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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王目光一凝:“怎么说?阁下也是一样?”
关山月道:“从王爷把草民带来王府,草民一直忍到如今。”
呼王道:“要是咱们去打猎了,阁下还不会说吧?”
关山月道:“这是实情,时候、场合,都不合适。”
呼王浓眉一扬,道:“那几个喇嘛何止该死!”
关山月道:“王爷,草民总是要禀知王爷的。”
呼王道:“阁下,你我是友非敌,总是可以多些时候。”
关山月又一次感动,实在感动,一时没有说话。
呼王威态敛去,道:“阁下不得已,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这番心意值了;阁下也让我感动,我也谢谢阁下,也许这是天意,造物弄人。只是,要真是天意,天意也太残酷了!”
还真是,让这么两位人物,在转眼问,由是友非敌,变成是敌非友。
由把臂言欢,很可能变成一场龙争虎斗。
关山月说了话:“王爷知道草民的来意是什么?”
呼王道:“阁下意在‘科尔沁旗’某人。”
关山月道:“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呼王道:“像阁下这种人物,管完了‘敖汉旗’的事不走,又远来‘科尔沁旗’,必有所为。而‘科尔沁旗’目下值得阁下找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阁下已经先见着了我,相处了一段时候,阁下毫无动静,那阁下就是意在另一位。”
关山月道:“王爷高明。”
承认了!
也是由衷之言。
呼王道:“我想不出阁下找另一位的理由,不过,阁下要是以前明遗民自居的匡复人士,那另当别论。”
关山月道:“五爷,草民是为私事,远来‘科尔沁旗’找另一位。”
呼王道:“阁下是为私事?”
关山月道:“正是。”
呼王道::这么说,阁下不是为了匡复?不是以前明遗民自居的匡复人士?”
关山月道:“王爷,凡我汉族世胄,无不是先明遗民,除了满族,其他各族也该是;凡我先明遗民,也无不以匡复为己任。”
呼王动容,点头:“说得好,匡复人士之中,有阁下这样的人物,对朝廷大不利!”
关山月道:“王爷抬举。”
呼王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我为朝廷忧心。”
关山月道:“王爷抬举。”
呼王道:“我想不出,阁下是为了什么私事,远来‘科尔沁旗’来找另一位。”
关山月道:“理当禀明王爷,十年前,密召‘三藩’护卫,以汉制汉,残杀草民的义父,是另一位主其事。”
呼王道:“十年前?”
呼王并没有震惊,因为他已经料到是寻仇了。
关山月道:“十年前冬天,‘辽东’‘千山’下,大雪封山,草民的义父正重病。”
呼王道:“令义父?”
关山月道:“草民的义父,袁崇焕袁大将军麾下副将。”
呼王道:“十年前阁下……”
关山月道:“草民十岁。”
呼王道:“那些人没有赶尽杀绝?”
关山月道:“那时草民上山打柴,幸保性命。”
呼王道:“那么阁下是怎么知道,那些人行凶杀人,又怎么知道什么人主其事?”
关山月道:“草民的师父告诉草民一切。”
呼王道:“由阁下可知令师,令师必是位绝世高人。”
关山月道:“他老人家正是。”
呼王道:“阁下想必不会让我知道,令师是当世之中的哪一位。”
关山月道:“草民愿意禀知王爷,但是王爷不会知道。”
呼王道:“阁下何妨说说看?”
关山月道:“苦和尚。”
呼王道:“苦和尚?我还真不知道。”
何止他不知道!
关山月没说话。
呼王道:“令师一定有别的称号。”
关山月道:“连草民也不知道。”
关山月不愿再说了。
呼王只好转了话锋:“令师既是这么一位高人,为什么不加以阻拦?”
关山月道:“他老人家迟到了一步。”
呼王道:“这么说,阁下回去跟令师赶到的时候,行凶杀人的人已经走了?”
关山月道:“是的。”
呼王道:“阁下既说‘密召’,这事一定机密,这种事也十分机密,令师既没遇着行凶杀人的人,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尤其是知道主其事者?”
