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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赤宫的身体微微一僵,勉强笑道:“剑卿,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他心里明白,无论他现在对白衣剑卿多好,也无法弥补曾经造成的伤害,原以为经过昨夜,白衣剑卿多少原谅了他一点,现在才知道,昨夜不过是白衣剑卿自己的一场发泄。他在白衣剑卿眼里,正如两年前白衣剑卿在他眼里一样,是泄欲的工具。
明明身体里有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在漫延,可是他还是要露出笑容,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自食恶果,他不想在白衣剑卿面前露出悔恨的神色,那并没有任何用处,恐怕还会被白衣剑卿认为他又在作戏。
白衣剑卿用水扑面,挤干布巾擦了擦脸,也许是最近吃的药膳起了作用,他的面容越发显得红润,精神奕奕,如果不是那一头白发,始终带笑的脸应该是很能吸引姑娘们的目光。
白赤宫看得有些痴迷,他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细看过白衣剑卿的脸,以前不看,是因为他心里不敢面对,可惜那时候他不知道,只以为是自己讨厌白衣剑卿。仅以五官来说,白衣剑卿的脸既不够英俊,也不够精致,可是他却有种不羁的潇洒气度,而且面颊上的两个酒窝又凭添了几分亲切,即使是站在像白赤宫这样外表出众的人身边,也分毫不逊色,甚至还要超出一筹。
当年的白赤宫,除了一张面皮,完全比不上白衣剑卿,而且就算是那张脸,看久了,也就那样儿,不像白衣剑卿,会让人越看越想看,越看越觉得好看。
白衣剑卿洗好脸,一抬头就见白赤宫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不由皱皱眉,暗忖:难道经过昨夜,他还没有死心?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道:“白庄主,还有事吗?”
他虽已想开,不再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但已经放出去的感情又如何收得回来,当年自己受尽折辱,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放弃了爱,也无法去恨,再见面,只当做一个曾经认识的人去相处,各取所需,倒也坦然。
所以他没有拒绝白赤宫的跟随,没有拒绝那些药膳,有白赤宫在,那些江湖屑小就不敢近身,而且药膳对身体大有补益,这些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没有拒绝的必要,他又不迂,难道就因为不能爱,要亏待了自己。
只要把住自己的心,不再沦陷,他就还是那个潇洒自在的白衣剑卿,心无所牵,人无所念,白赤宫又能把他如何。
白赤宫见他相问,虽然白衣剑卿生疏有礼的语气微微刺痛了他一下,可他仍是笑着道:“剑卿,我让伙计在大堂里布置了一桌药膳,比平时又多加了几味补品,你下去尝尝吗?”
“吃了这些日子的药膳,我的精神好多了,让白庄主破费了,一点小意思,请白庄主收下。”
白衣剑卿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白赤宫的面前。他跟穆天都在红枫谷住了两年,多少认得一些药材,他吃的药膳里面,其它不说,光是人参、燕窝这些珍贵药品的分量可够足的,怕是花了白赤宫不少银子。白吃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当然也不可能跟白赤宫算明帐,只好拿出身上大半的银票,估摸着应该够了。
白赤宫的脸色蓦然变白了,笼罩上一层怒气,冷魅的气息一下子逼向白衣剑卿,道:“剑卿,你这是……这是……”
然而视线一触及白衣剑卿的满头白发,他的怒气立时半分也发作不出来,曾听闻古人一夜愁白头,剑卿……剑卿的白发,莫非就是被他伤透之后,也一夜白头。他怔怔地望着,心痛难当。
30
其实这倒是白赤宫误会了,白衣剑卿的头发,是因为伤势过重、油尽灯枯而变白,虽不是因情而一夜白头,归根到底,白赤宫也有责任。
白衣剑卿自是不知白赤宫在想什么,略略整了一下衣裳,下了楼,大堂靠南的窗口边果然布置了一桌热气腾腾的药膳,他刚走过去坐下,白赤宫已经紧跟了过来,踌躇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在白衣剑卿旁边坐下,见白衣剑卿没有赶他,自是喜不自甚。
“剑卿,尝尝这道百合银鱼羹,这银鱼是我命人特地从太湖送来,一路快马,送来的时候还是活的,保证味道好又滋补。啊,对了,这是山药枸杞炖乌鸡,你也尝尝,还有这道灵芝炖兔肉,鹿茸汤……”
不一会儿,白衣剑卿面前就高高堆起了许多菜,他不得不阻止白赤宫的殷勤,淡淡道:“白庄主,我自己来。”
此时,白赤宫的行为已经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先不说白衣剑卿满头白发,面容却不老,已经够引人注目,单是白赤宫那张冷魅绝美的面容,也是吸引别人目光的焦点,偏偏他还半分不懂隐藏,当众殷勤地给白衣剑卿舀汤夹菜,就算是晚辈对长辈,也没有这样亲密的,能不让人侧目吗。
白赤宫停下了手,立时便发觉大堂里一片窃窃私语,他是什么耳力,自然听出是在议论他刚才的举动,当下冷下脸,一眼扫过去,身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这两年里,他的威势与日俱增,竟震慑得那些人心惊胆寒,一个个噤声不语,纷纷低下头去。
他这才转过头来,柔声道:“剑卿,我们是夫妻,你不需对我如此客气。”
白赤宫的声音虽低,但此时大堂里一片安静,别人自然是能听得见,白衣剑卿知道这一点,却也不甚在意,只是淡声道:“白庄主,你是在提醒我把那日没有写完的休书重写一遍吗?”
