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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若壁并没急着跟上去,而是眼见黄芩的身影慢慢变成了个小黑点,才一面暗笑,一面晃晃悠悠地迈着小步,也往宿地去了。
第16回:四角井略施拳脚压莽汉,大树沟奉上长春谀维人
几次日升日落,倏忽宰羊节已过。这日,临时垒起的几面土墙,将‘四角井’周边的一大块荒地框了起来。土墙约有一丈多高,外面的人瞧不见里面,里面的人也瞧不见外面,墙内墙外似乎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土墙唯一的缺口处,被堵了扇简陋却极为宽大的木门,门口守着几名威武大汉,不断地对进去的人加以盘问,对出来的人留心审视。
墙内就是白羊镇的武器黑市。
晌午时分,黄芩来到了‘四角井’。
少有的,他的身后居然瞧不见韩若壁的影子。
韩若壁不在,并非因为他不想跟着黄芩,而是因为哈默达一早就派人把他请了去,商量取回哈多尸骨一事了。
被缠了好些日子,此刻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倒是令黄芩有些不习惯。
稍后,就在他想要迈步靠近那扇木门时,一名黑脸大汉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那大汉身形粗壮,以凶悍的眼光瞪视着他,口气蛮横道:“穆廷长老有交待,凡是新面孔都要先到他那里登记,才可以进去。”
黄芩回瞪着他,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道:“你们族长说我可以进去。”
黑脸大汉象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与黄芩互相对瞪着。
一时间,二人各不相让,气势迫人,就象两头赋性凶残的豹子狭路相逢一般,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黄芩自然是不怕的,他只是因为对方的敌意,反射性地与对方杠上了,甚至于收敛了大部分气势。如若不然,只要他在二人的互相对视中,自然流露出本身的杀气,相信已可震慑对方。
一盏热茶的工夫,那凶悍的黑脸大汉哼了一声,把面孔转开,道:“我是依规矩办事。”
黄芩道:“我是实话实说。”
沉默了一刻,黑脸大汉伸长脖子,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不算很年轻,却很英俊的男子,道:“我想起来了,马其的确吩咐过我们,说如果有个姓黄的汉人来,就让他进去。你可是姓黄的?”
黄芩点点头。
黑脸大汉哈哈大笑几声,语锋一转,又仍是蛮横道:“点头就作数了?我怎知你没骗我?若是每个想进去的人都同你一样,点头承认自己姓黄,这门我是不是就不用守了?”
黄芩道:“看来你不信我。”
黑脸大汉得意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黄芩想了想,道:“好吧,如果你有所怀疑,尽可找人来辩认一下。”
黑脸大汉歪嘴轻蔑一笑,道:“你说找人来就找人来,当自己是哪根葱啊?!”
黄芩微恼道:“既如此,我便按着规矩去登记。那你告诉我,要到哪里登记?”
黑脸大汉幸灾乐祸地笑道:“穆廷长老出远门了,这几日不在镇上,没地方可以登记。”
他这话一出,分明是有意刁难,黄芩确定这大汉根本是在消遣自己。
明知如此,他反倒不恼了,点了点头,‘嗯’了声,平静道:“我懂了,你并非不信我,而是针对我。”
黑脸大汉挺一挺胸,不依不扰道:“我就针对你了,怎么着?!”
眼见与这大汉素不相识,黄芩疑问道:“不知我何时得罪过你?”
黑脸大汉咬牙切齿、气恼不堪道:“几日前,你不但令我堂兄脱脱木在所有族人面前丢了脸,还害我输了五十两银子!那可是我所有的积蓄!”
黄芩淡淡道:“哦,拐弯抹角了半天,原来是想借机出一口恶气。”
黑脸大汉挑衅道:“事到如今,咱们直来直去地说话。你若不是孬种,就和我一对一打一架!输了的人钻裤裆。”
论摔跤,他是比不过脱脱木的,可要论打架,他自信族里比他强的人寥寥可数,脱脱木也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黄芩打量了他一下,皱眉道:“真的要打?”
黑脸大汉一指身后黑市入口,道:“你若赢了我,我二话不说,钻你的裤裆,还让你进去;你若是输了,只要先钻完裤裆,我一样让你进去。”
黄芩叹了声,道:“那扇门,我自有本事进的去;但你的气,却是没本事出的了。”
黑脸大汉听言,怒道:“敢小看人?!要你瞧瞧我们回人的厉害!”
