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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者无意,雨凝却心里一动,什么叫睡觉的时候也守着……
“皇上……请派忤作去开棺验尸……”雨凝坚声道。
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微妙,顺治愣愣地瞧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于情于理,即使他身为皇帝,也很难提出这种要求,下旨吗?要通过宗人府,若是真察出什么来还则罢了,或是察不出什么来……
“皇上……”应尚上前一步抱拳跪下道:“奴才可夜探亲王府。”
“你……”
顺治眼睛一亮,回头向雨凝微笑道:“应尚的功夫很好,剑术轻功都是一流,虽然怕是你多虑了,但还是派他去瞧瞧的好。”
雨凝心神不安地微微一笑,她倒情愿这郑亲王是病故的,但心里却有个隐隐的念头像是海里的浮标,压也压不住,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地让它漂起来。
待应尚走了,顺治忍不住拉住她的手道:“最近配的养血荣生丸吃着如何?晚上还犯恶梦吗?那江浙的神医听说是能生白骨,起沉疴的。”
雨凝黯然一笑,轻声道:“好些了……你自个儿呢?听小良子说昨儿夜里又咳嗽了。”
顺治叹道:“还不是皇额娘让我十天才能翻你一次牌子,她只说是怕你身子不好……却不知你来了我们也多是秉烛夜谈,瞧见你,我的病也好些,你也不会总做那恶梦了。”
他感觉到雨凝的手微微一颤,本来就没什么温度的手心越发冰冷起来。
“雨凝……”
顺治瞧见她的眼神古怪而悲伤地瞧着自己,似乎就要乘风离去似的,忙伸手拥紧她,却觉得她身体也是冰冷的在怀里,微微地抽搐着。
“听说你给我留了梨……”雨凝在他怀里拭去眼角的泪痕,抬头微笑道:“虹儿说要用炒温孛拌了才叫好吃,又酸又甜的……”
明明她在怀里,顺治却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不着地,但瞧见她笑了,也就不再多想,点头道:“早吩咐御茶房熬好了温孛酪乳,这就让他们把梨切了片拌好来。”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走进屋里去,秋风已凉,院里的牡丹花失去了昔日灿烂的明艳,在风中瑟瑟地摇动。
用过晚膳,雨凝由虹儿陪着坐在院子里说话,紫藤花早败了,但院子里立刻由园林轩摆满了一盆盆盛放的菊花,黄者似金,白者似玉,俞冷俞香的紧。
入了秋,天黑的就早了,屋里早有宫女点上了六愣的梅花宫灯,宝勒尔手指上绕着根红线,缠着虹儿与她翻花绳子玩。
“这叫做帕子……格格你瞧,这四四方方的,像是不像?”虹儿微笑道。
“像是像,可太简单了……虹儿,你教我昨儿翻的那个,叫什么红枣的,越吃越小的,那个才有趣。”
宝勒尔清脆地道。
她话音未落,就见门口有个人影一闪,一个熟悉的声音接话道:“又想吃枣子了吗?你昨儿吃梨子吃的闹了肚子,这会儿子就忘了?”
雨凝听出是顺治的声音,忙起身请个安,只见顺治只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头上戴着镶玉镀金的便帽,忙柔声道:“皇上怎么就穿了这些衣裳,也不喊他们跟着,万一着了风怎么好?”
顺治瞧着她微微一笑,见宝勒尔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自己,不由得伸手去捏了捏她娇嫩的脸颊,微笑道:“已经赐了景仁宫给你,你却整天腻在这里……也是一宫之主了,像什么样子,虹儿,送她回去。”
虹儿忍不住抿嘴偷笑,进屋拿了件宝勒尔的斗篷出来帮她系好了,微笑道:“宝格格,让奴婢送您回去吧,皇上下了逐客令呢。”
宝勒尔俏皮地歪了脑袋笑道:“听着了……皇上要和雨凝姐姐说悄悄话,皇上,我唱个歌儿给你听可好?”
顺治见雨凝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地抖,忙伸手拥入怀里,这才笑道:“你个鬼丫头,又要玩什么花样?”