“不、不是……”
“小二,取纸笔来。”不等白赤宫辩解,白衣剑卿已经高声喊道。
“不许拿!”白赤宫眉眼一瞪,把那个正准备取纸笔的伙计吓得缩头躲到柜台后面去,他转过脸来,又是和颜悦色,“剑卿,你不肯原谅我,怎么罚我都行,只是别提休书的事,我绝不会休你。”
白衣剑卿也不坚持,仍是淡淡道:“一张纸而已,写与不写,并无多大干系。”在他的心里,他跟白赤宫已经没有关系了,写不写休书无所谓。
白赤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又是酸楚又是苦涩,却不敢再说什么,唯恐白衣剑卿突然又改变主意,坚持要写休书。他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只跟白衣剑卿磨下去,来硬的他不舍得,那就来软的,只要白衣剑卿心中还有一丁点爱他,早晚会跟他回去。
吃饱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取过包袱,牵马出客栈,仍然是白衣剑卿在前,白赤宫跟在十丈之后。他们这一走,客栈大堂里立时便炸开了锅,各种议论声再次响起。
“喂,李兄,你刚才听清没有,那个年轻美貌的男子说什么来着?夫妻?”
“两个男人,自称夫妻,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呸……”
“这种事情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啧啧,不知是谁家的,半点脸皮
也不要……”
“嘻嘻,也不知道谁是夫谁是妻?”
“我看那个白发男子好象不太理睬那个美貌公子,说什么写休书来着……”
“耶,难道是始乱终弃,奶奶的,这么美貌的公子,老子看了也动心,他居然不想要……”
“啐,你少动歪脑筋,不怕家里母老虎呀……”
“说说而已……话说回来,那两个男人到底是谁呀?”
“我好象隐约听到白庄主这个称呼……咦?难道是……”
“这位兄台,你想到了?说来听听,让我们大伙儿也开开眼界……”
“各位,噤声噤声,江湖上,姓白的庄主,又生得如此美貌,能有几个?不要说了,小心自己的脑袋……”
“啊,难道是……是天下第一……唔……”说这话的人自己捂住了嘴,脸色也微微一变。
31
客栈里再次安静下来。
但凡闯江湖的人,都知道哪些人自己能惹,哪些人绝对不能去碰。白赤宫年纪是不大,但是他成名早,背景厚,早年仗着外公流水剑客的威望,与江湖上各大帮派都有来往,即使是做出纳娶男妾的事,也没有人出来对他说三道四,反而更助长了他的声威,引得无数少年男女追捧,自然也有不少嫉妒之人。
两年前,白家庄一夜庄毁人亡,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一蹶不振,谁料想白赤宫不但没有颓废,反而把那些没有多少背景又倾慕他的少年男女招募进白家庄,之后踏南山平黑寨,横扫了整个江南,使白家庄的势力空前膨胀,一下子就成为江湖第一大庄。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小看白赤宫,只奇怪白赤宫有这样的实力,又怎么会一夜之间就被灭门,听说白赤宫的几位夫人全都死了,连那个江湖上最贱的男人,也死于一场大火。这件事的真相,一直是江湖中一大疑案,只是白赤宫不说,谁又能查出来,就连号称无所不知的百晓生,也只隐约分析出可能是跟白衣剑卿有关,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也不知道。
猜出了那个美貌公子的来历,另一个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除了传言已死于一场大火中的白衣剑卿,又还有谁能跟白赤宫夫妻相称,只是不知为何竟是满头白发的样子。
江湖之中,什么传得最快?