说罢,他窜将上来,摇拳作势,斗大的双拳分上下两路击出,就要往黄芩的胸、腹处招呼上去。
黄芩面色忽的一沉,两手呈扣状挥出,直向黑脸大汉的双拳迎来。
只见他抬手、作扣、挥击的动作不急不缓,极为自然,看起来很是顺眼,似乎并没有多快,可黑脸大汉明明看得清楚,想要变换拳路,改攻他的头部时,却还是慢了一瞬,被黄芩分左右手刁住了手腕。
黑脸大汉震惊地瞧向他,道:“怎么会……?”
他委实想不到,只一招就被对方制服了。
黄芩认真地看着他,道:“你已输了。”
黑脸大汉想到之前的约定,不甘服输,受人跨下之辱,扭手待要挣脱,再与之较量。
黄芩扣住他手腕的五指,感觉到了他的意图,于是加了一分真力于指间。
但见黑脸大汉顿时双眉紧皱,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可见得他的手腕,必是受到了极沉重的压力,甚是疼痛。
黄芩摇头道:“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黑脸大汉见无法挣脱,情急之下,声音急促地喊了声:“阿弟,还不快帮大哥?!”
一道金风应声袭来。
原来,另有一名年轻的守门大汉正是那黑脸大汉的弟弟,他眼见大哥受苦,本已心下不忍,再听他情急中的一声呼唤,立刻抽刀,从侧面纵身而上,直向黄芩身后削划而至。
他的刀法精熟,且反应甚快,是以,这一刀虽是临时起意,但变化灵活,凶毒之极,选择的下刀方位正是黄芩背部难以顾及的空当之处,生生有如作画时的绝妙之笔。
这时,黑脸大汉就在黄芩身前,且黄芩的左、右手均拿捏着他的手腕,显然无法向前闪避,可同时,他也不能向后退让。因为那年轻大汉的锋快长刀,正是向他后背削划而来的,若选择向后退让,岂非助长敌人的刀势更为得力了?
当然,他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撒开扣住黑脸大汉双拳的两手,反身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夺下年轻大汉的长刀。
可是,那样一来,背后的空门便等于转留给了黑脸大汉。而那黑脸大汉已是气恼之极,如再逮到机会,势必出重拳猛击,虽说就算击中,也未必伤得了黄芩,但他腰间也有长刀,若是不用拳,改拔刀,则黄芩又将陷入另一番腹背受敌的光景了。
不过,最要命的还是,黄芩不能下重手,将这两个回人伤在当场,因为如此一来,多生事端,他便无法再顺利地打探消息了。
本来,守在门口的另几名大汉也都瞧黄芩不顺眼,有心想刹一刹这个称雄摔跤场的汉人小子的威风,所以当黑脸大汉率先向黄芩发难时,他们一声不啃,只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坐山观虎斗。等见到黑脸大汉的弟弟拔了刀,本来的打斗有可能演变成流血事件时,几人才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毕竟,黄芩是族长的客人,如果在黑市门口有个闪失,负责守卫黑市的他们少不得一起受罚。但等他们突然意识到,黄芩已然身临险境,有性命之忧,而以目下的距离和时间,无论他的身法如何迅快,亦来不及闪开前、后二个方向的攻击时,都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以他们的判断,目前黄芩的最佳举措,只能是向左右两个方向闪躲,那样,虽然会有一只臂膀被刀划伤,但至少可以伤得轻些,没有性命之忧。
但黄芩不是他们,所以,黄芩要的是毫无损伤地从这危劣情势中脱身而出。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也在守卫们念头急转的倾刻间,黄芩已给了他们答案。
但见他上半身不动,腰间微挺,左脚以超常的角度,居然从背后反旋踢出。
瞬时,他的脚背上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在刀刃即将沾上后背的衣服时,一脚踢中了那年轻大汉的刀身,令得他的刀刃歪了开去。
年轻大汉的刀势凶猛,收刹不住,仍旧划出,但这刻刀刃已滑离黄芩身侧,是以划了个空。
这时,年轻大汉手中长刀的招式已稍稍用老,正值急急收回的一刻,黄芩又是一脚踢出,正中他的小腹。
