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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的口吻,似乎肯定令尊还活在世上?”
“自然!”
梅梦生恼怒地回答了这两个字,怪客却蓦地仰颈哈哈大笑起来,声如雷鸣,震人心弦,笑罢扬声道:
“你怎成了及哮天的义孙,你母亲呢?”
梅梦生不知慈母已赴古刹,遂将自己所知的身世,从幼小到如今,筒要而清楚地说了一遍。
怪客闻言之后,半晌没有开口,久久方始喟叹一声道:
“及东风夫妇竟能乐身全义,真是难得,欧阳易也实在过分了些,看来人间事早由天定,而难遂人意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严肃而郑重地接着道:
“梅梦生,你不奇怪这柄双玉剑,怎会到我手中了吗?”
梅梦生也正容答道:
“自然奇怪,我有好多事想拜问阁下,不……”
怪客再次截断梅梦生的话锋,声调沉重地说道:
“留着你那些疑问,待日后再说吧,如今我要告诉你为何带你到这‘洞中洞天’的缘故了。令尊曾在这洞中洞天内,居留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我和他就是在此地相识而论交,结为生死如一之友。后来令尊脱困,我俩同闯‘洞外洞天’,不幸他先我一步失陷洞外洞天之中,我因和他立有约誓,只得守誓待约而苦渡日月,转瞬约誓已满,他仍未见脱困而出,而我应诺过他的另一信托,又必须去办,是故至今不知他的生死存亡和目前的一切,看来今生我是无法进入洞外洞天了。
我承诺令尊的事情和互立的信约,说来一即是二,二就是一,在我和他脱身洞中洞天之时,为了哪一个人当先犯险进入洞外洞天开路的事,较量智慧而定先后,后者必须守誓等待一个很久的时间,才能进入,并要为先者办妥一件大事,较量智慧的结果,我是负数,因此只好等待。等待的日期是十年,令尊为友义气,诚恐十年之后,他仍未脱田,我再犯险丧命,故而他那件要我去办的大事,竟巧妙地安排了个使我终身都无法完成的圈套,我虽明知上当却已无可如何。今日带你到这洞中洞天,就是开始办理令尊所托大事的开始,双玉剑和腾龙剑,也是受托之时令尊交给我的。这两柄剑本系三尺三寸,如今只有二尺二寸了,令尊要我去办的大事,就在这两柄剑上,他说——
必须找到他的嫡亲骨肉,不论是男是女,必须要那人自己动手,将这两柄宝剑,复原如初,为三尺三寸,厚薄轻重,不能比原剑有些许差别,不得掺杂他物,否则即为负约,设若那人不遵此令,着我代他用家法办理。厉害的是令尊并没有限我时日,因此我才上了大当,试想我能否在第一件互誓的十年限满后,先进洞外洞天呢?不能,因为进入之后的生死及脱困时间,我无法掌握,这样就背弃了承诺,不过在当时我却思不及此。
那么如今我似乎可以等待你完成令尊所托事后,进入洞外洞天了?还是不能,因为令尊所出的这个难题,要二十年方能完成,但不久之后,非只洞外洞天即将永沉地下,就这‘不归谷’,亦将化为烟云。
自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可以不遵此命,我对你用家法处治之后,进入洞外洞天,其实再想想,永远不能,令尊是要你亲身完成此事,处治了你之后,越发不能完成,剑未复原,我就不能背信行事,因此我刚刚才说那今生已是无望的话。但我辈行事,言出则须终生不渝,虽明知其不可为,亦须为之,何况令尊聪智灵慧和悟性,皆高出我多多,也许他这难题中,含有其他深意,故我仍然如约办理。”
怪客陈述往事之时,梅梦生几次中途想要插言,俱被怪客摆手阻住,如今好容易等怪客说完始末,立即问道:
“家父烦请前辈转赐谕命,梅梦生自是深谢重情而谨遵严令,不知家父彼时可曾另有函件示信?”
怪客闻言,喉间闷哼一声,沉声问道:
“莫非若无令尊函件,你就不信我言?”
“家父处理这般严重的大事,断无不留只宇的道理,何况晚辈降生之时,家父已经远行,难道……”
梅梦生因怪客那番述说,在称呼上已表示了尊敬,但他却无法轻信父亲不留信函之事,故而声述所疑。
怪客当听到“难道”二字之时,立即接口道:
“你既是根本未曾见过令尊和令堂的面目,难道令尊仍有必要留封信柬?再说你又怎样去分别字迹真假呢?”
