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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饰处,一律改为凤,因为凤凰有雌雄之分,正好皇帝以凤为饰,后妃以凰为饰,大贬龙神,并下诏命天下禁止供奉龙神,只以凤为尊。更言四大护脉神已变为护脉凤神、护脉凰神、护脉麒麟与护脉玄龟。至他之后的一百多年来,凤神无限尊贵,龙神无限被贬低,甚至有了捕杀龙精之举,护脉龙神之说,渐渐不能公开提及,只能私下中流传。
但护脉神之说太过玄妙,所以,乐越虽然是修仙门派中的弟子,仍然不大相信这种传说。
但如今,所谓的护脉龙神近在眼前,不相信反而比较困难。
昭沅方才泄露天机,太过惊恐,维持不了人形,又变回了那条幼龙的模样,缩在乐越的床上,把头□棉被中。
乐越踱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它那连头带尾不到一尺长的小身体,假如这只幼龙真是护脉龙神,确实可以明白为啥凤凰能帮着皇子篡位,取代龙神的地位。
乐越拍拍被子:“呃,传说当年凤祥帝是靠着凤神的支持才做了皇帝,凤神打败了龙神,是不是真的?”
昭沅的身体蜷了蜷,插在棉被下的头轻轻点了点,棉被微微起伏。
乐越摸摸鼻子:“原来是真的,那为什么护脉凤神会打你们护脉龙神?”传说中,不都是龙比凤凰厉害么。
昭沅的身体僵硬了,一动不动。
这件事应该是它的痛处,还是不要不厚道地戳了。乐越于是改口道:“你们是天庭封的护脉神,凤凰夺了你们的位置,天庭不管吗?到玉帝那里去告它们一状不就可以了?”
昭沅用爪子紧紧抓住了床单。
唉唉唉,看来这件事也是它们一族的痛处,也不再继续问了吧。
乐越顿了顿,却又忍不住再开口问道:“所以你这次找洛凌之,是不是想让他谋朝篡位做皇帝,这样你们就可以打败凤凰,重新做护脉龙神了?”
昭沅蠕动了一下,将脑袋从棉被中□,红肿黯淡的双眼眨了眨:“洛凌之不是谋朝篡位,是凤凰要让别的人谋朝篡位改朝换代。”
乐越瞪大双眼:“啊?”
昭沅却又将头插回棉被中。
乐越吁了口气:“好吧,问什么你也不肯说,我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你这种机密事情,我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站起身踱到窗边,天已经快要亮了。
昭沅把头深深埋在被子中,紧闭着双眼。
刚才乐越问的几句话都戳在它的心上,揭痛了护脉龙神一百多年来屈辱的老疮疤。
没错,当年,它们是败给了凤凰,败给凤凰丢掉护脉神位置的,正是它父王。
小时候,昭沅一直很迷惑自己到底应该算哪一种的龙。
首先,它虽然是一条龙,但从出生起,就和全家一起住在又窄又小的小河沟中,父王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七八条龙窝在一起,非常拥挤。
而且这条小河沟,还是它母后的娘家表舅东海龙王敖广同情它们家无处安身,赠送给它们的。小河沟向东拐几个弯儿,就可以由一道宽阔的水域进入东海,那是敖广表舅公家所管辖的地方,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表舅公居住的水晶龙宫更是金碧辉煌,随便一间殿阁,都有它们家整个儿住的地方那么大。
表舅公在天上打个喷嚏,凡间便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表舅公在云端吐口唾沫,人间就会大雨滂沱,昼夜不息。表舅公如果现出真身在海里翻个身,东海便能水面水底倒个个儿。
像敖广表舅公这样的,才是龙神,最高等的龙。
自己似乎也不是水龙和云龙,它们也都生活在宽阔的江海之中,自在逍遥,还会在平日行云施雨,泽润凡间,而且它们的鳞片,有青色白色红色等等,唯独没有像自己这样的金黄色。
至于末等的龙精……
昭沅刚懂事的时候曾经有一次问过父王:“我们是不是龙精?”
父王立刻阴沉地眯起眼,胡须炸起:“再把我们跟那种下等东西扯上你就滚出去,别再喊我父王!”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各自蹲在角落里同情地看它,昭沅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开,从此不敢再提“龙精”二字。
如果三种都不是,那会是什么?它很疑惑,又不敢问。
父王时常说:“咱们其实是龙神,而且是玉帝亲自封的龙神,最尊贵的那种。”父王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会半闭着眼睛躺在小河沟底柔软的淤泥中,用龙爪抚摸着胡须,幽幽地望着远方。
但,父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千万不能在旁边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我们住在这种地方,不像表舅公那样?”
