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鳌三思喜不自禁,哈哈大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论功行赏虽然容易,也不是随随便便甚么人都能做的好,一定要选德才兼备的人才行。”
段大贤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高声道:“不错,不错,就好像鳌堂主一样……为表属下的钦佩钦佩之心,我特地备了一份薄礼,请你老一定要笑纳。”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往前走了几步,双手递了过去。
鳌三思双目发光,又是一笑,左手连连摇摆,右手却顺势接过,道:“段舵主何须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样就见外了――咦,是一樽玉马,好,好!哈哈!”
丘长生见他手中的玉马呈雪白色,马腹处有几缕红丝,状若血渍,马首高昂,尾巴翘起,四蹄翻腾,作奔跑样势,端地栩栩如生,心道:这个段大贤出手好是阔绰,看来他真是捞了不少油水。
陡听得外头有人说道:“甚么玉马?我也来瞧瞧。”语气阴柔,令人发颤,话音甫落,徐徐走进来一人。
丘长生侧目看去,见那人眉清目秀、面色白皙,正是那晚见到的丁游魂。一沉思间,已猜到他的来意,定然是和鳌三思一样。段大贤慌忙弯腰,朗声道:“属下段大贤,见过丁堂主。属下未曾远迎,请丁堂主恕罪。”
丁游魂也不应他,看着鳌三思手中的玉马,啧啧称赏,说道:“好玉,好马。段大贤,你出手慷慨大方,难得难得……可惜可惜!”段大贤听他说‘难得’,知道他是在赞玉马,但他连说‘可惜’,却不明所以,不禁问道:“可惜甚么?”丁游魂笑道:“可惜了一樽好马,落入了不识货的人手里。”
丁游魂在外头说话是,鳌三思便认出了他,想起他曾阻挡了自己砍向魏子春的那一刀,无名之火早起,又听他挖苦的话,哪里还能忍得出,右手举起,欲一巴掌拍过去,想想又是不妥,放下右手,大声喝道:“丁游魂,出去比划比划!”
段大贤见状,忙出来打圆场,陪笑道:“两位堂主,刀剑无眼,大家何必伤了和气。”丁游魂素知鳌三思刀法刚猛,若真要相斗,虽然未必会输给他,但总归是一场恶斗,就算是赢了他,也得不到甚么好处,大是不划算,当下‘嘿’了一声,转过身去,只当没听见。鳌三思心中想的,也是跟他差不多,又见他先妥了气,多少挣回些脸面,也就不再说甚么。
丁游魂方才之所以跟鳌三思过不去,皆因看他得了一樽玉马,要知丁游魂的确是识货之人,他见那玉马的质地均匀纯净、色泽通透柔和,绝对是上好的玉质,更难得的是玉中那几缕血丝,极为罕见,他在前人的记载当中,也曾看到过此类玉的描述,想不到今日给自己撞见了,哪能不眼红心热,闷了一会,又将郁气撒到段大贤身上,对他道:“段大贤,我听到一些言语,说你对司空见惯仍是念念不忘,成日想着帮他复辟,夺回权位,有没有这回事?”
丘长生看他每说一句,便看一眼鳌三思手中的玉马,已猜到他心中的算盘。鳌三思也不笨,故意举起手中的玉马,哈哈笑道:“好玉,好马!”其实他也不懂鉴赏,只顾故意借用丁游魂的话,激怒于他。
段大贤却不一样,听到丁游魂的话,脸色大变,慌忙道:“决……决无此事,属下怎敢犯此大逆不道的罪,一定是有人恶意中伤属下,请丁堂主明鉴!”丁游魂冷笑道:“我明鉴有甚么用,改日我将此事向各位长老禀报,是不是有人造谣生事,他们一查便清楚了。”
段大贤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立刻双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止,颤声道:“丁……堂主……饶命,丁堂主饶命,属下……属下纵是有天……天大的胆子,也不……不敢犯上作乱。”心中叫苦道:你要是禀告了长老,他们必然会对我生出嫌隙,那时就算我跳到黄河中,也洗脱不了干系。