梅梦生却早已熟思及此,闻言诚恳地答道:
“家父与慈母,分隔天涯,但必两心不渝,难道不应示留一信,慰安家人?若有信柬,晚辈自有分别真假的办法,前辈莫怪晚辈生疑,实因母亲情切,若得家父只字,胜过世间任何至宝,故而……”
怪人闻言俯首膝间不言,但却也摇手阻止梅梦生再往下说,这洞中洞天之内,立时分外显得宁静悄寂。
良久良久,怪客吐出一声幽长感慨的叹息之后说道:
“你说的很在道理,可惜当时令尊念不及此,也许令尊性格异于他人,自觉抛妻独行,未能如约而全夫妻仁义之情,心多愧咎,认为与其留函而致妻子悲伤,莫若千言万语以待来日。你尚年少,个中深情自非你所能解悟,但我深信令堂必能心知,好在梅家这柄双玉剑在,也足以证明了。”
梅梦生心中存疑很多,如今见这用竹篓蒙面的怪客,语调声含至情,悲切如泣,不禁中止了想问的那些话。
但他另外有两件事情,却必须问明,遂低声说道:
“晚辈本来有很多话要问您,如今已觉得那是多余的事了,不过有两个不关此事的疑问,伏祈前辈示迷。”
怪客没讲话,只点了点头,梅梦生接着说道:
“昨夜与前辈相搏的那位头蒙口袋的人物,是不是先祖父的知友,江湖人称剑圣的司徒大侠司徒雷?再就是前辈可肯将尊名赐示,或将这个竹篓……”
怪客等梅梦生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微笑出声接口道:
“你这个孩子很聪明,但我不喜欢心计胜人而自诩的少年,你问的这两个问题,现在我不能答复你,但在不久的未来,我会使你自然明白,如今咱们应该着手正经事了,不过事先我却有句话要你回答。”
梅梦生无可奈何地点头说好,怪客仍然笑着说道:
“你刚刚为什么不问我,令尊所命,要你花费二十年光阴始能完成的事情,莫非二十年漫长岁月不足珍惜?”
“不!古人有‘寸阴寸金’之训,一日空负尚应惜愧,何况是二十年之久,但家父既有此谕,必非空负时光,为人子者,生不能顺孝,是为忤,肌肤发骨受之以父母,窃身而报尚属份内,晚辈何须多问?”
怪客闻言,蓦地扬声哈哈狂笑,梅梦生正感愕然之时,怪客却顿止笑声,突然手指梅梦生道:
“诚不愧为梅氏子孙,珏娘即便是……哦,我代令尊令堂欣慰,如今你要仔细地听我吩咐,上苍自不负人!”他顿了一顿又道:
“这座洞中洞天,本有门户……”
“前辈可能容我再问一件事?”
梅梦生恍然有悟似地突地开口,怪人摇手道:
“你如今已在‘不归谷’中,不必再问其他了,仔细听要紧的话是正经。此洞另有门户,但要自己去发现它,洞中无食,有心人却能不饥,石壁有泉,却要费时寻觅,此间洞洞相通,洞内有洞,洞外套洞,是否能够生出此洞,要靠你的灵智和耐心,焦急烦躁,恐将身陷危厄!
这是你的第一课,我去之后,不再归来,设若你能解破奥妙,识遇玄机,生出此洞之后,你我必然相逢。两柄宝剑,全留在此处,你身着的衣衫,已无用处,而我正必需,不知你肯否假于我暂时一用?”
梅梦生皱了皱眉,怪客这番话如同奇怪的故事,无头无尾,他先不发问,并且立将衣衫脱下,只剩了贴身的衫裤。
怪客毫不客气,也不脱下他那紧裹在肚脐大腿间的金丝猱皮的怪衣,就将梅剑生的衣衫穿上,低头自己看了两眼,自言自语说了句“十几年没穿这种玩意儿了,穿上还是真不舒服”。梅梦生笑了笑没有接话,怪客却问他道:
“你脱得只剩了这贴身的衣裤,冷不冷呀?”
怪客此言说出,梅梦生才霍然惊觉,时正极冷,峨嵋山中尤觉冰寒,但是自从醒来之后,竟觉时季如春,温暖可人。
怪客并没等他开口,已经接着说道:
“此间四时如春,日夜同温,否则我怎说你已经用不着再穿这衣服了呢?如今我要去了,你还有话说吗?”