关山月道:“这草民就不知道了。”
是真不知道。
呼王道:“阁下也没有问过令师?”
关山月道:“草民没有问过。”
呼王道:“阁下如今来找主其事者,这是不是表示,那些行凶杀人的人,阁下已经找过了?”
关山月道:“是的,草民已经找过了,一个不漏。”
呼王道:“一个不漏?”
关山月道:“一个不漏!”
呼王道:“想必也没有一个幸免?”
关山月道:“只有一个!”
呼王道:“有一个?”
关山月道:“他已经成了菩萨,成了佛。”
呼王凝目:“阁下是说?”
关山月道:“他已经皈依了三宝,割尽四肢之肉合药,救一村百姓于瘟疫,活人无数。”
呼王瞿然动容,肃然起敬:“那是已经成了菩萨,成了佛,阁下一样令人敬佩。”
关山月道:“草民不敢当。”
呼王再凝目:“其他的人,阁下就没有想过,他们是奉令行事?”
关山月双眉陡扬,两眼冷芒如电:“他们弃宗忘祖,卖身投靠,本就该死;残杀族类,更是天地难容!”
呼王神情震动,再次瞿然:“阁下好重的杀气!”
关山月倏敛威态,道:“草民失态,王爷谅宥。”
呼王道:“阁下也不必这么说,如若我是阁下,恐怕也会像阁下这样。”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
呼王道:“这么说,阁下还没找的,就剩那主其事的另一位了?”
关山月道:“正是。”
呼王道:“阁下可知道,另一位不是‘蒙古’人?”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呼王道:“另一位原也不是住在‘科尔沁旗’。”
关山月道:“草民也知道。”
呼王道:“那阁下怎么会远来‘蒙古’‘科尔沁旗’找?”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他来了‘蒙古’‘科尔沁旗’。”
呼王道:“阁下上京里找过了?”
关山月道:“草民没有上京找过。”
呼王道:“也是,要是阁下上京里找过,京里早该派人来送信了。”一顿,接问:“那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关山月道:“另一位远来‘蒙古’的事,民间不是不知道。”
他没说是谁告诉他的。
他不愿意再牵扯一个已经成了菩萨、成了佛的人。
他也没说那另一位为什么离京,送来“蒙古”“科尔沁旗”。
呼王道:“阁下既远来‘蒙古’‘科尔沁旗’找另一位,应该知道另一位跟我有什么渊源?”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呼王道:“阁下应该也知道,我不会就这么让阁下找另一位。”
关山月道:“草民也知道。”
呼王道:“我不得已。”
关山月道:“草民也不得已。”
呼王道:“我就怕会走到这一步,但是我知道,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草民也是一样。”
呼王道:“也谢谢阁下,我知道阁下这仇不能不报,但是我还是要阁下知道,另一位身为人臣,也有他的不得已。”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这本来是各为其主的事。”
呼王道:“不是各为其主,那另一位本不赞同这么做,无奈上命难违。”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呼王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阁下应该知道另一位是怎么样一位。”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呼王沉默了一下,道:“我就言尽于此了,想必阁下也不愿再多说了,我刚说过,我不会就这么让阁下找另一位。”
关山月道:“草民刚也说了,草民知道。”
呼王道:“虽然我很想交阁下这个朋友,也很爱惜阁下,但是如今我不能不视阁下为大敌,不能不以死相拼。”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但草民认为,王爷可以视草民为敌,却不必以死相拼。”
呼王目光一凝:“阁下认为,我不必以死相拼?”
关山月道:“正是!”
呼王道:“阁下这话?”
关山月道:“草民要听听那另一位怎么说,也要看看那另一位,是不是草民所知道的那么一位。”
呼王道:“真的?”
