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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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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安安原想避开这些无赖,但要想在马家园扎下根,就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他把心一横,无所畏惧地走上前去。



    “二百文一局?”二剩子嬉皮笑脸地说。



    “五百文也行。”华安安不甘示弱。



    两人摆开战场,周围很快涌来一群围观者。



    华安安吸取教训,再也不和二剩子纠缠,快刀斩乱麻,见了对方的死子就提掉,绝不留一丝一毫的隐患。棋到中局,华安安把二剩子的一条大龙围住,并不急于开辟新战场,而是慢条斯理地把这条大龙提了个干干净净。



    二剩子一时傻了眼,又顽抗一会,见南蛮子下棋毫不手软,他突然立起身,又跌回座位里,像犯了羊癫疯似的,双眼发直,口吐白沫,浑身一阵剧烈颤抖,趴倒在棋盘上。



    华安安见周围的棋客都掩嘴偷笑,明白这又是二剩子耍赖的伎俩。他大度地说:“你别装了,这局不算,咱们再开一局。”



    二剩子抬起脸,无比诡谲地一笑,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说:“今天手风不顺。”他钻进人堆中,去了北楼。



    华安安心想,对付这些无赖,我得学习诸葛亮,七擒七纵,彻底征服他的心才对。



    一只手拍在华安安的肩膀上。“好手段!闻所未闻也。”



    华安安突然闻见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他扭脸一看肩膀上手,枯黄瘦干,指甲很长,指甲缝里满是黑泥,伴随着强烈的臭味,让他恶心欲吐。



    他立起身,摆脱了对方的手,瞟了一眼。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干巴老头,身穿补丁落补丁的棉袍,不修边幅,山羊胡子乱糟糟挂在下巴上,浑身散发着酸臭,像是酿醋作坊的醋糟成了精,跑出来透气的。



    华安安心想,这老先生,洗澡是利人利己的好事,您怎么连这都不懂?



    他没理睬这个老头,而是换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希望离这老头尽量远点。



    等了一会,一个老棋客坐在他对面,正要开口商量赌金,一个精壮汉子走过来,一拍老棋客的肩膀,挥挥手让他起身走开,自己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



    这种主动上门挑战的做法让华安安产生了警觉。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精壮汉子面无表情,伸出一根手指说:“一百文一局,不另外数子。”



    华安安淡淡一笑,说:“正合我意。”



    这盘棋一直下到天黑,对方输了十五六个子。对方下棋很慢,思路缜密,计算深远,常有出人意料的强手。但在华安安面前,他还是稍逊一筹。



    接下来几天,华安安遇到的都是强手。这些强手风格各异,水平相差不大。共同之处在于,华安安中午一出现,他们就主动上来挑战,每盘棋都要下到天黑,可见他们出手很慎重。



    按照概率计算,在这好几百人的热闹场合,天天都能遇到强手,非常稀罕。所以,华安安明白,这是马家园的高手们正在无声无息地联手对付自己。自己只来了一两次,就会引起他们的重视,一定是自己无意中触犯了对方。一定是二剩子!他们是一伙的。



    华安安晚上一回到王家老店,王三哥立即跟进了房间。



    王三哥听街坊说,在他家住店的小伙子,去当铺当掉了棉大褂。



    这大冷天,要不是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谁会当掉棉衣?王三哥拿定主意,不管你哥是翰林还是宰相,今晚拿不出房钱,你就给我滚蛋。



    华安安见王三哥态度坚决,只好把这些天的房钱计算了一下。从费保定结清房钱算起,已经过了八天,该给王三哥交640文钱。他把这些天挣的铜钱堆到桌子上,数了半天,发现付清房钱后,自己只剩下40文。



    王三哥搂着满满一怀的铜钱,说:“客官,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以后呢,每天一结账。你看咱这也是小本生意,实在耽误不起。春季大考就要到了,各地举人都来北京城,房少人多,我们客店就指望这时候挣点活命钱。您要是交不起房钱,趁早到外面找间便宜的店住下算了。”



