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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狐疑地瞪着皇后,冷冷地道:“若此供词是真,也应交于宗人府处置,你将这供词藏于此处,又故意引朕看见,恐怕,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吧……”
庄太后见顺治面有疑色,忙接过话道:“何况此事关系到皇家声誉,怎么能擅送宗人府处置。皇上有所不知,是三阿哥满月那日,康妃的额娘入宫朝贺,我不该多赏了几杯酒,谁知她醉后竟泄露出这天大的秘密,哭着说皇恩浩荡,她受之有愧呀。乌尤是个软心肠的,心疼康妃生产后身子犹虚,求我待查清后再做发落。皇上来的时候,我们正为难这事儿呢,一时来不及只好藏在香料的单子里了,谁知……”
顺治眯了双眼,似信非信地瞧着乌尤,他知道庄太后精明,如果这事是个阴谋,那单纯善良的乌尤一定会神色大异的,于是,他冷冷地,眼珠儿不错地逼视着皇后。
他本以为皇后会惊慌地错过头,不敢和自己对视,却看到皇后脸上浮现的,是诚恳而庄重的神情,她略低了头,却是坦然地道:“回皇上的话,康妃自进宫来,不仅容色过人,且温良淑德,上侍奉皇上,下安抚妃嫔,帮助臣妾将后宫安置地井井有条,别说万岁爷,就是臣妾,也对她另眼相看,十分恋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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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风吹旗动是心动(3)
皇后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娥眉忽敛,竟是换了个人似的沉稳:“但是,身在皇室,一切要以天下为重,岂能只顾私情小义,因此臣妾宁可冒犯天颜,也要讲几句不该讲的话。万岁爷,咱们打元年讲起,自您六岁登基坐殿,这朝中,先是有皇叔多尔衮摄政,又有济尔哈朗刚阿弄权,视天子于无物,弄皇权于掌中。”
这句话无尤于晴天霹雳,刹那间偌大的慈宁宫里,一根针掉的声音都听得到,上至庄太后,下至侍立的太监宫女,全都是张口结舌,愣愣地望向顺治。
顺治脸唰的白了,他本来就阴郁的眉宇此时拧成一团,手指的骨节隐隐发白,他的唇本来就薄,此时更是抿成了一条线,没有人看不出,顺治是真的发怒了,一时间,就连庄太后也不敢相劝,只是在心里叫苦,嗔怒地望着乌尤,心里一万个不明白,这向来柔顺的孩子,今天不但不按自己教的说话,还提起了全宫中皆知的忌讳,难道像静妃一样,自己博尔济吉特氏真的没有当皇后的命吗?
皇后平静地望着顺治,眼睛里既没有讽刺也没有同情,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她平静地道:“多尔衮,刚阿,济尔哈朗,这些乱臣贼子之所以胆大妄为,皆因他们以为皇上年幼无知,可欺可瞒,可以玩弄于掌中。
皇上成年后,立刻下旨诛杀多尔衮党羽,追罪其人,削号撤封明旨天下,这是为何?皇上仁慈厚德,并非是为让他们偿其人其罪,而是皇上知道,若不如此杀一儆百,还会有第二个济尔哈朗,第二个刚阿,倘若不让他们明白圣眼如矩,他们欺瞒不得,会有更多的人欺瞒皇上,获罪于天。”
听到这里,庄太后一颗心总算石头落地,顺治的手指也缓缓松开,两人都隐约猜到乌尤要说什么了,庄太后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原以为这个侄女也是扶不起的阿斗,谁知懦弱柔良的背后竟是如此有勇有谋,而顺治却是听得颇为入耳,微微点头。
皇后见庄太后向自己投来惊喜鼓励的目光,心里却是一酸,知道自己一旦卷进这争斗中,恐怕再也无法脱身了,临栏诵诗,把酒弄香的闲散生活再也不可能拥有了,但谁让自己姓博尔吉济特呢,谁让自己当上了顺治的皇后,一切都不可能重来的时候,就只有面对。
“康妃此事,或只是她受人所迫,不得不替,但也有可能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那富察氏是我满贵八大姓,在朝在野的力量都不可以小觑,倘若他们有所觊觎,找一个绝色绝艳的女子冒名欺瞒皇上试探皇上……皇上或许会因念及旧情,放过康妃,但她身后的人未必会认为是圣恩浩荡,还以为皇上是非不明,可欺可瞒。若真是如此,此等贼人,江山岂是他们能动摇的,但只怕若他们真有二心,一不难免诛连他人,二来就怕汉人不服于天,趁乱起事,到时候……”
皇扣一句句说来,竟是层层有理,步步推进,让顺治不得不惊。
料那富察一族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但是……
顺治脑海中闪过多尔衮,豪格,刚阿,济尔哈朗,从那样的境遇中走过,他的性子早就是多疑多变,何况这个天下太诱人了,不由得人不起觊觎之心。
想到此处,顺治脸色大变,一双眼睛阴沉地可怕,那张供词在他手里被捏成一团,他怒哼一声,冷冷道:“来人……传,富察氏!”