如果问出了口,父王便会突然老毛病发作,在河沟中翻腾咆哮“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一面咆哮一面用力撞头一面用龙爪刨抓河沟底的淤泥,最后用淤泥将自己埋起来。
昭沅有兄弟姐妹五个,它恰好是正中间的那个,上面一个兄长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哥哥和姐姐比它年长很多,弟弟和妹妹又比它年幼很多,它有时游出河沟去找鱼虾蟹蚌玩,但总被冷落,而且鱼虾蟹蚌们还会凑在一起,对着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它却不知道它们究竟在议论什么。
昭沅第一次到敖广表舅公家是它十岁的时候,表舅公的儿子摩霆表舅成亲,母后带着它们兄妹五个前去送贺礼,吃喜酒。
西北南三海的龙王也带着贺礼和家眷前来道喜,四海龙王的儿孙中,都有和昭沅兄妹差不多大的幼龙,尤其是敖广表舅公的孙女泽覃表姐,既温柔又美丽,让昭沅忍不住想去亲近。
但其他的小龙合起伙来欺负它,还不让它接近摩覃表姐。
南海敖钦表舅公的龙孙泽瑞、泽思与西海敖闰表舅公的孙女泽瑚态度尤其倨傲,昭沅刚要穿过游廊向泽覃表姐处移动,就被泽瑞泽思合伙堵住去路,泽瑚伸手将它推了个趔趄:“喂,这里是龙王的子孙才能来的地方,你这只小泥鳅不要乱闯,再不赶快退下,我让虾兵蟹将们把你赶出去!”
昭沅昂头分辩:“我不是小泥鳅,我也是龙,我父王也是龙王!”
泽瑞泽思泽瑚都大笑起来,泽思大声道:“你的父王是龙王?哈!是什么龙王?小河沟里的龙王吗?哈哈~~”
昭沅涨红了脸,泽瑚道:“整个龙族谁不知道你爹爹是龙中的败类,是最没用的龙,它被一只鸟给打败,丢尽了我们龙族的脸!现在我们龙族在凡间少了很多供养,凡人居然让凤凰爬到我们头上,低等的龙还被当寻常的牲畜来杀,这些全是你爹的错!你爹还把自己当成王啊,什么王?丢脸王!”
昭沅气得浑身战抖,大声喊:“你胡说!”
泽瑚扬起下巴:“什么胡说,不信你问你爹去,问你娘去,问问它你爹是不是龙中的败类,是不是丢脸王!”
泽瑞在一旁扯泽瑚的衣袖:“算了算了,瑚妹,我们不要和它计较,我娘说了,它爹爹是个衰鬼,衰鬼的孩子就是小衰鬼,和它说话会沾上晦气的。走吧,我们去那边玩,离衰鬼远一点。”
泽瑚斜了昭沅一眼,跟着泽瑞离开,泽思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喂,小衰泥鳅,你别靠近泽覃姐姐啊,你要是敢把衰气沾给姐姐我一定对你不客气!而且姐姐才不会理你这种低等的泥鳅!”攥起前龙爪示威似的挥了挥,转身去追泽瑞和泽瑚。
昭沅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发力追了上去,扬起爪子对准泽思的脊背狠狠抓下。
泽思嗷的一声龙啸,猛地回身,脊背上被昭沅抓出了几道血口,鳞片翻起,露出皮肉。泽思用龙尾狠狠卷起气旋,口吐水雾,两爪如钩对着昭沅拼头盖脸地抓下。
泽瑚和泽瑞也被惊动,急冲过来帮忙,四条小龙扭打成一团,顿时天翻地覆。
昭沅以一敌三,自然异常惨烈,待到长辈们匆匆赶来,将它们拉开时,昭沅已经遍体鳞伤,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龙鳞。
泽思除了被它抓伤脊背外,尾巴还被它咬了一口,泽瑞的鼻子被它挠破了两道,泽瑚的爪子和腰侧被它抓出了几条血口。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围住昭沅替它裹伤口,母后则弯腰低头,不断地对着泽瑞泽思泽瑚的爹娘和几位表舅公赔不是:“小儿顽劣,是我不懂管教,希望表舅表兄和嫂嫂们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它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不要和它计较。”
昭沅躺在水草上,心中异常委屈,为什么母后要道歉,要那么卑躬屈膝,低声下气,明明是它们的错,是它们辱骂父王,还骂我们是衰鬼是泥鳅。它要起身申辩,被大哥一爪子按回水草上:“你就省省力气,少给母后添乱吧。”弟弟咿咿呀呀地用爪子拨挠着它的龙尾,吧嗒吧嗒替它舔伤口,大姐叹了口气:“谁让咱们的爹,确实落魄了呢。”
