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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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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大哥,我不让你为难。”华安安说,“你说好时间、地点,我准时去就行。”



    刘远举见他答应的很干脆,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转过来讨好地说:“兄弟,哥有个建议,你得听我的。你这是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得走人。因此,你可以要求提高赌金,五两一盘棋。能赢一局,就多一份盘缠,路上也不受罪。”



    刘远举知道华安安迟早会有一输,因此好心提醒他。



    华安安觉得他这个建议非常实在,心里一乐:“对,决不能便宜了穆尚书。”



    刘远举最后说:“兄弟,那咱俩说好,明天中午,天桥盛源茶社,不见不散。你可不能诓我。我一家老老小小八口人,都指着我在棋坛上混饭吃呢。”



    刘远举走后,华安安给祝子山写了一封信。说自己输棋,已经离开北京去扬州。如果他以后找自己,就去以前住过的花满楼。



    他整理了行装,准备随时动身离开北京城。一想到马修义,又在信上补了几句,希望祝子山有空时能去看看两位老人。



    一切准备妥当,他一身轻松。对于明天的棋局,都有些急不可待了。



    吃过早饭,华安安拿着扇子,一路打听,找到了天桥的盛源茶社。茶社门前的街道非常宽阔,今天像是赶庙会,这里挤满了人,热闹极了。小吃摊子一家挨一家,风箱扑塔塔的响,炉灶里火苗乱窜,香味溢满整条街道。卖五金的、卖宠物的、卖日用品、卖作物种子的,五花八门,什么稀罕玩意都有。有几处耍把戏的观者如潮,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华安安心情极好,并不着急去茶社,而是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他看了一会耍猴,人太多了,想拍巴掌叫好都抬不起胳膊。演出的高潮,一棒锣响,耍猴的牵着猴子开始要钱,人群哄地一声散开了。华安安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抛给耍猴的,铜钱落了满地,猴子上蹿下跳,满地乱捡,逗得他开怀大笑。



    刘远举在茶社门口招呼他进去,他才迈着方步,意犹未尽地踱进茶社。



    盛源茶社是一排平房,大厅里摆了十几张八仙桌。茶客们都在门外看热闹,大厅里冷冷清清。穿过大厅,是一个清净的院落。十几束干枯的葡萄藤蔓从院子一角斜着爬上房檐,遮盖了半个院子。这里的夏天一定很清凉。院里有几付雅座,棋局就设在雅座里。



    王师爷,王殿臣,以及王殿臣的一个小徒弟正在雅间里等着他。这个小徒弟简直就是一个小仆役,不停地进进出出,端茶送水。



    华安安拱拱手。他知道没人会搭理自己,其实也真的没人理他。



    王师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摇头晃脑,不知是不是在背唐诗。王殿臣手支下巴,眼睛出神地望着毛巾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毛巾架子以及上面的洗手盆,其实很难刺激人的想象力。



    华安安很淡定地坐下,直截了当地说:“昨天我和刘远举说过了,少了五两银子的赌金,我不下棋。”



    王师爷冷笑一声,把一个五两的银元宝摆到桌上,毫不掩饰厌恶地说:“华小子,口气别太大。能拿得走,才算你的本事。”



    王殿臣对于今天的这件差事,觉得委屈极了。他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高手,向来把交手辈分看得很重。在北京棋坛,能和他下对子棋的,寥寥可数。连金子豪这样的高手,他也嗤之以鼻。但他拗不过王师爷的面子,只好自甘堕落,今天和这个无名小辈下对子棋。心里像被人活活塞进一颗生土豆,憋屈的难受。华小子还没到,他就对王师爷说,找两人直接把这小子撵走就得啦,干嘛费这周折?



