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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无法说清楚。夜深了。
天空挂着不及两指宽的月牙,月光更觉冷清。
只要是训鹰的高手,从它的姿势上便可看出,它已不再是小鹰了。它透出的那份刚毅、沉静与执傲,告诉人们它已经成熟。
直到经十三次折翅的痛苦变成铁翅为止。它将会用它的铁翅,豪迈地向世界证明,它是大漠苍穹与黄沙地的主宰。
连风声也没有。
他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训练铁鹰成功的人。
日后的大漠的一切动物,包括死亡谷的莫与狼群在内,都将在铁鹰的铁翅下俯首贴耳。他冷傲地昂起头。
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空中进出散花似的光束。
据说红狼来自北边界外的西伯利亚,一共有四十多条,它们的毛很长略带点儿卷曲,全都是红色,故此被人称为红狼。
这群“强盗”窜入大漠之后,先是打死亡谷绿州的主意,结果碰了个硬钉子,被死亡谷中新培育出来的獒咬死了十余条。于是,这群“强盗”便变成了大漠中的流寇。他鼻孔缩了缩,重重地发出一窜冷哼。
他脸上泛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人像石雕般地屹立着。
夜越静越显得空旷。
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冷,好寂寞。他站着没动,仍形如石像,但却感觉到身子已轻轻地飘了起来,飞向天空。
空中是昏沉漆黑的,使人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他倏然转身,面向南方,一首白居易的“忆江南”脱口而出:
何日能离开大漠?何日能实现他的杭州之行?
白驹过隙,三载如流。
小鹰已变成了一只大鹰,卓立在魔谷崖顶准灿闪烁的红光中,傲视着苍茫的黄沙。
白发老人站在崖壁的阴影里,脸上是始终如一的冷漠。
突然,小鹰腾空飞起,空中盘旋数圈后,闪电般地敛翅射向黄沙地。
刹时,乌云四合,日色无光,十里黄沙之地,昏螟,如夜。
白发老人冷漠的脸上放出异彩,眸子里闪射出悸人的精芒。一切均已大功告成。
无形刀也经练成。
啸声冲破蔽日的黄抄,直冲九霄云外,百里之内均可闻声。
魔谷崖顶沙石蔽蔽落下,整个崖蜂都在摇晃颤栗。石桌上摆着四碟、四碗、两汤盆,还有一小坛红沿泥封口的“状元红”。
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
白发老人自斟碗,抓起一饮而尽,然后轻叹了口气道:“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的席,你我该分手了。”
白发老人眸子一瞪,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是什么话!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痴作征了征:“难道说是我要死了?”
白发老人摇摇头:“也不是。”痴呆人的思维与正常人不同,多是直观的反应和简单的推溯。痴儿能反应得这么快,有这么个程度,已是很不错了。
这与他最近常常做梦有关。
痴儿翘起嘴:“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吗?”
痴儿拉长着脸,极不情愿地道:“既然人人都是这样,我也没话可说。”痴儿扁嘴道:“可我该去哪里?”
“哪里是我该去的地方?”
白发老人端起酒碗:“痴儿,敬你一杯,为你饯行。”
痴儿端起酒碗,喃喃地道:“师傅,徒儿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痴儿缩了缩鼻子,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滴入酒碗中溅起了酒花。
痴儿虽傻,却是个感情十分丰富的人。
痴儿赂一犹豫,也豪爽地将酒喝下。
痴儿放下酒碗,快快地道:“我不是大鹰,你不是师博,这都有道理,只是……”白发老人打断他的话:“来,吃菜。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嘱,你忘了?我已不是你师博了。”
痴儿眯起眼:“我记得。凡事小心谨慎,遇强不惧,遇弱不欺,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身,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宁可我负人,不让人负我!”
