个奔雷术，就是道家的独门技艺。”
周秀春听到这，总算是大概弄清了所谓的三家借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儒家的法无非就是当个大官，佛家的法无非就是装备加咒语，唯有这个道家的法术，是实打实的技术流。
转念这么一想，周秀春不由就起了点小心思，忙问道：“燕大侠，能教我这个奔雷术吗？”
“教不了。”燕赤霞毫不客气地泼了周秀春一头冷水。
周秀春不由很是郁闷地问道：“为什么？”
“不是我不教，实在是你的功力不够。”燕赤霞道，“你现在才不过是区区洗髓境界，连炼体六步都没完成，身上一丝真气都没有。别说是元气境的奔雷术，就是胎息境的天火咒，你也不一定能用得出来。”
“燕大侠，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是天赋异禀，不用到你的境界就能用？”
“没想过。”
“大侠，给个机会嘛！”
“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试，现在又非要缠着我试，真是麻烦！”燕赤霞不耐烦地掏出一张黄纸递给周秀春，道，“弄个天火咒出来给我看看！”
周秀春接过黄纸，神情凝重地走到窗边，大喝一声：“般若波罗蜜！”
黄纸飘出窗外，不但没有出现期待中的火焰，甚至连火苗都没有。一阵微风轻抚，黄纸随风飘出一段距离后，最终缓缓落进了一个水沟里。
周秀春抬头望天，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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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日见鬼
热闹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繁荣的路边摊。
周秀春站在长清县城门前，激动地呼吸着充满大小便气味的空气，恨不能把“劫后余生”四个字写上脸上。
脑海中回顾了一下从昨晚到今早先后遇见的千年树妖、女鬼和活尸，周秀春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坚定道：“虽然平淡的生活会让人变得像咸鱼，但如果非要像昨天那么刺激，我宁可当一辈子的咸鱼！”
宁采臣背着书箧站在周秀春边上，右边胳膊下还夹着一本厚厚的账簿。
就在周秀春悲秋伤春、感慨人生的时候，宁采臣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问道：“周大侠，你跟我一起回来，是不是因为没脸在山上待下去了？”
大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周秀春转过身子，双手搭在宁采臣的肩上，直视宁采臣的双眼道：“国荣，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那些破法术我根本就不屑去学，不过只是几句口诀而已，弱智也能背下来，等有朝一日我境界提升了，什么法术都还不是手到擒来！”
“真的吗？”宁采臣脖子一缩，继续本性难改地找抽道，“但是我明明看到，你施法失败后好失望的样子。”
“怎么个好失望的样子？”
“就是快要哭的样子。”
周秀春露出一脸死鱼表情道：“你有完没完？”
宁采臣居然点了点头，再接再厉道：“我当然有完啊，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大侠，请原谅我多嘴，我觉得做人啊，一定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和不足，所谓知耻而后勇，不认错就不可能有进步！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嗯……算了，不举例子了！就说你，不行就是不行，何苦要装作不屑的样子，你要是真不屑，就不会那么失望。换做我是你，一定不会下山，非要跟着燕大侠直到学会为止！”
周秀春沉默片刻，松开宁采臣，沉声道：“我家的房间，今天应该是不够住了……”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宁采臣显得很生气道，“下山的时候明明说好了，让我住你家里的！”
周秀春扬起下巴，耍无赖道：“哼，我就反悔了，你能那我怎么样？”
“你……你……哼！”宁采臣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周秀春大踏步跟在他身后，没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之前自己住的那间客栈前。
店掌柜看到宁采臣走进客栈，先是皱了皱眉头，可再一看周秀春就站在宁采臣身后，又连忙换上笑脸，谄媚道：“周大夫，你怎么来了，稀客啊！”
宁采臣不快地回头白了周秀春一眼，周秀春露齿一笑。
店掌柜见两人不见外，从柜台后走出来，指着宁采臣问周秀春道：“周大夫，这位公子，是你的亲戚？”
“不是。”周秀春随口道，“就是昨天在兰若寺碰见，一起住了一晚，他今晚要住我家。”
店掌柜顿时脸色苍白下来，浑身颤抖道：“你们俩……昨天在兰若寺住了一晚？”
宁采臣听周秀春又同意后，一下子又恢复了好心情，笑着回答道：“是啊，今天早上还顺手灭了几只恶鬼。”
“啊——！”
话音刚落，店里面就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所有正在吃饭的客人们，全都不约而同扔下筷子，惊慌失措地往店外跑去，大堂里一片鸡飞狗跳。
向来贪财的店掌柜甚至都被吓得忘了叫人收钱，直到客人跑光，留下满地狼藉，他才吸着冷气道：“你……你们是住店还是吃饭？”
宁采臣将账本往柜台上一搁，“我来收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