    王师爷说,穆尚书是什么人?能跟这种三教九流的下等人一般见识?下棋撵他走,是让他长见识。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要信口雌黄、口无遮拦到处卖狗皮膏药。再说了,动粗撵他走,于尚书大人的名声也不好听。



    王殿臣哀叹一声,说:“这种野路子,做我的徒子徒孙都不够格。我竟然放下身段跟他下对子棋。”



    王师爷安慰他,事后定有重谢,且先委屈一下。



    经过猜先,王殿臣执白先行。他把棋子重重地拍到棋盘上。他的满腔怨气都在这一举动中显露出来。



    华安安的状态极佳。他是抱着探索棋艺新境界的目的来的,一心只想下出最高效率的棋,心如澄空,不含任何杂念。



    春风拂动院子里的葡萄枝蔓,阳光从院墙的西边渐渐移到东边。



    王殿臣的一声长叹,惊醒了沉思中的华安安。



    华安安抬起头,双眼茫然地望着王殿臣。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对手,眼圈红红的,一脸沮丧。



    王殿臣沉重地说:“不用数了,我输了十五个子。”



    王师爷一脸愠色,指着棋盘说:“还没下完棋,为何不数?”



    王殿臣说:“数了也是输这么多。”



    王师爷一甩袖子,焦躁地在房间踱了几圈,然后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说:“北京城的高手怎么都是这熊样?”



    王殿臣黑着脸,刘远举红了脸,两人都默不作声。王殿臣的小徒弟站在门外也不敢进来。



    王师爷一拍刘远举的肩膀。“去!叫你师傅来。”



    王殿臣自嘲地嘟囔一声:“老赵来我看也是白搭。”



    刘远举立起身,捧出一脸歉意对王师爷说:“今日我二姨娘身子欠安,我师傅在家看顾,怕是出不来。”



    王师爷哼了一声,捏起银元宝,轻轻放进华安安手里,皮笑肉不笑地说:“华小子门道高,运气好。明天这时间接着来,不见不散。我不信没人能杀败你。”他收起了假笑,狠狠地盯了王殿臣一眼,“我就不信北京城再没能人!”



    众人散后,华安安歇了好久,才把自己的思绪从棋局中拉出来。他对自己今天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完美”。这应该是自己的名局。全局无恶手,无缓手。每步棋都含义深远,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他出了盛源茶社,雇了一乘轿子,直接去了广仁寺附近的公共浴池,濯浪泉。他在那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把自己的紧张神经完全放松。这一夜,他的睡眠质量很高。他要养足精神,明天接着再战赵元臣。



    赵元臣四十岁左右,人非常精干。他是棋坛成功人士,不仅是京城第一高手,还养了三个老婆。



    刘远举向他汇报了王殿臣惨败的情况,他很不以为然,认为那是王殿臣大意轻敌所致。刘远举拿出棋谱,把华王二人的对局给他一一摆出来,还没摆到四十步,他突然一惊,抢过棋谱,自己亲手过了一遍。摆完棋谱,他意识到,这个无名小子,竟然是个不可等闲视之的劲敌。他急忙叫刘远举把王殿臣请到自己家里来。



    一晚上,他和王殿臣反复拆解华安安的路数,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北京棋界闯进一头大黑熊,根本无人可挡。



    “我们的场子就这样被人踹了?”赵元臣瞪着眼睛问。



    王殿臣心情沉重地说:“都是王师爷,叫咱们送上门去让人家踹的。”



    赵元臣背着手踱了几步,眼睛突然一亮,说:“他是费保定的兄弟,不如去找费保定从中说合,咱们陪些银子,让这小子下手时留着情面。”



    刘远举在旁边说:“这小子一输棋就得滚蛋,他如何肯干?”