丁游魂道:“你口中这么说,我怎知是真是假,你有甚么……咳咳,尽管拿出来,看能不能证实你的清白。”目光再次射向鳌三思手中的玉马,又转回头道:“起来,你先起来说话。”
段大贤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有,有!”从身后的柜中取出一个长形盒子,必恭必敬递送到丁游魂跟前,高声道:“请你老一过目,便知属下这片赤心,实在是可昭日月。”丁游魂面色微动,却又装作漫不经心道:“是么?”拿过长形条盒。
丘长生奇道:他手中拿的是甚么东西,居然可以表明他有昭日月的赤心,我可要看看。只见丁游魂打开盒盖,盒底锦缎上端放着一株淡黄色人参,参段已是干瘪,却仍显得颇为粗大,参须簇簇相缠、盘根交错、长短不一,长的有将近两尺,短的也有三四寸,整株看去,竟有三分似人形状,手足俱全。
丁游魂尚未说话,鳌三思早惊呼道:“这人参……足有……有一千年,已……已经成人形了,是……是千年人参!”嘴巴大开,双目泛出红光,贪婪地盯着参盒,再也移不开半寸,喉咙处‘咕噜’一声,分明是在吞咽口水。
要知道人参一物,实属大滋大补药草,加之它性喜阴寒,并非随处可见,生长又缓慢,是以极是珍贵。长白山一带,采参客颇多,这些人为图得眼前便宜,往往只待人参稍微长成,便迫不及待地将它挖掘出来,卖与商贾。所以大都只有四五十年、六七十年,那些上了百年的,也并不是很常见,至于说千年人参,当真是少之又少。鳌三思的祖上便是在辽东采参为生,他自小也见过不少年日已久的参货,但是都不及丁游魂手中的那株,心下哪能不痒痒。
丘长生哑然暗笑道:鳌三思得到玉马之时,也没见他如何激动,想不到他见了这株人参之后,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看来真是人各有好。这个段大贤也是糊涂透顶,丁游魂明显是对玉马兴趣极大,而鳌三思眼馋人参,更是不消多言,他居然将这两样东西弄反了。
丁游魂斜了鳌三思一眼,淡淡道:“千年?我看百八十年还差不多。”鳌三思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你眼睛瞎了,这……这何止百八十年,你看这参须……”豁然起身站起,大步走了过去,右手紧指着方盒。
未等他走到近前,丁游魂收起盒盖,得意地‘嘿’了一声,道:“年数有多少,劳不到你来费心――哈,段舵主,你果然是一片赤心。”段大贤连声道‘是’。
鳌三思僵在当场,进退不是,正待发怒,外面传来一阵囔囔声,并排抢将进来三人。丘长生认出他们,正是另外三个堂主,依稀记得脸上有刀疤的那人姓史,缺了左臂的那人姓廖,还有个青面人,不知道他姓甚么。
他们三人中,脸上有刀疤的叫史春秋,是司义堂堂主,独臂的那人叫廖望天,掌职司礼堂,青面那人叫沙侯,管辖司库堂。他们进来之后,不理睬段大贤的行礼,兀自喋喋不休,争吵得厉害。只听沙侯道:“廖独臂,上次你踢了我一脚,这笔帐还没跟你算。”廖望天叫道:“好哇,今日就把话说清楚。史大头,你刺了我三银钩,要不是老子闪的快,我这条右臂也被你夺去了,这又该如何算?”史春秋怒道:“妈的,沙绿皮,那晚你攻了我七斧头,我都牢记在心里。”
丘长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厌恶,按耐住跳下去、扇他们每人一个大耳光的冲动,只见他们三人忽然住了口,看了看鳌三思手中的玉马,又瞄了瞄丁游魂手中的长盒,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沙侯盯着段大贤良久,忽然喝道:“段大贤,据说你对弘长老接任新庄主一事,心生不满,颇有微词,是不是?”廖望天跟着道:“不错,我也有所耳闻,段大贤,我看你该换个名字,叫段大胆才对。”史春秋也道:“换个名字有甚么稀奇,就算是脑袋掉了,十八年后照样又是一条汉子,没甚么大不了的,段大贤,对不对?”
