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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越拉着琳箐站到床前,把商景放到床上,再一把掀开被子,卷起昭沅的衣袖。
杜如渊探头过来看:“伤得挺重啊,怎会如此?”
琳箐吓了一跳,诧异:“你干吗没事拔自己的鳞片?”
乐越粗声道:“给它治治吧。”
商景慢吞吞地眯眼端详了一下:“这个伤势,用老夫的恢筋复骨大法,应该可以很快痊愈。”
琳箐抢白道:“恢筋复骨大法?听名字就是治疗伤筋动骨的好吧,它这是鳞片脱落。”低头从随身的皮囊中翻出一个玉瓶,“还是要用我们麒麟族特制的秘药活肤生肌水!搭配这个顺须亮鳞露,外敷三滴,内服三滴,效果一定立竿见影。”
商景咔咔笑了两声:“小麒麟,你的药水好象是雌麒麟的养颜之物,你确定不会喝坏肚子?”
琳箐晃晃手中的药瓶:“老乌龟,你如果不服,我们来比比看。这样吧,上半块伤归你,下半块伤归我,我只用药水外敷,看谁先医好,怎样?”
一面说,一面坐到床边,抓起昭沅的胳膊,将药水轻轻滴在伤上,商景向前爬动稍许,一道绿光落在昭沅的伤处,还真的是一个上半块,一个下半块,泾渭分明。
片刻之后,绿光笼罩的伤处渐渐生出金闪闪的新鳞,再化作皮肤,琳箐的那块却没什么反应。
琳箐硬梆梆地道:“那是因为没有内用药水,只外敷,当然见效不够快。”她嘴巴说得虽硬,却松开了手,让出位置,让商景的绿光可以彻底治疗昭沅的全部伤处。
过了约一柱香的工夫,昭沅的伤便完全复原,绿光淡褪,琳箐凑近看了看:“我觉得,还是不够光滑,新的和老的不太一样。”把玉瓶塞进昭沅手中,“喏,再用顺须亮鳞露一擦,鳞片会十分光泽。如果你的龙须有打结,也可以用这个擦,捋捋会特别顺滑。”
乐越有些无语。
吃早饭的时候,昭沅坐在最角落里喝粥,对着新端上桌的油饼刚伸出筷子,那张油饼已被另一双筷子夹起,落到乐越的盘子里,跟着,那双筷子夹着一个热腾腾的大菜包子放到它面前的盘中。
乐越面无表情道:“受伤之后,少吃油腻。”
可我已经好了。昭沅咬了口包子,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乐越可能还因为它多管闲事正在生气。
吃完饭,结帐离开客栈。
晨光中,他们走出了桐县的城门(?看不太清),乐越回头向城门看了看,洛凌之道:“越兄的心情好象很复杂。”
乐越苦笑道:“知道自己的爹可能竟(?看不清)是个负心郎,能不复杂么?”
即便因为涂城之劫,使得爹不能兑现对玉翘的承诺,但那个时候,爹可能已经和娘成亲了,可能他都已经在娘的肚子里了,不论怎样,李庭都负了她们其中的一个。
琳箐轻声道:“说不定,这件事中,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乐越叹气,说,也许吧。
琳箐的神色微微变了变,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忍住。
中午,他们在郊野处打了些野味充饥,乐越撕下烤鸡的两只翅膀递给昭沅:“给你,以形补形。”
昭沅愣了一下,抬爬接过。
杜如渊也凑热闹:“我这里还有一只鸡腿,也给你一起补。”
应泽威严道:“本座这里亦有鸡腿一根,赏给你吧,不然,难道你要补成三只爪?”
昭沅咬着鸡翅嗯嗯点头。
杜如渊四下望了望:“好象人不够啊,龟兄不见了,还有吾的娘子呢?”
孙奔靠在树上懒懒道:“老爷才发现夫人没了?刚才做饭时她就急惶惶地带着你的龟兄走了,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约一刻钟后,琳箐带着商景回来了,她双眼亮晶晶的,嘴角噙着神秘的笑意:“乐越,你猜我刚才干什么去了?”商景慢吞吞地爬回杜如渊头顶,缩进龟壳打着瞌睡。
琳箐嘴角的酒窝深深的:“我们刚才回了趟桐县。那个玉翘今后不会疯得那么厉害了。”
乐越怔住。
琳箐笑嘻嘻地坐到地上:“当然,她可能没那么快恢复,但是会一天比一天好。没办法,商景对这种病症不在行,最后还是要靠我的内用药慢慢发挥作用。”
乐越定定看她片刻,诚恳地说:“谢谢。”
琳箐摆手道:“哎呀,我只是想和老乌龟赌(?看不清)一把谁更厉害罢了。傻龙的那点伤根本不够我发挥,不算数的!”
