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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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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王道:“孩儿听见了。”

老人道:“那你怎么还要陷我于不义,陷自己于不孝?”

呼王道:“义父!”

老人道:“不要再说了,不许你管,不管关壮士对我怎么样,你只许听,只许看,不许管,听见了么?”

呼王微低头,道:“孩儿听见了。”

老人转望关山月,道:“关壮士,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天意;天意既让你找到‘科尔沁旗’来,就也是我该还债的时候了!如今我就在你眼前,伸手可及,来吧!”

呼王猛抬头,两眼暴射威棱,直逼关山月。

老人淡然一句:“伦儿,你听见我的话了!”

呼王转望老人,要说话。

老人霍地转望呼王,目光如冷电,威态立现。

呼王没说话,两眼威棱敛去,又低下了头。

老人也钦去威态,又望关山月,道:“关壮士,请动手吧!”

关山月没动,道:“老侯爷那位贴身霍护卫,一再跟草民说,老侯爷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老人道:“关壮士听不得这句话。”

关山月道:“不,草民听得。”

老人微怔,讶异:“关壮士听得?刚才?”

关山月道:“老侯爷跟那几个不同,老侯爷本是当朝之臣,那几个则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呼王望关山月,面有异色。

老人道:“关壮士这是说?”

关山月道:“各为其主,草民不能怪老侯爷,何况老侯爷在受命之初,也曾力谏不可。”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草民句句由衷。”

老人道:“我倒不是怀疑关壮士句句由衷,我也不怕关壮士言不由衷,我既有还债之心,并不怕死,我只是说,亲仇不共戴天,关壮士不能……”

关山月道:“亲仇是不共戴天,可是草民的仇已经报了,残凶没漏一个。”

呼王叫道:“阁下!”

关山月道:“草民只请王爷知道,王爷不必以死相拼了。”

呼王一阵激动,一时没说话。

恐怕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老侯爷也请不要再说什么了,如今老侯爷对草民有的只是恩。”

老人跟呼王都一怔。

老人道:“恩?”

呼王道:“阁下?”

关山月道:“老侯爷身边,是不是有位叫虎妞的姑娘?”

老人神情一震:“虎妞?”

关山月道:“正是!”

老人道:“关山月问这位叫虎妞的姑娘……”

关山月道:“草民自进入江湖以来,除了找寻仇人,就是找她。”

老人道:“那么关壮士找我问?”

关山月道:“据草民所知,这十年来,她一直在老侯爷身边。”

老人道:“原来关壮士知道她。”

关山月道:“草民怎么会不知道她,十年来,草民无时无刻不思念她。十年前,‘辽东’‘千山’下,草民顶着大雪上山打柴,托她代草民照顾草民的义父,那些残凶来到,杀害了草民的义父,她则冒充关家唯一后人,让那些残凶误以为杀老掳小,斩草除根。任务达成,携她而去,并没有留住那里等草民回来,救了草民一命,也替关家留了一条根,这是大恩。”

老人跟呼王都动容。

老人道:“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位姑娘,是位义女。”

关山月道:“她确是这么一位姑娘,确是位义女。”

老人道:“关壮士不来、不提,我不知道那位关将军另有后人,仍把她当成关家的唯一后人,她至今都没有告诉我。”

虎妞口风紧。

关山月忍不住一阵激动,道:“这么说,她确在老侯爷身边?”

老人没答反问:“关壮士跟她是?”

关山月道:“她是草民的邻家女,草民的玩伴。”

老人道:“十年来她一直在我身边,恐怕也是霍护卫告诉关壮士的?”

关山月道:“正是!”

老人道:“十年前,霍护卫回京覆命,身边带个小姑娘;霍护卫说是关家唯一后人,稚龄孤女,不忍杀害,怕遭那几个害,所以把她带回。我见小姑娘长得挺好,霍护卫一个大男人家,带在身边也多有不便,更怕日后让那些大府邸见着要了去,而且小姑娘不哭不闹不怕,也相当坚强,我很喜欢,也为了赎罪,就把小姑娘要在了身边,更收为义女,十年来我视同己出,她竟也视我如父,十分孝敬。”

关山月道:“霍护卫也是这么告诉草民。”

老人道:“一个成菩萨、成佛的人,不会说假话,可是关壮士并不放心,还是要来亲眼看看,是么?”

