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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过了台风季节,海上风平浪静。”李昌在犹豫着道:“为什么将军不同意我们去建康?”
周罗喉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皇上不想公然和隋帝翻脸,你我的交谈,都算周罗喉将军与李昌在王子的私谋,与大陈和高句丽国都无关系。”
李昌在道:“隋帝答应和我国维持和平,将军的一些想法,上次我们托张知将军带回来的答复,将军应该知道了?”
周罗喉笑笑,答道:“高句丽占我前燕之地已经逾百年了吧?这百年来,北方战乱纷纭,高句丽方能蒙混占据。但是任何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都不会忘却这块土地。杨坚一旦攻下我大陈,一定会挥师高句丽,收复辽东半岛。那时,便是贵国的覆灭之日。”
李昌在反问道:“我们和贵国联手有什么好处呢?贵国反攻下隋国,照旧会与我方兵戎相见!”
周罗喉叹了口气:“南朝满足于南方的温山软水已经数百年了,哪里还想挥军北进,与强隋抗衡?不过求了自保而已。君不闻,唇亡齿寒——”见李昌在一脸疑惑,周罗喉突然喝了我一声:“罗艺,你用高句丽语解释给他听!”
我想了想,便道:“如果我用弯刀砍下你的嘴唇,你的牙齿一定会感到非常寒冷。”
李昌在莫名:“我可以用布遮挡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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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凤楼(2)
“不!”我的弯刀忽地出手,一刀削飞了他面前的茶碗盖,森然道:“下一刀,我就会砍尽你全部的牙齿。”又一刀,李昌在的茶碗里茶水似乎晃了一下,他的手有点发抖,刚端起茶碗想喝口茶水定神,忽地大叫了一声:“哎呀!”但见茶碗裂成数块,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手。
他的四个守卫同时冲进来:“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昌在站起身道:“没什么!我明白唇亡齿寒的意思了。”他对我怒目而视:“大陈有罗将军这样的人物,未必比隋国更安全。”
周罗喉淡淡一笑:“罗艺不过是个孩子。小孩子不懂事,喜欢炫耀。哪里比得上隋国数十万大军东征西突,令突厥臣服的气势?我还有更周密的计划想和你沟通。”
四个守卫刚要退出,一个守卫又道:“殿下!我们的马被偷了。”
周罗喉转头命令我:“你马上去查李殿下的马匹,我和李殿下另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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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雪(1)
我快步来到外面,纵马赶往水师营。不出我所料,在通往水师营的一个小树林里,老远就听到了惊马的嘶叫。我急忙上前,正好看见罗岭从那匹大宛良马背上摔下来。他嘴角都要裂到下巴了,旁边还有几个执火把的士兵,一边笑着,一边扶起罗岭。罗岭破口大骂:“小爷就不信驯不服你!”他举起鞭子就要往马身上抽去,那马儿反应灵敏,往后一退,蹄子把罗岭踢了个狗吃屎。
我上前喝道:“住手!”几个人惊喜地叫道:“罗将军!”我下马走进树林,低声喝道:“熄掉火把!”罗岭等人赶紧灭掉火把,树林中黑暗下来,也沉静下来,那匹惊惶的马儿终于安静了。月光斜斜照进树林,我静静地注视着马儿的眼睛,我们仿佛在对话,多么雄壮的一匹大宛良驹!毛色漆黑,四蹄却是雪白,更让人欢喜的是一溜白毛从它的额头开始,穿过光滑的后背直抵马尾。当马儿眼神中的惊恐慢慢平息下来后,我示意罗岭把马儿爱吃的豆子放到我手心,然后慢慢向马儿伸出右手,它嗅到我手掌心中的豆子香味,渐渐低头到我手心中舔食,它鼻孔中的热气喷出,我的手心有些麻酥酥的痒。待它吃完豆子,我已经能抚摩它的鬃毛,它很温顺。我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喜悦。罗岭和几个士兵在旁边嘴巴张得极大,好一会儿才道:“爷,你怎么这么厉害?这野马怎么肯听你的?”
“这不是野马!”我道,“你们没见过真正的野马,那才真是凶悍呢。那些突厥人在草原上套野马,稍不注意就可能被马蹄踏死!”
“爷,这马我们留下吧!”