宝勒尔挽了虹儿的手,一步步朝门外走去,嘴里却扬声念道:“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点灯,说话,吹灯,做伴……”
“这死丫头……”顺治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又低头向雨凝道:“难怪你这么喜欢她,宫里的人难得这么天真无邪。”
雨凝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微笑道:“她还是个孩子呢,但愿她永远是孩子……郑亲王的事查得如何了?”
顺治脸色一变,低叹了一声,拉着她坐到石凳上,低声道:“竟是想也想不到的……应尚说郑亲王面色青蓝,颈中有勒痕,竟是被……唉……”
还是躲不过去吗?
雨凝心里一颤,摇头道:“不对……按应尚所言,除了睡觉的功夫他没在旁边陪着,别的时候,就算是有刺客也没功夫下手呀?”
“不错……”顺治拧起眉头,沉思道:“我也在寻思这事儿呢,皇叔的卧房,岂是人人都能进的,在睡梦中被勒死,自然得是信得过的人,难道是他的那些个侍妾们?”
“不可能……”雨凝坚声道:“郑亲王是何等人物?当年也是叱诧沙场的将军,别说寻常女子了,就算是男子,想伤他或许不难,但想要他的命……”
“不错!”
顺治赞许地瞧着她,将她冰冷的手包进手心里,微笑道:“我已经派应尚继续夜探郑亲王府了,只是这凶手是谁,我心里实在没有数。”
“凶手……”
雨凝咬住了唇,叹了口气道:“也不用急,说不准今晚上应侍卫就能查清楚了,唉……”
应尚一袭黑衣,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闪入郑亲王的灵堂,这是间极大的花厅,里面的家什器具都撤了,郑亲王的灵柩静静地躺在前面,屋里一层一层地挂满了白布的幔帐,若有若无的风阴森森地掠过,将灵柩前的豆油灯吹得忽明忽暗。
按满族的规矩,子女和亲人应该为死者守夜灵,但夜已极深,屋子里只有简郡王还跪在灵前,他手里捏着一条扁担,倒不是为了防身,也是满族的老礼儿,由长子为死者指引来世的路。
灯光昏暗,隐约可以瞧见简郡王脸上极为复杂的神色,他口中念念有词,不住地向郑亲王的灵柩磕头。
“简郡王……”
飘扬的幔帐中忽然响起冰一般冷酷的声音,简郡王全身一抖,手里的扁担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却是更为可怖。
“别怕……是我。”
应尚微笑着从帐子里走出来。
简郡王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抹干额上的汗珠,喘息道:“原来是你……”
应尚微微一笑,走到灵柩前跪下磕了个头,这才转身对简郡王道:“济度大哥念的是什么经文?超度枉死的魂灵吗?”
简郡王脸唰地红了,他全身发颤,勉强笑道:“说笑话吗?我却是听不懂了。”
“简郡王何必做伪?”应尚淡淡道,”那日大哥是用一条淡青色腰带把郑亲王勒死的吧……那条腰带大哥可还留着?不如送于小弟做个纪念。”
简郡王听了这话,就好象被雷劈中了身子,尖叫一声,退后几步瑟瑟发抖地瞧着他。
“郑亲王说:‘你怎么敢?’大哥则说:‘你告诉太后也就是送了我的命,我不敢也得敢了。’可对?”应尚唇边带着妖魅的微笑,一步步地逼近简郡王。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简郡王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像是身后的幔帐,他忽然一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厉声道:“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是被你瞧见了又如何?他若不死,我们的事儿就要见光。”
应尚抿嘴一笑,双腿一屈坐在蒲团上,摇头道:“简郡王的话我不明白……什么一条船上的人?”
简郡王忽然明白过来,手指一点点攥紧,怒道:“难道……难道你……”
应尚柔声道:“当年我阿玛肃亲王被多尔衮害死的时候,郑亲王可是一语不发,而大哥你,还是一力附和。”
“原来如此……”简郡王冷笑道:“原来如此,是我瞎了眼瞧错了人,原来你是来报仇的。”
“不错……”应尚取出条手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每个手指:“那些银票只当是你家偿我的,但还不够……”
“你好大的胆子……”简郡王瞧出他眼里的杀机,忙起身快步走向后堂,大声喊道:“来人呀!”