梅梦生本来有不少话要问这怪人,但他自以为聪明绝顶,适才悟及一个问题,已能解决离开洞府的难关,因此他有心不再触及此事,却故意指着如今摆在怪客坐处草团上的那两柄宝剑说道:
“请问前辈,这两柄剑留在此地何用?”
“孩子,这洞中洞天内,包罗天象,蕴育经纬,无所不全,两柄剑用处大极,不久自知。”
“如此晚辈就再无问题了。”
他俩答问过后,怪客却奇异地喟叹一声道:
“聪明人惯走捷径,有时虽能事半功倍如愿以偿,但有些事情,却必须一步一步按规而行,如日之升降,缓不得也疾不得,方能获益,古人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千古不破真理,望你兹后遇事,永记此言!”
“晚辈当永矢不忘。”
梅梦生有口无心的立即答话,怪客再次叮咛道:
“记住我适才所说,此间洞洞相通,另有门户,洞内有洞,洞外套洞,并且包罗万象,须用最大的耐心和极高的灵智来解破这些奥妙的话!否则生困一世却无人再来救你,言尽于此,我愿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令双亲失望,洞外会了!”
梅梦生已顾不得答话,他只是点着头,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怪客的动作,怪客却在说罢之后,又叹息了一声,但也毫不停顿,竹篓一摆,身形笔直的飞拨腾起,竟自十丈石顶当中那个五寸圆洞中,疾穿而过!
怪异的是非只怪客功力罕绝而令人胆凛,连他那头戴着的竹篓,竟也伸缩似具灵性,梅梦生此时方知聪明反被聪明所误,急忙中高呼一声“前辈留步”!但那怪客却停都不停,倏忽而去,疾射无踪。
梅梦生只恨得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竟打得出了血。原来梅梦生一时自觉聪明,认为只要他注意着怪客的出洞行态,然后自己萧规曹随,即能安然脱身边所谓“洞中洞天”之外。
岂料怪客走法奇绝无比,竟是施展至高的功法,将全身骨骼软缩,自石顶正中的小洞内穿出,使他目瞪口呆!如今休说依样葫芦他办不到,就这平拔十丈,他也自知难能,因此自己生自己的气,打了个满脸花。
半晌之后,梅梦生逐渐恢复了冷静,这时方始记忆起怪客临行所说的那些话来,他本聪慧过人,遂静心而坐,沉思出困之策而再不莽撞。久久之后仍无所得,渐觉心慌而乱,恍然想起,自昨夕至今,未进饮食,自然饿得懂。
怪客曾言“洞中无食、有心人却能不饥”,梅梦生如今却想不通这句话了,无食有心则不饥,这是哪门子道理?再次仔细地注意这座洞中洞天,发觉无食之言不虚,洞成圆形,洞内除掉草团一方,草席一床,枕石一块和叠成尺长方块的很多草垫在一处堆积之外,再无他物。
他虽已知无食之言不虚,但却仍然难解“有心不饥”这句话的用意,长喟一声,似极疲乏地又卧身软席之上。
卧处正好斜对石顶正中那个五寸小洞,梅梦生按照日光自小洞射入的斜度,分出了方向和时辰。似是冥冥中的安排,他想到把这些记在石壁上,其实大可不必,但当时他却突然意识到应该如此。
他是想到就做,立即挺身而起,因为阳光斜射进入角度的缘故,他很自然地走向顺着光线的石壁旁,壁旁堆积着计数不清的那些草垫,要想在壁上以指画刻,必须将草垫搬开或是足踏而上。
这时他已行近草垫,正要举足踏登,突然发现一件惊心怪事,有一块草垫,残缺近半,残处的痕迹,不似日久自腐,却像是被人或某种嘴巴不小的动物所咬食而成,梅梦生正感饿极,不由地想到了传闻中人食树皮草根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干咽了一口唾沫,是馋还是想到人吃树皮草根而呕心,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那一双眼睛,却希冀地盯着这些草垫,恨不得这些数不清的草垫,全变成干饼或锅巴才好。
被这件突然发现的事情所阻,梅梦生终止了在石壁上留方向的意念,并已想到这是无为而幼稚的举动。
但他却无法中止饥饿的需要,也许是因为刚刚咽下了一口馋沫的缘故,如今他不只是饿,并且很渴。想到渴,那却比饿还难受,怪客曾经说过“石壁有泉,却要费时寻觅”的话,何不先来找水,因为水不但比吃食还重要,并且怪客已经指明泉在石壁之上,那么找起来自然也容易得多。
梅梦生想到这里,随即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