我叹了口气:“这马不能留,得送回去。”也不再给他们解释,我猜测周大将军并不希望人们知道他和高句丽人见面的事情,又叮嘱了一句:“这马的事情,你们千万别乱说,马的主人的事情,也别乱说,否则军法惩处!”
我牵着马儿回到秋凤楼外时,吃惊地发现里面丝竹喧天,觥筹交错。我赶紧拴好马,走进秋凤楼。仿佛时空来了个大挪移,周罗喉正和白可儿在调笑着,其他的女人们都在周围娇笑。看见我,周罗喉招手道:“罗艺,你急吼吼的做什么?军中没什么事情吧?”
我灵机一动,躬身禀报道:“大将军,军中有急件!”
周罗喉眉头一皱:“难得我逍遥几日,又有事情。罢了,罢了——”他搂住白可儿,亲着她的嘴唇道:“宝贝,我得回去了。”我看得脸红,见另外几个女人又要笑着来给我擦汗,便急忙退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周罗喉大步走出,我们一前一后驰向大将军府。我在马上道:“将军,这马可怎么还给他们?”
“还给谁?”周罗喉惊讶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愣住了。
“吁——”周罗喉停住马,我也急忙拉住马。他忽地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一下,一脸关心:“你没发烧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我有点明白了。那个李昌在实际上没有存在过,对大将军来说,四天的时间都在和白可儿欢宴。我嘟哝道:“末将糊涂了。”
周罗喉这才满意地一笑:“这匹马不错,很衬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道:“大将军,您给他起个名字吧。”我爱抚着它的鬃毛,“它还只是匹小公马呢,如果再大点,我想用它来配种,多配点好马。”
周罗喉笑了:“小胡人,你还有这个本事。这个小东西毛色异常,干脆叫它穿雪。”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道:“穿雪,穿雪,到了冬季,江水薄冻,南方人都比较懈怠。罗艺,我想要你在新年之前代表我往长江沿线走一遭。”
冬季是大陈守卫最艰难的时候。一到新年前夕,陈国的大将军之间就要相互赠送新年礼品,同时互通信息,交换防守方面的心得。周罗喉镇守镇江,镇江是建康最重要的屏障。他精于水战,一直认为隋军会利用漫长的长江防线寻找突破口。但是任忠在江州,萧摩诃在巴州,周罗喉自己是不方便去检查长江沿线的具体布防的,他的意思是让我代表他去各地送礼,顺便悄悄检查长江沿线的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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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雪(2)
我问:“发现纰漏之后,要报告当地驻军吗?”
“不。”周罗喉眯缝着眼睛道,“你详细记录下来,回来报给我。对了,不单是纰漏,最主要的是沿途有什么异常或者你不明白的现象,都要记录下来。千万不要张扬,不可生事。”
巡江(1)
我带着周罗喉的特行令,一路沿着长江西进。绕过建康之后,就是当涂。镇守当涂的是大将军鲁广达。他性情豪爽,还记得我在军中选拔的表现,对我十分热情。当涂的对面就是隋军的韩擒虎部。鲁广达谈起和隋军的交锋,道:“周大将军思虑太过了,我们最近只打了几次小仗,对方似乎没有大举进攻的打算。”
我只是听着,偶尔道一声“是”。
离开当涂到江州的路上,沿途的军队都对我十分热情。或许是因为周大将军的原因,将领们没有因为我身份低微而有所怠慢。我问起布防情况,他们的看法有的和鲁广达相似,有的看法却不相同。虽然隋军似无大动作,小的战役还是时不时发生。不少人更有种直觉,觉得隋军现在的行动只是试探。
到达江州,已经是三个月后了,渐入寒冬。长江水面上寒气凛冽。不过和幽州的大雪相比,江州还是很温暖的。任忠镇守江州,我记得周大将军的叮嘱——不可擅自查看布防,以免任忠不悦。所以一到江州,我不敢四处走动,直接询问他的府邸,准备递送给他周大将军的礼物。
江州人的话音很好懂,听说我在打听任大将军府,就有人指点道:“这还用问吗,看哪座府邸最豪华,就是大将军府了。”