皇后躲开庄太后欣慰的目光,心里百味交杂地望向窗外,不知何处时,刚才还春光明媚的天已是乌云密布,阴沉沉地压向这片金灿灿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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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雨落花影杂剑影(1)
第十二章 雨落花影杂剑影
“康主子,求您就别为难奴才了,万岁爷下旨传您,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您起不了身了,抬也得抬去呀……何况奴才这已经传来了凤辇,您就放过小的吧。”
传旨的小太监站在爱元宫的庭院里,向着紧闭的宫门凄凄求道,里面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希微坐在妆镜前,神色淡然地画着眉,上好的螺子黛,是淡淡的青褐色,一笔一笔地描上去,画出笼烟月,画出远山青。
“主子,您还是接旨吧,这,这可是欺君大罪呀,要掉脑袋的。”
夏儿跪在她脚边,满脸又是鼻涕又是泪,吓得痛哭着求道。
掉脑袋?
希微将发边的梨花正了正,对着镜中那张如花容颜微微一笑,接了也是要掉的,不如……再赌一把,或许,只要等一下,等一下……
全部的局势就能改变。
门外的小太监正一筹莫展时,只听身后一个温厚的声音道:“康主子呢,还没起驾吗?”
他回头见是乾清宫的小良子,皇上身边的红人,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颤声道:“良公公,这,这可怎么是好……康主子她不说话,也不接旨,我……”
小良子是顺治派来催请的,他听了也颇觉为难地搓搓手,对着窗子道:“康主子还是起驾吧,万岁爷派奴才来催请呢,再不起驾,恐怕……恐怕就要惊动御前侍卫了。”
听到皇上又派人来催请,夏儿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仿佛已经看到了拿刀提剑的御前侍卫们狞笑着逼过来,她呻吟了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死了过去。
“康主子,您不出来莫非是身子不适,或是有什么别的难言之隐?”
小良子知道这样捱下去自己也倒霉,急中生智,扬声喊道:“康主子莫非是身子太虚昏晕在床,小何子,你快闯进门去瞧瞧,若是康主子有个什么万一,咱们只在门外候着却没及时施救,别说皇上了,十三衙门的各位爷也饶不了咱们呢。”
“这……”小太监还有些犹豫,却只觉得背后生风,原来是小良子干脆伸手狠狠一推,他幼时陪着顺治习过武,小太监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就朝着门撞过去了。
却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太监在空中哪改的了方向,直直地掉进门里去,啪地一声摔在地下,半晌爬不起来。
“康主子。”
小良子见小太监摔落进去,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若是康妃亲手开的门,又躲闪不及,虽然说皇上可能要处置她,但她现在还是钦封的正妃,这后宫向来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多。
他越想越怕,忙快步冲了进去,但屋内光线昏暗,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那个小太监哎哟哎哟地呻吟。
“康主子,康主子……”
他急得快要哭出来,又不敢伸手在地下摸索,万一摸到不该摸的,这又是别档罪了。
“良……良公公,”那小太监知道他的用意,忙忍着痛道:“奴才没撞到谁 。”
“滚开。”
小良子心稍微一松,却看到窗子旁隐约躺着个人影,垂发长裙,是女子模样,难道……难道是康妃自尽了。
他的头嗡的一声,只觉得几万只蚂蚁在脑子里不停地啃咬,一时间呼吸都忘了,逼死后妃,倘若皇上还思旧情,这黑锅,自己就背定了。
那小太监挣扎着爬起来,见他痴痴地站在那里,傻了似的,忍不住过去轻轻推一下,轻声道:“良公公,您没事儿吧。”
小良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过去,只觉得脚下踩的不是地毯,是一把把尖刀,面前躺的也不是尸体,是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向那女子的脸伸过去,想要把她脸上覆盖的头发拨开,但手指停在半空中,只是颤抖,却再也进不了一寸。
正在此时,那女子却嘤咛一声,身体微微地一动。
“康主子。”
小良子一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他轻声唤道,却见那女子将头一动,面上覆的青丝滑落,露出的竟是张宫女的寻常面容。
“良公公?”