段大贤很是识趣,又有丁游魂威吓在先,早明白了三人所想,也不像刚才那般惊慌,道:“弘长老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他老人家接任庄主,属下唯有心悦诚服,不敢生半分异议。”顿了顿又道:“属下不止对弘长老敬仰有加,对五位堂主也是万二分仰慕,今日能同时得见众位堂主,实在是属下得荣幸。”说完又取出两样物件,一件卷成长筒,另一件放在托盘上,盖了一层红布。段大贤将卷轴送到沙侯手上,捧着托盘递到廖望天身前。
忽听得史春秋大叫道:“好香!”立刻又补充道:“是酒香,甚么酒?”鼻子努力地吸气长嗅,目光牢牢锁住廖望天的托盘。
廖望天单手托紧,生怕他会抢去,身子向前倾斜,护住托盘,仍是不放心,又向右侧挪了一步,募地双眼呆滞,直呼大气,失声道:“五……五……圣图!是……吴道子……真迹!”眼睛再也离不开沙侯手中的画卷。
原来沙侯对酒没甚么喜好,当史春秋道出廖望天手中的酒坛时,丝毫不以为意,打开手中的卷轴,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画了七八人,此外再无他物,正感到失望之时,陡听得廖望天的叫声,才知他是在说自己手上的画卷。沙侯不通丹青之道,但他见廖望天如此紧张激动,心道:我可不能便宜了他。忙卷起画轴,四下随意观望。
廖望天怒道:“沙绿皮,你……你……”面色涨紫,说不出下话。沙侯冷笑道:“我怎么了?画在我手中,我爱看就看,不爱看一把火烧了它,关你屁事?”廖望天气得哇哇直叫,酒坛倾斜,眼看就要滚落下来,史春秋尖声道:“小心……”跨前一步,伸手去抓托盘。
廖望天应变也是迅速,左肩微耸,借机托稳酒坛,顺势踢出一脚,逼开史春秋,怒道:“史大头,你做甚么!”史春秋跳后一步,说道:“不要打碎了酒坛。”廖望天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低头冥思,努力回想刚才画中的人物,自言自语道:“‘画手看前辈,吴生独擅场。森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冕旒俱秀发,旌旗尽飞扬’,杜少陵的这番话,说得真是一点不错,嘿,好,好……”盯着画卷,一连道了七八个‘好’字。史春秋怕他又失神,每当他说一个‘好’字时,便回应道‘是’,也连说了七八个‘是’。
众人都各有所想,不知段大贤又从何处捧出一盆花卉,道:“史堂主,这是给你老的。”史春秋全心都在酒坛上,心中极大的不耐烦,正要喝斥他走开,听到沙侯口中说道:“嗯?咦?啊!这……这是蝴蝶兰?蝴蝶兰!”边说边快步走了过来,要去接段大贤手中的盆花。
史春秋如梦方醒,迅速抢在他前头,接过花卉,只见那株花奇特鲜艳,根枝贴着花盆生长,有数片像汤匙般肥厚的阔叶,交互叠列在基部之上,白色粗大的气根有的露在叶片周围,有的攀附在花盆的外壁,极是别异,又有七枝花朵在叶片之上,花状像是张开翅膀的蝴蝶,并且花色各不相同,有的纯白,有的绊红,也有淡紫、橙赤、蔚蓝,还有深绿、紫青,七朵鲜花,七种颜色,说不出的好看。
沙侯直勾勾的望着花盆,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念念道:“原来世上真有蝴蝶兰,这……这……”史春秋撕下一方丝帘,盖在花盆之上,生怕他再偷看。
一时之间,五个堂主各有所念,却也是各有所持,偏偏手中拿到的,都不是自身喜好之物,他们五人相互忌讳极深,早就把其他四人当成了死敌一般,是以决不肯让对方占了便宜,更不肯自己吃哑巴大亏。许久时刻,众人均是一言不发,显得格外的寂静。
丘长生失笑之间,募地一震:这段大贤不过是一个舵主,怎能能耐搜集到如此多的奇异珍宝,玉马、人参、五圣图、美酒和蝴蝶兰,每一样都是罕有之物、价值不菲。段大贤费尽心思得到这些,必定是十分清楚他们五人的各自喜好,既是如此,为何他又会完全送乱了呢?鳌三思等五人明争暗斗、势成水火已久,如此一来,他们五人必定会积下更大的怨痕,绝难再齐心合力共事一体,这于段大贤自身有何好处?莫非他另有阴谋?想到这里,大觉此人并不一般。
五人对峙了一炷香时辰,才各自就座,鳌三思和丁游魂坐在左侧,范无为陪在鳌三思下首,另外三人坐在右侧,有人端送来酒水,史春秋拿起大碗,只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大声骂道:“这是甚么劣酒,比马尿还难喝!”众人均知他是闻过廖望天手中的酒香之后,就觉得其它酒类大为失色,才道出这么一句。
丁游魂翻着白眼,说道:“段大贤,佩小姐来过这里,是不是?”
丘长生神情抖擞,知道司空见惯的女儿芳名是司空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