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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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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保定对那三位儒士说:“当时范西屏如日中天,锐不可当。海内公认为棋圣。与尚书老爷约定二子局,结果老爷赢了。又改为让先,老爷又赢了。最后分先对弈,打成和棋。老爷执黑后走,也算赢的。”



    穆尚书捋着胡须,认真地说:“执黑后走,下成和棋,细细计较起来,似乎也算赢棋。本来,范西屏众望所归,理应授予翰林院棋待诏,只是先帝爷勤于政务,对弈棋之道不甚喜欢。结果,范西屏号称棋圣,却只是一介布衣,甚为可惜。”



    他问费保定:“祝待诏是你引荐的,他的棋路如何?比之范西屏孰优孰劣?”



    华安安差点笑喷出来。



    费保定一本正经回答:“祝待诏棋路特异,大象希形,与范西屏相比,我想范西屏略强一些。这位华佳,与祝待诏师出同门,老爷和他对弈,对祝待诏的棋路就略知一二了。”



    华安安心想,老费,你胡扯这些干什么?



    穆尚书不由得对华安安另眼相看,说:“果真如此,老夫倒有些急不可耐了。这就开始吧。”



    两人猜先,华安安执白先走。他和马修义普泰下惯了让子棋,甫一上手竟有些茫然。强烈的厮杀愿望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感到自己的布局都有些走形了。



    穆尚书不愧是棋坛老手,虽然年事已高,但棋风快捷敏锐,面对华安安的新奇布局,稍加思索,就快速落子,相比之下,华安安倒显得有些滞重。



    华安安提醒自己沉住气,穆尚书不是普泰和尚,轻视不得。必须等待最佳时机再下手。



    布局结束,穆尚书停了下来,拍着脑门,嘴里喃喃自语,“奇怪。”



    费保定看得一清二楚,华安安取得了全局主动,现在是借攻击取实地的时候了。但是,华安安的出手让他大吃一惊。华安安无比凌厉的一碰,然后扭断一块黑棋。这是要杀棋了。如果杀不掉黑棋,势必进入谁也没有把握的乱战局面。这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华安安的借攻击取利的棋路。



    华安安已经算死了这块黑棋。



    穆尚书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逃脱生天。只好借打劫形成转换。显而易见,他吃了大亏。但是,华安安不依不饶,借穆尚书一步缓手,又强行分断两块黑棋,再次展开猎杀。



    烛光里,穆尚书脑门发亮,他出汗了。他双眉紧锁,却又不失大家风度。



    很快,这局结束,华安安竟赢了七十多子。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谁也不敢大声出气。



    穆尚书和华安安两人默默无语,又摆开一局。这次,穆尚书执白先行。但是,华安安很快打乱了他行棋步调,经过短暂较量,华安安夺去了全局主动权,犹如山巅的苍鹰,傲视万物,随时准备扑击它的猎物。



    穆尚书依然下的飞快。可见他的棋感非常好。



    不到百手棋,华安安再次擒杀了穆尚书一条大龙。随后又粉碎了穆尚书妄想扳回局面的所有企图。



    穆尚书连输两局,并不恼怒,惊奇地望着华安安,大声叫道:“快哉,快哉。老夫输棋从未像今日如此酣畅淋漓。保定不负我,这华佳果然是个奇人。”



    费保定说:“小的阅尽天下棋人,唯尚书老爷大将风度第一。”



    几个清客也交口称赞穆尚书的大将风度。



    穆尚书向来以“胜不骄败不馁”自勉。他输了棋,并不输人。说道:“胜固可喜,败亦欣然。我观华佳的棋,与童梁城类似,杀法凶狠刁钻,凌厉无比,当真是吃肉不吐骨头。”



    华安安终于说话了。“尚书老爷的棋疾风快枪,我也佩服得很。如果限定比赛时间的话,我是不如您的。”



    穆尚书对他的话听不大懂,但总之是好话。他吩咐管家:“打赏。”然后又对费保定说,“你可领他常来弈棋。我如今也知道了,祝待诏的棋,怕不在范西屏之下。”



    华安安领了五两银子,千恩万谢,和费保定走出穆府。
第七十一章 听雨轩夜话
    时间已是深夜。街道上漆黑一团,寒风在脚下打着卷。路旁大树上的枯枝败叶沙沙地响,不断被风吹落打在人身上。



    远处,有几个挑着灯笼夜行的路人。



    费保定说:“夜深了,出不得城。我带你去找个旅店安歇。”



    夜风一吹,华安安打了个寒噤,问:“大哥你去哪里住?”