“很好。”白发老人截住他的话,“另外,你离开此地之后,决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到这里,也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到我。”他觉得酒很有点味道,喝下去后,有一种飘然的舒服感觉。
他倒了一碗酒,正想喝,白发老人按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你得起个誓。”
白发老人知道痴儿一旦起过誓,就是有人将痴儿卸成八块,或剁成肉酱,也休想在他口中掏出魔谷崖半点消息。
痴儿立即将酒一饮而尽。白发老人摇头道:“不对,不对。”
“喝酒的方法不对。”白发老人端起洒碗,下一小口酒。
白发老人没作进一步的解释,却给痴儿又斟了一碗酒。
痴儿端起酒碗,呵了一小口,再抿抿嘴,不觉嚷道:“果然是好味道!”
“姓名?”痴儿眨眨眼,“体为什么要有个姓名?”
白发老人沉缓地道:“你就要离开这里了,在人生活的地方,你必须要有个姓名。否则别人别人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同时也会歧视你。”
“任焉梦?为什么叫任焉梦?”
“我知道,梦就是假的意思。梦里的东西一醒来就不见了。昨夜我梦见了娘,好像还听见她在叫喊,但一醒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的。”
“你都梦见些什么?”
“大都是梦见娘,还有大鹰、狼、葵、哦,还有蛇和老鼠。”石洞里的空气泛着一丝惜别的辛酸,同时还有些隐隐的调张。
石笋柱上的烛火摇摆不已,仿佛比往日要明亮数倍。
痴儿红着脸,端着空酒碗道:“你的话,我都记……下了,这出谷的路怎么……么走!”
“真……的?”
“真的。”白发老人点点头。
白发老人板起脸,两道闪亮的精芒射向痴儿。
白发老人缓缓站起身,双掌一击。
里洞走出了忠福。白发老人没说话,却呶了呶嘴。
忠福立即将石桌上的碗筷推到一旁,把手中不包袱搁在桌上打开。
白发老人左手抓起刀鞘。右手握住短刀刀柄。身形徽侧。
但他没有拔刀,眼光像利刃似地投向了忠福。忠福垂手小心翼翼地道:“主么有命,任何人不准碰这把刀,属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身试法。”
“是。”忠福把小包袱扎好,搭在肩上,然后弯腰抱起了痴。
寂寞江湖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以后事情的发展是否能像现在这样顺利?忠福从石笋暗洞门走入。
白发老人抬起头:“他走了?”
忠福顿了顿,继续道:“属下已按主公吩咐,在他天灵顶上贴了个迷魂饼,在到达鹿子村前他决不会醒过来。”
白发老人冷冷地堵住了的话:“把疯婆子放了,照我的话去做。”
“是。”忠福垂首领命,但嘴里仍轻声咕喀着,“疯婆子是他的娘,万一……!”
忠福竖起耳朵,用心聆听。
忠福毛骨悚然,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残酷的白发老人!时近黄昏,天际残霞欲散,奇异的折射彩光,将大漠的黄,沙地染得绚丽的多彩。
“儿子!我的儿子……”
一条跃出后,紧接着又是一条。
红狼摆动着修长而有力地后肢,悄无声息地在沙地里疾奔。它们的方向也是落日。
红狼微昂着头,浑身赤焰如火的红毛轻轻飘起,犹似射向落日的利箭。
红狼的眼里露出了凶残与贪婪的光芒。
原来它们追逐的目标不是落日,而是疯婆子!她把落日当成了她的儿子。
一条红狼突地高高跃起,扑到疯婆子身子,前爪搭上了疯婆子的双肩,尖嘴里锋利的齿伸到了疯婆子脖子旁。
红狼见猎物居然挣脱出爪,不觉急了,降叫一声,猛扑过去!
“蓬!”红狼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往后倒飞,空中洒下一线血雨。疯婆子好掌力!
血腥气味在空中漫开。
凄绝的号叫,应和着悸人的怪吼。
两条红狼萎倒在疯婆子脚下,但她双臂也被撕裂两条近尺长的血口。血溅肉飞,人吼狼哆。
红狼毗牙例嘴,利爪齐下。
疯婆子又被红狼咬了五六口,她浑身是血,受伤多处,实已无力再与这群凶狠的“狼中强盗”博斗下去。
红狼先是一征,接着一齐摇着头,向已放弃了抵抗的疯婆子张嘴咬去。天空突然一黑。
红狼惊惧纷纷昂起了头。
铁鹰左翅一拍,头狼脑袋在空中进出了血花,身子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其余的红狼见状,立即四散奔逃。起风了。
漫天的黄少将落日最后一点余辉蔽住,天地间一片昏暗。
第四章 鹿子村主夫妇
任焉梦揉揉眼睛霍地坐了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努力思索、回忆,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觉得奇怪,是谁会将东西遗忘在这里?