    华安安笑着说:“我已经打听了,您这店,就是北京城最便宜的店。不过,你放心,如果拿不出房钱,我自己走人,不劳您提醒了。”



    王三哥走后,华安安气呼呼地坐在床上。心想,多亏有个马家园。要不,光这冷漠的人情就把我冻死了。



    第二天,他如常来到马家园。在茅房解手时,听见两个蹲客正在议论自己。



    “说是从扬州来的,那棋真叫一绝。三天工夫,横扫马家园八大金刚。下败五位,下跑一位,另外两个金刚愣是没敢上场。威风。”



    “依你看,那姓华的棋艺有多高?”



    “姓华的落子如飞,不假思索,高深莫测。以我推测,就算是赵元臣、王殿臣来了也费劲。”



    “那姓华的不成了马家园的霸主?”



    “那是。”



    华安安听的得意极了。自己终于成了马家园的霸主。这烟雾滚滚、气势雄壮的马家园,不正是自己的宫殿,不正是为自己提供衣食住所的免费工厂。



    他心里暖洋洋的,脚步轻快,刚来到楼门口,门帘一挑,五六个人从里面拥出来,拦住他的去路。他顿时紧张起来,仔细一看,认出这些人正是几天来和自己下过棋的。



    精壮汉子皮笑肉不笑,冲他拱拱手,说:“这位爷,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来历,可您是高棋,这我们都承认。”



    华安安含混地应付着说:“大家彼此彼此。”



    二剩子凶巴巴地说:“你再不要来啦,你把我们的场子都搅了,小心爷给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精壮汉子摆手让二剩子住嘴,说:“我们这些人棋艺低微,全靠下棋糊弄两钱养家糊口。您是高棋,听雨轩才是您该去的地方。您挤到马家园跟我们抢食吃,这就是您的不对啦。您说是这理吧?”



    二剩子一撸胳膊,亮出拳头,叫道:“跟南蛮子讲什么理呀理的?今儿就一句话,你再敢跨进马家园半步,我就叫你躺着出去。”



    华安安看这几个人面色阴沉,目光坚决。自己和他们争执下去,只会自讨苦吃。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他无奈地转过身,心里只有一句话,“老天真要杀我。”



    北风刺骨,形单影只。他呆立在马家园门外,怅然若失。寒风夹带着冰粒子,扑面打来。他的心和北京城的气温一样,降到冰度一下。想靠下棋谋生,生计竟如此艰难,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此时此刻,他彻底麻木了。求生的大门一扇扇对他关闭,他将何去何从?无助的泪光在眼中悄然闪现。
第六十四章 寒鸟乱投林
    华安安在马家园楼下迟疑了半天,风势小了,凌乱的雪花渐渐在眼前飞舞。他抬起头,见漫天通明,无数的雪花正悄寂无声地扬扬洒洒。今晚,将是一个雪夜。他真的绝望了。他不屑于向王三哥这样的市井小人恳求通融,那么,自己今晚在何处安歇?他掸掉肩上的雪花,漫无目的向街上走去。或许,今晚上,自己将高傲地冻死在雪地中。在谁家的屋檐下?或是,在哪个避风的墙角里?



    祝领队,别了。你安心做你的翰林吧,你永远也不会找到我了。你只知道我失踪,却不会知道我失踪的原因。



    “华高手,站在街上不冷啊?”一股酸臭味道迫近华安安。



    极度虚弱无助的华安安,正需要外界的关注。居然有陌生人向他打招呼,顿时带给他些许温暖。他停了下来,转过身。



    那个下棋时总爱凑到他跟前看棋的,让他避无可避的醋糟精,此时满怀敬意地站在他身后,一脸的敦厚和殷勤。



    华安安仔细打量对方,发现这老人不修边幅,形容猥琐,眉宇间却透出浓厚的书卷气。这是一位落魄的老儒生。



    “不站在这里,又能去何处?”华安安心止如水。



    “您是高手。”老儒生说,“我看过你下棋,真是如龙{无+错}小说m。qUlEDU。cOM在天,高深莫测,令在下好生佩服。”



    华安安冷笑一声,说:“高手又能怎样?实话对你说,你佩服的这个高手,衣食无着,今晚交不出房租,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说完,心中充满酸楚,转身就想离开。



    老儒生理了理肩上的褡裢,急赶两步,说:“您可以去达官贵人的府上讨些营生,那样收入才丰厚。”



    华安安见这人是热心肠,自己也想吐吐苦水,就说:“没有门路,怎么去?”