乐越一时竟无话可说,火堆上的烧鸡噼噼(?看不清)作响,人间烟火弥漫缭绕。乐山乐水,乐世(?看不清)乐生,皆因世间,有这一份烟火气息。
通达百态,立于世而乐于生,洞其明则清其心。
卿遥师祖所赠的那本《太清经》,第一篇,第一句,如是说。
两天后,乐越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少青山下的泥土,为了避开清玄派的耳目,他们特地一路绕行,未经过凤泽镇,直接从郊野绕到了少青山下。
一路行来,没什么异常,乐越心下稍安。
他打算偷偷地上山,看一眼师父皇师弟们,确定他们没事。假如师父不愿相见,他就无声无息地离开。
少青山下如以往一般冷清,乐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少青山的风永远都如斯清新。
昭沅却猛地抬头看向山顶,它在风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那是……
琳菁神色微变:“乐越,山顶上有血腥味!”她纵起云光,抓住乐越,直接从半空中飞向山顶。
山顶上一片狼藉。青山派的旧址比被太子火烧变成焦土时更加惨不忍睹。地上掘起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坑,碎砖瓦砾散落各处,裸露的泥土,残破的碎砖瓦上皆洒着暗褐色的痕迹。
乐越走到一处垒起一半岛残破墙壁处,墙壁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刀痕,溅洒着一大块触目惊心的暗褐。
乐越的手慢慢从墙下的泥土中拿起一样东西。已赶上来的昭沅应泽杜如渊商景和洛凌之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杜如渊道:“越兄……令师门也许未必……”
乐越拿袖子擦掉手中物品上的泥土,声音异常平静地说:“这个如意荷包,是乐魏的。”
最小的师弟,乐魏。
好吃懒做,每次练功必偷懒。经常从厨房里偷馒头,半夜躲在被窝里啃。惹得床下住了一窝耗子,把被子咬得全是窟窿。时常摸出贴身挂在胸前的荷包跟其他师兄弟们炫耀:“师父说我说不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捡我的时候我身上穿的是绸料的衣裳,装着我的那个木盆还是雕花的。看我这个荷包的绣工,料子,说不定被大水淹之前我家有十好几亩田,连佣人都有哩。”
乐魏……乐郑……乐鲁……乐燕……乐宋……乐齐……乐楚……乐晋……乐秦……乐韩……乐吴……
师叔……师父……
琳菁噌的转过身:“昭沅,你在这里看着乐越,我去狐老七那里看看!”瞄了一眼昭沅,她的眉讶然地皱起:“昭沅,你的眼……”
眼?呆看着乐越的昭沅有些木楞地转望向琳菁,一股莫名的气息从乐越处直压进它心里,它体内的龙气正在不安分地游蹿,并有越蹿越快的趋势。
琳菁惊讶地望着它:“你的眼珠,为什么变成了血红色?”
昭沅继续木楞楞地站着。
躁动、狂暴,那股气支配着它,一股压抑不住的欲望支配了它,它想用爪子狠狠把天地间的虚空撕碎!
飞先锋兴奋地拍打着翅膀望着昭沅,身体胀胀胀胀大了数倍,双手擂在胸口嗷嗷嗷地叫了几声,昭沅身体中的气息掀起一阵响应的触动,它昂起头,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啸,蓦然化身成一条长龙,盘旋而起!
杜如渊头上的商景喝到:“不好,这是走火入魔,小麒麟,快制住它!”
狂风大起,卷起地上的砂石瓦砾,昭沅浅金色的龙身上竟散发出灰色的气息,摇头摆尾,暴躁地咆哮盘旋。琳菁急忙甩出长鞭,化作一条套索,捆住昭沅的身躯,昭沅厉啸一声,竟挣开了套索,琳菁也被震得向后飞出数丈,在飞退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瞧见了一动不动的乐越,不禁大惊失色。
乐越的双目,也是血红色的,和昭沅一模一样。
应泽抬头抵住了她的后背:“小麒麟,你真正应该制住的是卿遥的徒孙。”
此时,天上的昭沅再度昂首长啸,一个闪着电光的灰黑色光球从口中喷出,直射向天空。
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那身影急速向上追赶光球,一把将光球抓住,坠向地面。
杜如渊大喝道:“越兄,你的师父师弟们没有死!”