关山月道:“王爷应该信得过草民。”
呼王道:“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视阁下为敌,还是不能就这么找另一位。”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呼王道:“过了我这一关,阁下才能找另一位,但阁下要是有侵犯另一位的任何举动,我还是会以死相拼。”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呼王道:“加今就请阁下先过我这一关。”
这是让关山月动手了。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草民知道,草民必得动手,也必得先过王爷这一关,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俯允。”
呼王道:“阁下请说。”
关山月道:“动手过招,都不使劲力,点到为止。”
呼王道:“那就只是比划?”
关山月道:“可以这么说。”
呼王道:“阁下这是为我?”
关山月道:“也是为草民。”
呼王道:“怎么说?”
关山月道:“草民认为,王爷与草民,只分出胜败就够了,不必非厮杀拼斗不可,至少此刻还不必。”
呼王沉吟了一下,点头:“这倒是,行!就这么说,阁下就出手吧!”
关山月道:“恭敬不如从命,草民冒犯了。”
怎么说当面是位王爷。
尤其呼王是这么一位王爷。
关山月不能让呼王先出手。
他抬手伸向呼王。
只是伸向呼王。
不是拍,不是点,不是抓,只是把手伸向呼王。
也看不出是伸向那个部位。
这算什么招式?
呼王微一怔,也抬了手。
一样,既不是拍,不是点,也不是抓,而是去挡关山月伸向他的那只手。
似乎也不成招式。
呼王为什么抬手挡关山月伸向他的那只手?
当然是不让关山月的那只手,碰着他的身子。
一来一往,不见劲气不带风,一丝儿都没有。
真是比划!
但是,关山月倏然沉腕,手自呼王的手底下穿过,仍然伸向呼王。
不使劲力,但是够快。
言明不使劲力,却没有说不能快。
关山月变得不但快,简直快如闪电。
而,毕竟是呼王。
呼王也够快,跟着沉腕,他的手仍挡关山月伸向他的那只手。
关山月变得快如闪电。
呼王变得也快如闪电。
不够快,挡不住关山月伸向他的那只手。
事实上,这回跟上回一样,正好挡住。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你来我往,各已出了两招。
即使各人的两招都不成其为招式,可还得算两招。
而且,这两招,关山月都是攻,呼王都是守。
是么?看上去是,但似乎又不是。
因为,这回呼王除了仍挡关山月伸向他的那只手之外,还伸出一根手指,斜斜指向关山月那只手的腕脉。
这就是攻了。
这是守中带攻!
而且,攻的是关山月必定得护,不护就必定得躲的部位。
不知道关山月知道不知道。
按说,以关山月的修为,他不可能不知道,绝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他却是既没护,也没躲,只是把伸出去的手往上扬了些。
只是微扬手,手臂没动。
手臂没动,当然手腕也没动。
眼看呼王斜指的那根手指,就要碰着关山月的腕脉,呼王的那只手却忽然撤了回去。
那只手撤了回去,那根手指当然也就跟着撤了回去。
因为呼王发现,关山月微扬的那只手,像只扬起的蛇头,随时可以扑击他前胸任何一个部位。
这么一来,反倒是呼王不得不护,不护就得躲了。
关山月反客为主,夺回了攻势。
呼王说了声:“阁下高明。”
这是呼王的由衷之言。
话落,呼王就要变招。
关山月那扬起像蛇头的手,没有扑击呼王前胸任何一个部位,却忽然落下,正落在呼王撤回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只轻轻碰了一下,跟着也撤了回去。
呼王一怔,手停在了那儿。
关山月说了话:“谢谢王爷。”
呼王神情震动,脸上变色,道:“该我谢谢阁下,要是玩真的,我这只手就废了。”
一位绝世高手,一位“蒙古”虎将,两个人玩儿似的就这么坐着比划,而且这么说就分出了胜负。
一点也不惊心动魄。
一点也不惊世骇俗。
没有风云色变,没有草木含悲。
甚至谈不上精彩。
但是,仔细想想,它却是惊心动魄,足以使风云变色,足以使草木含悲的。
因为,两个人的胜负,关系重大。
关山月输了,就不能去找那另一位,也不能见他十年来无时无刻不思念的虎妞了。
呼王输了,就得让关山月去找那另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