    费保定说:“我去听雨轩混一晚上。”



    华安安心里一震,脱口而出:“我也去。”



    年前,他去听雨轩吃了闭门羹,对那里充满了好奇。那里是京城高手云集的地方,他一直想去参观一下。



    费保定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领你去。但是你到那里多看多听,不要和人说话,也不要和人下棋。听雨轩鱼龙混杂,门派势力错综复杂。你胡乱赢了人家,说不定就会结下梁子,纠缠不清,弄得我不好办。”



    华安安答应了,说:“今天得了五两银子,大哥你拿去吧。我看你今天也破费了不少。”



    费保定冷笑一声,说:“在场面上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哪天不撒些小钱?你还是留着多吃些好的,补补身子。你看你如今比我还瘦了。”



    两人摸黑来到珠市口,路过郭铁嘴的书场'无^错^小说''m'。'quledu'。''时,听到楼里不断传出一阵阵的喝彩声。几个半大孩子聚在大门外,扒着门缝正往里偷看。



    费保定淡淡一笑,说:“郭铁嘴的书场还没散场呢。”



    两人顺着小巷来到听雨轩门外,费保定砸了半天门。小山子拉开一条门缝,刚伸出脑袋,没等他看清来人,头上就被费保定用扇柄敲了两下。



    费保定笑着骂道:“小懒猫,让爷敲了半天门,冻坏身子算谁的?”



    小山子缩回头,把门打开,说:“郭大爷说了,冻死冻伤全算他的。”



    院子很宽敞,似乎一座还有假山。右手是一溜三间高大宽敞的青砖瓦房。房间里灯火通明,灯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半个院子。不时有晃动的人影映在窗户上,忽大忽小。房间里传出棋子敲击棋盘的脆响,在深夜里格外响亮。



    费保定挑门帘进了头一间大房,一股热浪顿时让两人停下了脚。等眼前清晰了,见屋里摆了一张长条棋案。案上摆了两盘棋,一位花白胡须的老道人正在和两个少年下多面打。



    费保定走到少年身后,从案上掂起一颗棋子拍在棋盘上,叫道:“聚杀。”



    老道人笑吟吟地说:“保定又来捣乱。”



    费保定摇着扇子,嬉皮笑脸地说:“我怕你赖道人误人子弟啊。”



    华安安认出了赖道人。他曾经跟老费去王家老店看望过自己,就拱拱手,微笑了一下。赖道人一愣,认出是华安安,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不大自然,也连忙回礼。



    两人又穿过一个挂着竹帘的月亮门,进入里间。这里挤了一群人,正围着一盘棋局乱起哄。房间里乌烟瘴气,满地都是花生壳、瓜籽皮。



    下棋的是两个精壮汉子。在各自的棋盒旁边,都散乱堆着一把小银锭。



    “今日谁的手风顺?”费保定问那群叽叽呱呱的围观者。



    一个人起身给费保定让了座位,说:“今晚上王大爷连输两局,现在第三局。大家都把宝押在他这里。”



    费保定大略看了一下棋势,摸出一块小银子,却押在王大爷的对手那边。



    一个后生抬起头,说:“费爷好眼力。我也看好我师傅。”



    华安安一看这人,竟然是马家园的棋霸二剩子。他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有费保定在,怕什么?



    二剩子也看见了华安安,并且认出了他。就问费保定:“费爷,这位可是跟您一道儿来的?”