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应尚的对手,何况自己手中并无武器。
“简郡王慢走……”
应尚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话音未落,简郡王只觉得呼吸一滞,整个人凌空飞起,不偏不倚,正跌落在郑亲王的棺材上。
“应……”
他喉间咯咯做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眼前一片一片的黑云叠重而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个冰冷的声音微含笑意,“只是让你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再瞧着我,如何得到应有的一切。”
第二日,宗人府上奏道:简郡王因悲伤过度,突发急疾,神智模糊。
顺治下旨:厚葬郑亲王,封简郡王济度袭为新郑亲王。
第三十一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 更吹落 星如雨
天越来越短,转眼间已经到了十月,像是没有过度的,昨儿还是艳阳高照,今儿就瑟瑟寒风,满树的叶子一眨眼都枯了,被风卷着四处飘荡。
宝勒尔站在玉宁宫的花厅里,手里捏着块饼吃得香甜,虹儿一扭身从卧房里出来,手里端着药碗,见她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忙将手指在嘴边一比,轻声道:“好格格,你千万别吵,我们主子才睡下了。”
宝勒尔无趣地嘟起嘴,将手里的点心往地上一扔,皱眉道:“雨凝姐姐这是怎么了?每次来都说是刚睡着,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让我跟惠妃姐姐站着去。”
虹儿回手将帘子掩好,轻声道:“我的小祖宗,我们主子这次可是真睡着了,您就去惠妃那里玩吧,好吗?”
她连劝带哄的,终于把宝勒尔送了出去,门外早有宝勒尔宫里的宫女在等着,宝勒尔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巴巴地向屋里又望了望,皱眉道:“若是雨凝姐姐好些了,你要提醒她接我过来玩呀。”
“是,是……”虹儿忙笑着应承下来,瞧着她走远了,这才回屋去,雨凝正半倚在被子上看书,见她进来含笑道:“回去了?”
“嗯,”虹儿麻利地将桌上摊的笔墨摆齐来,叹口气道:“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这阵子怎么就不肯理会宝格格呢?您没瞧见她那小脸,皱得像是个桔子。”
雨凝眼神一滞,翻了身转向床里,手里翻动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听到虹儿还在那里嘟嘟囔囔着。
唉……
她长长地叹出口气,半合上眼帘,眼前幻化出宝勒尔那娇俏的小脸,清澈如水的眼睛,这样可爱天真的女孩儿离死已经不远了吗?
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平,历史倒底能不能改变?
资料上那一个个墨字又鲜明地映在她的脑海中:悼妃:蒙古达尔汉亲王之女,顺治十二年卒,死后追封为悼妃。
资料只是资料,一个个刻板的墨字,不身临其境,没有人能想到这一个个生活是如何地鲜活。
郑亲王死后,雨凝才渐渐从顺治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简郡王意图谋反,无意中被郑亲王发现,郑亲王梗直忠心,竟要将此事告于庄太后和顺治,简郡王无奈,竟亲手勒死了自己的阿玛。至于简郡王是怎么暴病的,为什么会神智模糊,顺治没有明讲,但雨凝心里也隐隐猜得出来。
但是……
她不会忘记,那个月郑亲王本欲去木兰围场休养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自己让顺治命他在家中闭门不出,他根本就不会知道简郡王的秘密,也就不可能被自己的儿子害死。
就算是历史真的不可改变,那他或许也只是死在围猎的途中,马疯了或是别的什么,那样意外的死亡和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害死……如何比较。
如果历史真的不能够改变,那么宝勒尔……
不……
雨凝将头埋进袖子里,衣裳薰的是梨花远,淡淡的香气似带了点梨的味道,而宝勒尔,就是那个爱吃梨的小姑娘呀。
不……
即使历史真的不能够改变,自己也绝计不能涉入了,就让她离自己远一点,或许她只会受了风寒,或许她是得了急病,但那都是自然的死亡呀。
“主子……”虹儿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走到床边低声道:“今儿是二阿哥的生辰,太后吩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