母后赔了半天的不是,泽瑞泽思和泽瑚的爹娘方才露出宽宏大量般的表情,施恩似的说了几声算了。
泽瑚的娘搂着女儿向昭沅的母后道:“棠妹妹,我多嘴多说你几句吧,凡人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叫做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想想你没出嫁之前,是何等的尊贵娇艳,四海五湖各大川中,有几位龙女比得上你的身份,你怎么就不长眼,非要嫁给什么护脉龙神。记得我当时就劝过你,说它们虽然也叫龙神,但和我们这种真正的龙神,是不同的。所谓的护脉,说句难听的,就是奉天庭的命令去保护凡人的守卫,谁料你嫁的这个,还是守卫中的败类,连那个小小的位置都被凤凰那种小鸟给夺了,变成了一条丧家之龙,连累我们整个龙族在凡间都体面全无。但大家都宽宏大量,没和你们家计较。你看看你现在,只能住在一条小河沟里,爪子也粗糙了,鳞片也黯淡了,哪里还有当年娇艳的模样?就连生的儿子,都尽得它爹的真传,不懂道理,没用又狂躁。唉,我看在眼里,都不禁替你伤感!”
昭沅气得差点又从水草上爬起来,连按着它的大哥龙爪都在颤抖,大姐瞪起眼睛道:“喂,老姑婆,你说得太过分了吧!”弟弟蹭在昭沅身边,噗噗地对着泽瑚的娘吐水泡:“老姑婆……啵,老姑婆……”
泽瑚的娘斜瞥了它们一眼:“看,我说的没错吧,不光是儿子,女儿也这样,大的小的都一样,都和它们老子一个样儿。”
总算敖闰表舅公开口说了一句:“你也适可而止了吧,说得太过了。”泽瑚的娘方才悻悻地住了口。
昭沅看见母后挺着脊背,口气却依然很谦和:“多谢沁姐姐替我操心。是我不懂管教孩子,这次是昭沅错了,我回去会好好教它,让它懂道理,知礼仪,明白什么是真的对,什么是真的错。至于嫁没嫁错郎,我不知道,但我从未后悔选择了辰尚做我的夫君,它住宫殿享祭祀受凡间众人叩拜时我跟着它,它住小河沟变成同族口中的丧家之龙我依然会跟着它。”
母后说完这番话,又和其他几位表舅婶婶们随便聊了几句别的,便向敖广表舅公告辞,带着它们兄妹五个回到了小河沟中。
在回去的路上,母后突然向它们嘱咐道:“昭沅这一身伤,回去后如果惹你们父王问起,你们就说是和别的小龙争东西吃或者怄气打起来后伤的,你们父王被挖苦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明白了没?”
五只小龙一起点头,昭沅却依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父王会被挖苦?丧家之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可以在父王面前说?父王为什么经常发狂?
直到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在某一天,父王又发狂将自己用淤泥埋起来,在淤泥中酣睡的时候,母后把它们五兄妹带到小河沟外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告诉了它们父王屈辱伤痛的过往。
母后说,父王原本是护脉龙神。护脉龙神是天帝亲封,护佑凡间君主和国运的龙神,可以选择化作凡人或者隐身,在皇帝身边辅助他顺天命治世。护脉龙神担负这个责任数千年,也享受着人间的尊崇和供奉。直到一百多年前,要择选凡间某朝代的某位新皇帝时,当时的护脉龙神也就是它们的父王辰尚依照一贯的规矩和旧皇帝的意愿,选择了旧皇帝的长子。但在旧皇帝还在位时,出了一件极少发生的事,和它们父王同为护脉神的一位凤神,爱上了自己守护的某位妃子,那位妃子虽然是凡人,却天赋异禀,可以看见护脉神的真身,凤神向妃子泄露了天命,那个妃子却是个贪心的女人,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于是在临死前恳求凤神,帮助她的儿子成为皇帝。
母后说到这里时,长长叹息:“你们的父王与那位凤神乃是多年的好友,它早就知道凤神和凡间的女子私恋,却替其隐瞒了此事没有上报天庭,只是时常劝阻。你们的父王是个好龙神,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