只听得那年轻大汉闷哼了一声,整个人业已飞出尺许,摔落在地。
黄芩松开制住黑脸大汉的两手,冷峻讥讽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对一’?好个‘一对一’。”
黑脸大汉面色羞成了猪肝,无言以对,只得‘哼’了一声,不作回答,转脸看向他的弟弟。
当他瞧见那年轻大汉已爬将起来,狼狈地捂着肚子,显是略有小伤,却没受重创时,才放下心来。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夸口在先,既已输了,就要从黄芩跨下钻过,便觉一阵头皮发麻。
守门的大汉中,一名虬髯粗犷的汉子上来拉过黑脸大汉,假笑着打圆场道:“我这位兄弟平时倒也敦厚,只是今儿一大早偷灌了好几瓶酒,撒酒疯,才招惹到了黄朋友。大家都知道,酒这东西,在瓶子里时老实得很,可到了肚子里就不老实了,所以,还请黄朋友切莫与一个疯人计较才好。”
虬髯粗犷的汉子可能是这些人的头儿,是以另几人也跟了上来,纷纷点头附和。
转脸,那虬髯粗犷的汉子调头又数落起黑脸大汉来:“自古说,不是猴子不下山,不是猛龙不过江,黄朋友能在跤场上勇拔头筹,功夫上当然也是能家高手。瞧瞧你,此番不但自讨苦吃,还把阿弟也拖下了水,我真不想替你求情,活该让你钻裤裆受个教训,也好叫你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后行事能收敛些……”
黄芩怎会不知他们是一伙儿的,但本无意寻事,也有意息事宁人,于是不耐地打断他的话,道:“闲话休说,我只想进去,各位让让道吧。”
几人依言让开一边,虬髯粗犷的汉子亲手移开木门,让黄芩进去了。
黄芩迈步而入,但见里面并不似一般集市般杂乱,也无半点喧闹吆喝之声。在里面逛来逛去,寻找合意武器的各族客人大多身形壮硕、目光精悍,而大大小小十来个摊位的台面上,都放置着弓弩、弦条、刀枪、盔甲等各类看似精良的大明军器,台面后守摊的摊主们,有的正和预备交易的客人低声商讨着什么,有的则安静地等待着。
黄芩留心观察,侧耳聆听,发现成交的几乎全是数量极少的零星买卖,一旦生意谈成,买主便当场给付银子,再将买到的武器捆扎妥当,即时带走。
黄芩又逛遍了场内的所有摊位,象一个挑剔的买家一样,仔细查看了每一个摊位上的武器样品,断定这里面全是伪制的假货,根本没有一样真正的军器。
他微有失望,来到一个摊位前,拿起台面上的一只弓,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拉开,仔细试了又试。
这位摊主刚刚谈成了两笔生意,心情很是不错,开口笑道:“我的货在这一带,那是又好又正,真没的毛病可挑。另外,我开的价钱还公道,童叟无欺。您没见之前那两位吗,都是老主顾了。”
黄芩弹了弹弓弦,微笑道:“我说一句,你别不爱听,你的货都是假的,蒙蒙别人还行,蒙我却难。”
摊主眉毛一挑,抢过黄芩手上的弓,冷声道:“不识货就算了,谁也没逼着你买。那么多买主都说是真的,偏你这乱嚼舌横来一杠。你凭什么说我的货是假的?”
黄芩也不气,笑道:“凭我也是卖货来的。”
摊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疑道:“你也是卖货的?那怎不交上几两银子,也好租个摊位卖?”
黄芩摇头道:“我的货数量多,若是象你们这种卖法,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卖光,实在耗不起。”
摊主做生意惯了,何等精明,立刻道:“这么说,你是想找人一口气把货吃下?”
黄芩道:“正是。”
摊主当即凑将上来,生怕旁边摊位的摊主听见一般,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兄弟,你总共有多少货?”
对于生意人而言,进货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能遇上送货上门的好事,可是难得的机会,纵使不一定谈的成,也势必要寻问一番,以防错过了赚钱的良机。
黄芩想了想,道:“大约几千两银子的货。”
摊主失望地摇了摇头,道:“那你别指望这里有人能包下了。”
黄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