他咧着嘴,一连眨巴了几次眼皮,终于弄清楚了这小包袱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他扎好包袱,背到肩上,站起身来。东侧有一座青山,丛场里缕缕炊烟飘出。
任焉梦耸耸肩,大步向青山墩走去。
场口突出两侧两个小土包,土包上耸拉着两块尖尖的像鹿角的岩石,使得整个山场很像只鹿头。
鹿子村,文雅而贴切的村名。任焉梦从石桥上走过。
这里原叫沙石黝,十八前还是一片荒凉的黄沙石地。
二十多年后,一个叫胡大鹏的驼背老头,带着妻子徐洁玉——原沙石黝鹿子村的女人,回到了这里,他们雇人在场口外植上了树林,并从十里外的青山里引来了溪水,十年后,沙石场变成了青草坡。这里已是山青水绿,一派生机。
徐茂公的后嗣,沙石场原有的居民闻讯,纷纷重返家园。八年后,鹿子村标有瓦岗字样的旗号,再次扬到了五十里外的太吉镇上,并在长白村联英会中取得了首席地位。
任焉梦穿过草坪,走进了村里。
任焉梦信步走到一家四合院门前,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水沟中的水就喝。
他不觉哑了哑嘴。此时,院门打开了。
“喂,你是谁?”老仆问道。
李天奎愣傻了眼。
半晌,李天奎才又问道:“请教公子尊姓大名?”李天奎瞪圆了眼珠,这小子是个傻子?
任焉梦瞧着李天奎的模样,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认真地想了想道:“你是不是问我叫什么名字?”
“哦。”李天奎回过神来,“原是任公子,不知公子光临寒舍是……”
痴儿这几句话。在魔谷崖告别酒桌上已经过白发老人多次调教,所以说得十分明了。“可以,当然可以。”李天奎毫不犹豫,立即应诺。
任焉梦高兴地拍拍手道:“那就好。”
他抢手举步之间。透露出一处脱俗的蒲洒和傲然的气势。
李天奎不觉两眼直直,看得险些走了神儿。两棵移植的大古椿树,耸立在院内的左右坪中,树枝盘若!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院坪的黄沙地上,疏疏朗朗,斑斑驳驳。
“哦。”任焉梦轻哦了一声。
任焉梦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最后停在院子有角。右角,一座坟墓,墓碑上书:“徐母黄氏——母亲大人之墓。”
任焉梦不自觉地移步向坟墓走去。
小鹰现在怎样了?
师傅说娘早已经死了,娘死后也有这样的坟墓吗?思想之间,他不知不觉地跪下,朝坟墓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任公子行如此大礼,折煞老夫了!”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充沛而略带嘶哑的声音。
胡大鹏。
任焉梦并未欣赏他的这份风采,却指着坟墓道:“这墓中人是谁?”胡大鹏略一略顿道:“老丈母娘。”
胡大鹏一怔,随即道:“老夫妻子的母亲。”
李天奎上前,附耳在胡大鹏耳旁轻声说一句话。
胡大鹏没有回答任焉梦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话,摆摆手道:“任公子光临,蓬壁生辉,请里屋坐。”李天奎想说什么,却被胡大鹏阻住。
正屋是客厅。
胡大鹏端起茶盘,道了一声“请”,然后才缓声道,“在下已起誓,不能说的。”
任焉梦漫不经心地道:“去参加岳阳赛刀大会。”胡大鹏和李天奎对视了一眼,满脸是惊讶与困惑。
是鹿子村消息不灵通,还是傻小子在胡说乱道?
“什么时候召开?”
“不知道。”
“不知道。”
对赛刀会的任何问题,任焉梦都是一问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