夏儿昏晕后醒来,竟先看到小良子的脸,也是一惊,忙挣扎着爬起来喊道。
“你?”
小良子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忙起身飞快地在帐子后床幔里乃至床底下疯狂地寻找。
“良公公……出什么事了,我们主子呢?”
晓然见房里只站着两个太监,康妃却不知去向,忙问道。
小良子将头从床底下收回来,颓然地软在地上,颤声道:“康主子……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顺治不可置信地冷笑道。
庄太后娥眉紧皱,见下面几个宫女太监都吓得簌簌发抖,不像是串通作伪的样子,心念飞转道:“你们去的时候康妃还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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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雨落花影杂剑影(2)
“回皇太后的话,奴才对天发誓,奴才去传旨的时候,明明还听到康主子在房里说话。”
一小太监颤声回道。
庄太后也忍不住直摇头,摇头道:“这么说,她没出来过,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小良子哭丧着脸道:“奴才该死,但奴才们几只眼睛一起盯着,都没有瞧见康主子出门一步。”
庄太后和顺治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要不然就是这几个太监串通一气欺瞒于人,要不然……就真是见了鬼了。
“皇额娘,”皇后半晌不语,脸上也没有半分微笑,此时却凝重地开了口:“依臣妾之见,不如派人去瞧瞧三阿哥的好。”
庄太后被她提醒,心里一凛,顺治听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怕希微已知事情败露,要拿三阿哥来保全自己,或是……干脆玉石同焚。
“你说的极是,”庄太后神色大变,忙喊道:“塔娜,快去瞧瞧三阿哥那里。”
顺治神色更是难看,他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是庄太后和皇后陷害希微,或是事真如此,但希微也是受人所迫。
他眼前幻化出希微清丽无双的脸庞,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却像是深不可测的湖水,这也是希微吸引他的原因之一,即使她依在自己的怀里,那双眼睛也是这样深沉的,他永远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难道……这就是她眼睛里的秘密?
顺治怒不可遏,他将手里已经被捏成一团的供词重新打开,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刺痛他,从六岁登基,他已经遭受了太多太多的背叛,多尔衮死后,他将其开棺鞭尸,又终于如愿以偿地废掉静妃,这个天下,不是就应该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吗?
为什么?还是会有背叛和欺瞒,难道我在世人眼中,难道我在众臣眼中,难道我甚至在这些仰我而活的后妃眼中,就是一个软弱无能可以随意欺瞒的人吗?
“传御前行走应尚,带刀觐见。”
少年天子挺直了身体,话音在隆隆的雷声中响起,闪电在窗外,也在他的眸子里闪烁。
天之怒,雷霆动,将何为?
雨线像是连接天与地的帘幕,将紫禁城也掩于其中。
“应大哥,这旨意真的是万岁爷所下吗?”
几个锦衣带笠的御前待卫脚步轻落地行于禁宫中,一个瘦长身材的少年忍不住好奇问道。
应尚从斗笠下淡漠地瞧那少年一眼,把斗笠更拉低了一些,遮住了剑眉下浓黑的眸子。
那少年有些无趣地摸摸鼻子,讪讪地道:“搜宫寻妃,这种旨意我自打生下来也没听过,平日里不许咱们进后宫,那个康妃娘娘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