    费保定头也不回,说:“是我兄弟,华安安。”



    二剩子堆出一副笑脸,朝华安安拱拱手。华安安也对他拱拱手,凑上前,看王大爷和二剩子师傅的对局。局势很混乱。王大爷用扇子有节奏地敲击自己的手关节,他是在计算。对面那位面无表情,一只手扣着茶碗,气势凝重,似乎随时都可能抓起茶碗砸过来。



    华安安见双方的棋风都很严谨,守得滴水不漏。但又凝聚力量,随时准备强力爆发。



    “大约有二品的水平。”华安安给双方做了评估。他们的防守如此出色,连华安安一时也想不出打开局面的着法。



    二剩子悄悄来到华安安身后,拽了拽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领着华安安来到最里边一间。这里棋具凌乱,空无一人。



    “请问大哥是费爷什么人?”二剩子谄笑着问道。



    “我是他妹夫。”华安安此时正好用上费保定的虎皮。尽管已经作废了。



    二剩子惊呼一声,连连给华安安鞠躬作揖,又压低声音说:“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弟给您赔罪。前日在马家园对大哥非常无礼,望大哥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华安安心里舒坦极了,得意地望着二剩子略显做作的表演,说:“没事,我不计较。”



    二剩子说:“小弟王恕儒,明日给您摆酒谢罪。”



    华安安一乐,这无赖竟有这么文弱的名字?这和他的绰号正好成反比。他大度地摆摆手,说:“事情过去了,大家以后都别提了。哎,下棋的那两位是谁?”



    二剩子说:“一位是我师傅,北京城坐头把交椅的赵元臣。对面那位,是坐第二把交椅的王殿臣。”



    华安安点点头,由衷赞叹:“难怪棋下得那么好,法度森严,攻守俱佳呀。”



    二剩子说:“那是。没那两下子,敢称北京城第一高手。”



    华安安讨厌这种人,也不想和他闲扯淡,又回到棋桌旁观战。



    赵元臣和王殿臣的棋风像两个庞大沉重的石碾,缓慢却坚实有力。双方都不敢轻易挑衅,棋局在虎视眈眈的对峙中,进入官子阶段。还过棋头后,胜负只在一子之间,就看谁的运气好了。



    终于,押赵元臣胜的人哄堂大笑,纷纷抢王殿臣手边的银子。



    王殿臣冷哼一声,说:“今日出门连遇两次尼姑,真是背运到家了。”



    赵元臣喝了一口茶,发现茶水已经半温不凉,就“呸”地一声,把茶水吐到地下,大声叫:“小山子,懒虫,快过来给爷添热水。”



    一个看客说:“今日王大爷手风不顺,三局棋输了三个子,累我输了四两银子。”



    另一个看客说:“你笨呀!不会押王大爷一局,再押赵大爷一局。插花着押宝,就不会输那么多。”



    大家正在热烈议论押宝的问题,一个身材矮小,短小精干的中年人走进屋里。他手里端着茶碗,脸上略显疲惫。一些化妆的残留物还在脸上没有擦净。



    这人神态从容风雅,说话柔声细语,犀利的目光中含着洞穿的一切睿智。他举止间有一种游刃有余的灵动;极力内敛的霸气,总是在手指挥洒时不经意间泄露出来。他的气势,是一种海纳百川的大度,和当家作主的自信。



    他一进屋,房间顿时感觉变小,嘈杂的环境马上有了良好秩序。有几个看客忙不迭地起身让座。他扫了一眼众人,发现了一张陌生面孔,就问道:“这位兄弟面生,是哪位引来的?”



    费保定翘着二郎腿,说:“是我兄弟,华佳华安安。”他又转向华安安,“这位就是棋坛小诸葛、神算子郭铁嘴郭老板,也是棋界的老前辈。”



    华安安连忙走过来,给郭铁嘴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郭铁嘴惊诧地望着华安安,也拱拱手,说:“华兄弟才华横溢,棋路别具一格,郭某早就想讨教一局了。”



    华安安谦虚地说:“那是误传,小弟其实浅薄得很。”



    郭铁嘴关切地问道:“年前听说兄弟在扬州受了些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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