关山月道:“霍护卫愿以性命担保,还有另一位也愿以性命担保,这两位草民都信得过。”

老人道:“还有一位也愿以性命担保?”

关山月道:“这位也是侯府的护卫。”

老人道:“也是我府的护卫,谁?”

关山月道:“孙美英孙姑娘!”

老人轻叫:“孙美英!他俩在一起?”

关山月把孙美英跟他作伴,找霍护卫的经过,概略的说了。

听毕,老人叹道:“感人至深,又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愧煞须眉,愧煞须眉!有情有义的人都离开了‘神力侯府’,‘神力侯府’成了什么所在,也就可想而知了。”

关山月知道老人何指,但他没有说话。

他不好说什么。

可是,呼王说了话:“‘神力侯府’还有您在!”

老人神情有点异样:“如今我也不在了,看他能把‘神力侯府’弄成什么样,看他又能撑多久!”

呼王浓眉一扬,道:“要不要孩儿上京一趟?”

老人道:“不用,要你去我早就让你去了。”

呼王还待再说。

老人道:“傅家的家务事,不说了,让关壮士听了笑话。”

关山月也明白老人何指,他还是不能说什么,只道:“草民不敢。”

老人目光一凝,转了话锋:“关壮士如今找来了,要万一所见不如所闻呢?”

关山月道:“草民刚说了。”

老人道:“我是说万一。”

关山月道:“那草民恐怕要冒犯老侯爷了。”

老人道:“我会让关壮士知道,所见是不是如所闻。”

关山月目光一凝:“老侯爷是说?”

老人道:“关壮士一定想见见思念了十年的人吧?”

这还用问?

关山月心头一阵跳,道:“正是。”

老人道:“她跟我来了,如今也在‘科尔沁旗’。”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老人道:“我相信,一旦她知道关壮士来了,也一定急着见关壮士。”

应该是!

关山月没说话。

这句话关山月不好接。

老人道:“我这就让伦儿带关壮士去见她。”

关山月心头又一阵跳,说了话:“谢谢老侯爷。”

老人道:“关壮士不要客气,我本来就该让她跟关壮士相见,甚至我也该让她跟关壮士回去。”

关山月猛然一阵激动,道:“老侯爷。”

老人道:“不管怎么说,当初是把她劫掳离家的,如今放她走,是天经地义。其实,就是我不放她走,关壮士要带走她,我跟伦儿也拦不住。”

这恐怕是实情实话。

关山月没承认,也没否认,没说要带虎妞走,也没说不带虎妞走,他不好说。

其实,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

他找虎妞是为了什么?

带走虎妞是天经地义。

老人沉然了一下,又道:“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天,虽然该放她走,虽然放她走是天经地义,可是相处十年,情同亲父女:心里很舍不得。”

可以从老人脸上,看见他心里的不舍之情。

这假不了。

也装不出来。

老人不是那种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老人,他能带虎妞远来“蒙古”“科尔沁旗”,足证他疼爱的、信赖的,只有这个义女了,如今面临生离,怎么舍得?

关山月也为之不忍,道:“虎妞无论走到哪里,她永远是老侯爷的义女。”

老人微显激动,看得出,老人是一直强忍,微显激动是忍不住了,连话声都带些微颤:“谢谢关壮士。”

关山月道:“草民不敢当。”

呼王也看出来了、听出来了,上前一步,道:“义父。”

老人抬手拦呼王,眼望关山月:“要是关壮士所见不如所闻,尽可以回来找我,我就在这儿等关壮士,绝不会让关壮士找不着我。”

这也就是说,他不会逃避。

老人这么一个人物,他的话绝对信得过。

关山月道:“看老侯爷的不舍之情就知道了,草民再来见老侯爷,应该是来辞行。”

呼王两眼奇光一闪。

老人微笑:“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在这儿等着。”转望呼王:“去吧!”