乐越僵僵地转头,洛凌之欺身上前,一掌劈在他的后颈。
乐越的身体晃了晃,眼皮垂下,直直歪躺在地,半天空上昭沅的身影也顿了顿,琳箐趁此机会再度抛出长鞭化成的套索,此次套索变幻成了数条,将昭沅牢牢捆住,那抱着光球坠落地面的青影挥出一片绿光,笼住昭沅,青影坠到地面,踉跄退了几步,砰的一声极其狼狈地跌坐在地。
被缚住的昭沅浑身的灰色渐渐淡去,闭上血红的双目,浅金的光芒荧荧亮起,身体颤了颤,逐渐缩小缩小缩小,最终又缩成那条小龙,倒是比以前看起来稍微大了些。小巧的龙身从套索的空隙中掉落,被琳箐一把接住。
乐越站在一处旷野,茫然地打量四周。
碧草连天,野花烂漫,远处青山秀丽,丝棉般的云絮缭绕峰峦。
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他就在这里挖过野草,练过功,挑过水,带过师弟们玩耍。向南再行半里路,有条小河。向西一里,有处洼地,野菜丰美。向北几里,是凤泽镇,而东边那座翠绿的山峰,就是少青山。山脚下盘旋而上的那条青石砌成的路连着他的师门,青山派。就算闭着双眼,他都能走回师门。在这个时辰,师弟们应该正在祖师殿中听大师叔松岁子讲解道法,乐宋乐燕一定在打瞌睡,乐齐乐郑乐魏十有八九用书挡着脸吃馒头干,还有乐吴乐韩几个……
对哦,为何师叔讲道法的时候,我会在此处?我在这里做什么?
乐越越发茫然,突然有只手拉拉他的袖子,乐越转头,看见身边站着昭沅。
乐越心中一震,脑中膜的清明了起来。
对了,他是回青山派来看看师父师叔和师弟们有没有被朝廷怎么样。
乐越皱眉问昭沅:“琳箐洛兄杜兄他们呢?怎么只有你和我?”
昭沅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从刚刚开始就只有你和我了。”它的头壳中迷蒙成一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总也想不起来。
乐越和它状况相同,他拍拍额头,道:“算了,你我先走吧,说不定他们已经上山了。”
昭沅点点头,和乐越一道向少青山走去,它向前看了看,抬头揉揉眼,指着某处道:“那里,好像过来一个人。”
乐越看过去,只见半天空里,有个人形足踏长剑,飘飘而来,乐越眯起眼,手扶上剑柄。
是清玄派的人?
天空那人的身影飞到近前,徐徐落下,一挥衣袖,将足下长剑收回身后的剑鞘,惊讶地道:“乐兄?昭兄?”
乐越的手僵在剑柄上,亦是无限震惊:“怎么是你?”
眼前这人、这人,竟然是曾经在梦中见过的祖师卿遥。
卿遥看见他们,好似十分开心,微笑道:“在下的师门清玄派就在那边的山上。倒是二位,为何会路径此处?一别数日,急需要办的事情可有办完?”
乐越呵呵干笑两声:“还没。对了,上次那只蚌精,不知是否已回到东海?”
卿遥腰间挂的皮囊:“还在这里,我要先折返回师门报备一声。”
乐越道:“那么卿遥兄这是要往南海去?”
卿遥摇首道:“否。师门里还有点事,要过两天才能启程。我本是想下山约一二好友吃酒,竟然遇见了二位。”随即兴致勃勃道,“二位如果今天不急着赶路,可愿随在下回师门坐坐,喝杯茶权作歇脚?”
乐越立刻答应:“好。”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四百多年前的青山派是什么模样。
他随即又道:“不过,在下不会御剑飞行之术,可能要走上山去了。”
卿遥笑道:“在下的御剑术捎带一个人也行。”抬手招出背后的长剑,携乐越跃到剑上,昭沅已会原身驾云之术,不用在变回龙形爬云,直接招来一朵小云托身而起,那厢乐越扒着卿遥的衣衫在剑上站稳,卿遥挥袖念了个起字诀,长剑缓缓升至半空,乘风直向少青山。
飞剑收,双足落地时,乐越望着眼前情形,更加确定自己身在梦中。
墨瓦飞檐纵横绵延,庭院开阔,殿宇恢弘,青衫负剑的弟子络绎往来。石山处清泉流泻,莲池中锦鲤沉浮。花木处雀鸣蝶绕,亭台侧竹伴鹤栖。
一处甬道端的青灰牌楼上题着“玄心道境”四个大字。
卿遥引着乐越和昭沅过了牌楼向内,一路遇到的弟子们都停下脚步,向卿遥躬身道:“师兄。”
但对乐越和昭沅并不为意,仅有一名年岁较小的弟子道:“卿遥师兄,你说下山找酒喝怎么又回来了?这位少校和这位龙仙道友是你的朋友?”话家常般一语道破昭沅的身份,充满见过大世面的名门大派弟子风范。
乐越和昭沅一路走,一路看,早已眼花缭乱,卿遥引着他们到了一处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