    老儒生想了一下,说:“倒也是,可恨这八大金刚霸占了马家园。”



    华安安苦涩地一笑,说:“我无所谓了。”



    老儒生又紧赶两步,问道:“我听说你是扬州来的,在京城可有亲友投靠?”



    华安安摇着头,说:“有是有,可是没法联络。”一提起这事,他不由得对祝子山生出一肚子怨气。



    老儒生跟着华安安走了半条街,突然鼓起勇气说:“华高手,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太委屈您这高手了。算了,不提也罢。”



    华安安停下脚步,仿佛阴霾重重的天空透出一缕光线,心里又看到了生的希望。“你要是有办法,就说出来听听。我会写字,打算盘,还会记账,干什么都行。”



    老儒生羞愧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说,您如果真的衣食无着,没有落脚处,倒是可以去我的塾馆里住些日子。但都是粗茶淡饭,怕亏待了您。”



    华安安似信非信,疑惑地望着老儒生。天底下哪有这好事?



    老儒生一激动,嘴角都是白沫。“华高手,萍水相逢,邀请您这样的高人去我那里住,确实唐突得很。但我是一片诚意,请不要见怪。”



    华安安连忙说:“不会不会,”



    老儒生自我介绍说:“鄙人姓马,名静,字修义,祖居江西九江,自由饱读诗书,十几年前来京赶考,谁知名落孙山,盘缠且已用尽,返不得江西家中。没奈何,在城西五里沟受聘做了塾馆先生,教授三二十个顽童,靠些束脩度日。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痴迷棋道,时常来马家园弈棋自娱一番。”



    华安安听到对方也是落魄人士,心里涌起同病相怜的感慨,对马修义也客气起来。



    “马先生,你的生活也不宽裕,我怎么好去打扰你。”



    马修义呵呵一笑,说:“实不相瞒,这五里沟的村边上有座小庙,叫做燃灯寺。庙里有个老和尚,名叫普泰,也痴迷棋道。闲暇时,我俩就通宵对弈,聊以打发无聊光阴。你要是去了,普泰不知有多高兴。以我二人之力,招待您一个人还是宽松的。只是粗茶淡饭,怕您见笑。”



    华安安心想,我都快饿死了,还挑剔粗茶淡饭?这些天,不都是天天吃烧饼吗。人到绝境,他也顾不上矜持,问:“马先生,您真的请我去?”



    马修义说:“若论我一个人,真没有能力招呼你。但是你要去了,我想普泰和尚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一定欢迎你去。”



    华安安紧紧盯着马修义的眼睛。“那我就真的跟您去了?”



    马修义搂着自己的褡裢,满脸皱纹都乐开了花。“一言为定。这下,普泰不知怎么高兴呢。”



    华安安试探了马修义好几遍,确定马修义是真诚相邀。他犹豫了片刻,最后拿定主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厚着脸皮去老马的学校蹭上几顿饭,先把眼前这场雪躲过去。



    他问马修义什么时间回五里沟。



    马修义笑着说:“我出门已经好几天,身上的钱也花光了。随您方便,什么时间走都行。”



    华安安说:“我在北京城一分钟都不想呆了,咱们现在就去你那里?”



    马修义欣然应允。



    两人回到王家老店,华安安把房间里的物品归拢到一起。其实就是他和祝子山的衣服杂物。他犹豫了一下,把砂锅和草药也装进自己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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