呼王恭应一声,转向关山月:“阁下,跟我来。”

他转身外行。

关山月向老人欠了欠身,跟着呼王出了书房。

老人望着关山月出了书房,脸上浮现异样神色,身躯泛起了轻颤。

关山月跟着呼王再往后走。

跟思念了十年的儿伴相见在即,关山月一路激动。

也一路想,虎妞如今是什么模样,模样儿有没有改变?跟虎妞相见,会是个什么情景?

是不是还认得出虎妞?

虎妞是不是认得出他?

所见是不是如所闻?他倒没有去想。

成了菩萨、成了佛的人,不会骗他。

孙美英也愿以性命担保。

老人这么一个人物,待人不会坏。

正想着,呼王忽然停住了。

关山月也忙定神停住。

停住再看,眼前是个院子的院门。

两扇门开着,一阵阵香气飘送出来,花香。

只是听不见里头有什么声息。

呼王说了话:“里头是个花园,这时候她该在里头选花插瓶,阁下进去吧,我不陪了!”

话落,转身走了。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

呼王走得不见了。

关山月应该忙不迭的一步跨进院门。

只跨进院子,就可以看见虎妞了。

思念了十年,也到处打听,到处找寻的人。

苍天垂怜,让虎妞活着,让他能再见着虎妞,这相见,该是恍若隔世!

可是,关山月没动。

没跨步向前,没动一动。

因为关山月激动得厉害,几乎腿不能抬,跨不出步去!

出师以来,经过多少阵仗,经过多少大风大浪!

都是攸关生死的阵仗!

都是攸关生死的风浪!

关山月能面对,能闯越,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可是,如今竟……

总得面对!

十年来,盼的也就是这一刻!

关山月猛吸一口气,强使自己平静,然后抬腿跨步。

一步跨进院门,看见了……

眼前一片花海,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芳香扑鼻沁心。

在“蒙古”,这真不容易。

花海里,有位姑娘,着“蒙古”装,背向外,正在选花摘花。

看不出是不是虎妞。

可是,这花园里还有别的姑娘么?

关山月又激动了!

他想叫,叫不出声,甚至张不开嘴!

这会是关山月?

这正是关山月!

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都会这样。

关山月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而且,关山月比别人更有血肉,更有情义!

他就这么站着。

着“蒙古”装的姑娘也就那么背着身选花摘花。

半天,姑娘终于转过身来了,转过身就看见了关山月,一怔。

关山月一颗心猛腾起,几乎脱腔而出!

是虎妞!

虽然长成大姑娘了,可是脸上还是虎妞模样,只是比十年前白了!

关山月只觉鼻子发酸,两眼发湿。

只听姑娘说了话,也还是虎妞的话声:“你是?”

关山月没说话,他说不出话来。

姑娘又道:“你不是‘蒙古’人?”

关山月终于说出话来了,话冲U而出:“虎妞!”

姑娘又一怔:“你知道我?”

关山月觉得出,自己的话声抖得厉害:“虎妞,你不认得我了?”

姑娘疑惑:“你是?”突然睁大了一双美目,叫出了声:“你是小月!”

认出来了!

足证关山月也没变多少。

关山月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虎妞手里的花掉在了地上,她像飞似的奔向关山月,到了近前,两手猛然抓住了关山月的胳膊,一双美目紧盯关山月,满脸惊喜:“你真是小月,你真是小月?”

关山月任泪水直流:“是的,虎妞,我真是小月。”

虎妞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我还活着。”

虎妞突然也哭了,低下头,痛哭失声。

关山月没拦虎妞,也没停住自己的泪水。

该哭,是该哭。

会哭,谁都会哭。

十年离别,生死不知,那种思念,以及所受的,谁忍得住?都该哭出来!

就是铁石人儿,恐怕都会一掬同情之泪。

良久,良久,虎妞住了声,抬起了头,娇靥上满是泪渍:“小月,你怎么来了?”

关山月一样的泪渍满面:“我来找你。”

虎妞道:“你还记着我?”

关山月道:“难道你没有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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