    赵元臣拍着脑袋,无奈地说:“范西屏来北京城,咱也没让他全胜啊。怎么遇上这小子,就没有了往日的气概?到底是老了。”



    王殿臣说:“我看,只有死缠烂打,乱中取胜。或许捡个漏着才有机会。”



    赵元臣摇摇头,说:“不然。今天的棋局不够乱吗?我看这小子功力深厚,翻盘术怕也难不住他。”



    刘远举说:“这件事情,师傅看得严重了。这本来是穆尚书和华小子之间的恩怨,咱们赢了固然露脸,就算输了,无非叫王师爷另寻高手,与咱们何干?华小子与费保定沾亲带故,算起来,也是北京棋界的半份子。”



    赵元臣点点头,说:“言之有理。这样,你明天代我出场。你二姨娘身体不适,我一时也走不开。你是知道的。”



    刘远举义不容辞地说:“这正是我出场的时候。师傅您就安心在家呆着,不管怎么说,总要把穆尚书应付过去。”



    因此,当华安安精神抖擞来到盛源茶社时,看到的只是王师爷和刘远举。



    刘远举说:“我师傅家务冗忙,特令我代替他出场,华老弟不要失望。”



    华安安客气地说:“名师出高徒。刘兄出马,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王师爷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开始盘算,自己在穆尚书面前许下大话,揽下这一档子事,没想到华小子这么厉害,赵元臣竟做了缩头乌龟。这可怎么办?难道北京城除了赵元臣,再无高人?实在不行,只好再打听打听,托人从外地找高手。



    华安安和刘远举的棋下得飞快。刘远举根本无心应战,只是在应付场面。他只求不被杀大龙就行。



    终局数子,刘远举输了七个子。



    王师爷早就看得不耐烦,他对刘远举说:“你来善后,王某有事先走。”说完话,赌金也不出,一溜烟跑掉了。



    华安安和刘远举望着王师爷仓皇逃走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远举拱拱手,说:“兄弟棋艺高强,刘某心服口服。但兄弟要做好准备,王师爷在京城一时找不到能下败你的人,一定会到外地另寻高手对付你。”



    华安安微笑着说:“我倒盼着他能把全国的高手都找来对付我呢。”
第八十章 王府对弈
    华安安又一次挫败王师爷驱赶自己的企图,很是得意了两天。他眼望蓝天,见大雁北归,气象万千,心里施施然陶陶然,体会到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孤独求败的专利寂寞。



    在客店闲的无聊,他准备趁这春暖花开的好天气,回燃灯寺看望马表舅和普泰师傅。



    他刚走到院子,见费保定一头撞进连升客店的大门,拉着伙计打听自己的房间。



    华安安现在一看见费保定,心里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最困难的时候,他把自己弃之不顾,同样的,又给予自己无私的帮助。尽管帮助自己,又给自己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他对自己有时像亲兄弟,比烈日还热乎,但是,毁婚约的事情,又做的很不地道。华安安简直想不通这是什么人,自己该怎样对待他?



    迎着华安安友好但又狐疑的目光,费保定乐呵呵走过来。两人见了礼,华安安把他请进自己房间,又沏上一杯茶。



    费保定说:“要不是听刘远举说你住在北京城,我都差点去了五里沟找你。”



    华安安说:“本来想去探望您,但听说您一直在王府做法事,根本没有空闲出来。”



    费保定捋着胡须,苦笑着说:“我那位王爷,一心要成仙得道,三山五'无^错^小说''m'。'quledu'。''岳的天师都请来帮他做法事、炼金丹,王府里成天乌烟瘴气的,我巴不得早点出来透口气呢。”



    华安安有意无意地扫视着费保定的脸色,说:“大哥可听说兄弟最近惹上了麻烦?”



    费保定端茶的手一颤,表情顿时极不自然,他干笑着说:“略有耳闻。”



    往事在费保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初十那天,费保定路过王家老店,正好碰上王三哥。王三哥殷勤地说:“香香刚来过,说是探望您那位华兄弟。我告诉她,华客官年前就离开了。”费保定一怔,连忙问香香还说了什么。王三哥说,我告诉她那位华客官已经去了五里沟的一个小庙落脚,她没说什么,挎着个包袱就走了。



    费保定一想,坏了。香香对华安安旧情不断,万一被福大舅发现点蛛丝马迹,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儿。他返回家里,不见香香的踪影。在门外一打听,隔壁大爷说香香问过去五里沟的路,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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