当然是八卦,尤其是名人的八卦。仿佛一夜之间,客栈里的这一幕,就已经被人夸张了十倍百倍,传遍了整个江湖。
这个消息惊动了很多人,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一些梦想着能当上白家庄新的女主人的女子,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着要找白衣剑卿的麻烦。不过这些未出深闺的女子,能有多少手段,一听说白赤宫寸步不离地跟在白衣剑卿身边,就打起了退堂鼓。她们可不想当出头鸟,坏了自己在白赤宫眼里的好印象。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麻烦找上身,总有对自己自信过度又不信邪不怕死的人。比如落花剑客的孙子赵明思。落花剑客跟流水剑客是挚交,所以赵明思自小就认识白赤宫。
赵明思从小就喜欢白赤宫,尽管小时候不太明白,越是喜欢就越是爱跟白赤宫做对,直到被白赤宫压在身下狠狠揍了一顿,他痛在身上,心里却十分喜欢,只觉得跟白赤宫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后来,赵明思被落花剑客送到移花宫去学武,一直没有再见过白赤宫,等到赵明思学武有成可以出宫的时候,却听说白赤宫纳了一个男妾。赵明思气得要死,借着白赤宫给儿子办满月酒的机会,故意勾引白赤宫。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他成功地将白赤宫勾引到床上,一夜颠鸾倒凤,说不尽的风流快活,但第二天白赤宫就将他置于一旁,再不搭理。他死缠活赖地跟在白赤宫身边两个月,看着白赤宫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气极,也妒极,却毫无办法。直到落花剑客闻讯而来,把他强行从白赤宫身边押走。
不久之后,他就听说白家庄一夜之间庄毁人亡,乘落花剑客不注意,他又偷偷溜回来了白赤宫身边,利用移花宫的势力和落花剑客在江湖中的威望,帮着白赤宫重新建庄,尽管落花剑客被他的行为气得大病一场,不久就过世了,他也没感觉到半点哀伤,反而沾沾自喜着,再也没人能阻碍他了,他幻想着总有一天白赤宫会发现只有自己才是最值得他爱的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江湖传言,白赤宫跟白衣剑卿在一起。他不信,他知道白赤宫这次到燕州去,是去拜祭白衣剑卿,这还是他乘着白赤宫喝醉酒的时候套问出来的。一个已经死了两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又出现了?赵明思大感不安,打听清楚白赤宫目前所在地方,他快马加鞭地赶去。
终于,在黄河边上的赤水渡,他追上了白赤宫。虽然心急如火燎,赵明思却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刻意寻了机会,装做是偶遇。
32
当时白衣剑卿正站在渡口边上,火影马在他身边低头啃着地上的青草,时不时还晃几下尾巴,打个喷鼻。白衣剑卿双手负在身后,远眺着黄河,那泛着黄色的河水仿佛是从天尽头奔涌而下,浩浩涛涛,声响震天,阳光下,飞溅而起的水珠折射出万道光芒,几乎令人无法逼视。然后水流在半途打了几个旋儿,在河道比较宽的地方,流速减缓下来,终于形成了眼前这个渡口。
黄河水从天而降的场面,非常壮观,在这样的自然景色面前,人显得极为渺小,白衣剑卿看着神驰不已,这赤水渡他并非第一次经过,但却从不曾留心地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壮观景色,此时细细看来,才知道自己以往执着于其它无谓的事情,却错过了世间许多美丽。
已经错过的,没有办法再拿回来,所以,他要珍惜以后的每一天,认认真真欣赏眼前的每一份美丽。
白衣剑卿在这渡口已经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全副心神都沉浸在眼前的壮观景色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看景色,十丈外白赤宫则痴痴迷迷地看着他。
自从在客栈里暴露身份以来,一路上遇见的江湖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想看热闹的,有想看稀奇的,也有不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