我暗思,一路过来,军中将领也有豪奢之辈,但是府邸要说到华丽的还真不多。或许因为大家都是驻军,处于前线,不需要太豪华的府邸。任忠此人,人人都说他喜怒无常,不料住所会如此张扬。按照江州当地人的指点,我很快来到江州大街的正北口,果见一座豪华的府邸,青条石砌的院墙很长,几乎占据了半条街面。门口立着一对八尺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威武雄壮,门楣上悬挂一块金匾,上书“梁信郡公”几个錾金大字,匾的东侧斜悬着一支极大的羽箭,箭尖向上,箭杆大约有双臂展开那么长,拇指般粗细,箭羽用的是孔雀翎,绮丽飘逸,喻示着主人是神箭手。
任忠府门前十分热闹,不少人上前和门口的两个守卫谈笑,然后递给他们一个包裹,守卫就笑逐颜开地引他们到侧门。我观察了一会儿,见侧门里进出的人都挑着担子,担子用红色的布匹包裹着。
看了好一会儿,我有点明白这些人是来给任忠送礼的。难道任忠在摆寿宴么?我想起自己从军以后,军饷并不算高,完全靠以前打劫那几个隋兵留下的金银支撑。这次长江一行,沿途虽然没有花什么吃饭住宿的费用,可是遇到军队里热情招待,我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总是五倍、十倍地偿还他们。不知不觉间,竟然囊中羞涩。如今任忠庆寿,我还真没有什么礼物可送。
我等了好一段时间,看门前送礼的人渐渐稀少下来,才走上前,对门口的两个守卫道:“两位大爷,在下是周罗喉副将罗艺,奉大将军之命,特来江州拜见任大将军,烦请两位通报一下。”
两个守卫长相精瘦,个头不高。一个满口黄牙,张嘴就是一口浊气:“求见大将军?见面礼呢?”
我呆了一下:“见面礼?”
另一个守卫面孔惨白,他伸手推了我胸口一下,不耐烦地嚷嚷道:“哪里来的蠢小子?没人教你啊?进任将军府见面礼六十两银子。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摸摸自己的行囊,低声道:“两位,在下是奉周大将军之命而来,这里有特行令。”我还来不及取出特行令,黄牙早已按住我的手道:“小子!知道什么是规矩吗?别说你是军中派来的,就算你是建康来的,见面礼也得照付!”
我无奈,只得离开。
我在江州找了家旅店住下。进了房间,关上门,我把身上带的银子掏出,一一查点,只有五十两了,全给了任忠的两个看门狗也不够。而且我还要去巴州,要是萧摩诃的门卫也要见面礼,把自己卖了也不见得能凑齐。
我心中烦闷,慢慢踱到江边,但见江水滔滔,流向东方。忽见江边有渔船在上上下下地装卸刚刚捕到的鱼,我心头一动,便奔到渔船边。我看一个招呼众人的灰衣汉子似乎是领头的,就上前拱手道:“这位大叔,不晓得要雇佣帮工的人吗?”
巡江(2)
灰衣汉子瞅了我一眼:“你多大了?能驾船吗?冬天的鱼群休养,不好捕。”
我道:“小的早满十六岁了。打小捕鱼为生,也会驾船。因为经过贵地,少了点盘缠,想帮几天工,挣点盘缠。”
灰衣汉子犹豫着道:“你的口音带北音,军队盘查得严,怕会惹出事端来。”
我道:“大叔放心,我不会多说话,您把我当哑子好了。”
灰衣汉子是当地的一个渔民头目,他看我年纪不大,让我操练了一下驾船的本领。会驾船寻找鱼群的人的确不多,他才同意我留下了。我在长江上打了半个月的鱼,意外地发现江州看起来封锁甚严,其实江对面和江这面的渔民自有隐秘水道可以穿行。不但江州的渔民可以到对面卖鱼,连对面的渔民也混到这边卖鱼。我暗想,周大将军说得不错,长江防线看似严密,但因为绵延千里,破绽很多。江州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地方。
因为我在镇江向周大将军学了不少判断江流的本事,又向老杜学了不少捕鱼的窍门,这半个月居然挣了二十两银子。用灰衣汉子的话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打短工挣得最多的一个。临走前他又扣掉我五两银子,说是风险费。我暗骂:难怪都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果然奸狡。我急于见任忠,不想和他们多计较,便拿上自己的工钱离开了船队。
我清点好银子,来到任忠府门前,那个脸色惨白的看门狗不在,换了个同样精瘦的家伙。黄牙还在,他还记得我,冲着我怪笑道:“哈哈,小子你又来了!”
我取出装了六十两银子的包裹,递给他们道:“还请两位代为通报大将军。”
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