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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八月刊-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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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碧羽打个寒战,只略略一想,泪便夺眶而出,不由自主死死抱住父亲,也说不清是安慰爹爹,还是希望从爹爹那里得到安慰。
  拍了拍女儿的头,唐易泓的声音依然平静,悲伤也只是淡淡的,仿佛经过许多年,痛苦已渐渐淡去:“我一下子呆了,哥哥扶着我,抓了人逼问,才知那些人也分了一队来唐家主宅。由于八房弟子的疏忽,刚刚生产的雪筠被敌人擒为人质,而依照规矩,唐门的弟子是决不能向敌人妥协的。结果没等敌人下手,雪筠就死在了我嫂子的毒镖下。我受不住,一时激愤放火烧了灵堂,收了些雪筠的骨灰,便抱着你离开了。唐门有规矩,脱离家门便得留下发暗器的那条手臂。所以,到了隐蔽地方之后,我就砍下了自己的左手,托人送了回去。我带着你重回扬州,你舅父当时很不谅解雪筠的死,要留下你,赶走我。我舍不得,就带着你逃了,一晃也十几年了……”
  唐碧羽叫了声爹再说不出话来。唐易泓轻轻拍着她的背,望着女儿爱怜无限。许久,唐碧羽才哽咽着轻声问道:“爹,你悔吗?”
  唐易泓望着杨柳堤岸,遥想着提着翠绿鸟笼的俏丽少女,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对香囊,一只绣了梅花,一只绣了青竹,两只香囊合在一处,花木便拼成一行字:情到深处无怨尤!
  香囊的外面微微泛黄,已有了年代,但缎子光滑,显然被保管得十分好。“这是你娘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件绣品。我在里面装了些驱毒的药物,梅花的给你,竹子那个你就拿给你表弟吧。”
  次日晌午,唐碧羽不见爹爹起身,推门进屋,见爹爹面带微笑,睡容慈和,却已断了气息。呆立许久,唐碧羽才颤抖着脱了淡红的织锦外衫,扶着墙出了屋,对路过的一个仆人道:“请你告诉舅父,我爹……去了……”一语未毕,人已昏死在地。
  一晃就是半个月。孟晏儒把唐易泓与小妹雪筠的骨灰合葬在了后山的孟家陵园里。唐碧羽身披孝衣,怔怔望着墓碑,孟瑀便站在少女身侧,怔怔望着她。
  唐易泓的故去,让孟瑀懂事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亲人故去的滋味,也第一次失去了练剑的心情。他想,如果不是耗费精神教自己武功,姑夫的病也许就不会恶化,表姐也就不用伤心了。
  “我不伤心!”白衣孩童这样想的时候,少女带着些许怅然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从爹爹带我来你家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打算和娘相会去了。我想,要不是你引起了他的兴趣,也许他连一个月也等不得。娘去后,爹没有随之而去,只是为了照顾我,但爹终究是属于娘亲的,他活一日便是一日孤独一日相思,他走,我不伤心……我不伤心……”
  和暖的春风温柔地吹过少女的脸颊,宛如父母的抚慰,少女感受着,微笑着,泪便无声无息地坠下。孟瑀听着看着,心里就很难过。他问:“你不伤心为什么会哭?”“只是流泪,又没有哭。你不见我在笑吗?呆子呀……” 少女望着墓碑,带着泪水轻轻笑着,取出一只绣了青竹的锦囊,“这个是爹爹给你的,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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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记少年时(5)
孟瑀接过来,木叶清香若有若无飘入鼻端,仿佛姑夫淡而温馨的关怀。
  焦急的脚步声惊破了陵园的寂静,两人抬头看去,来的是孟晏儒身边的侍从,脸上满是慌张,一路小跑有些喘:“少爷,表小姐,家里来了客人,好像是唐门的什么人,老爷叫你们赶快去呢!”
  孟瑀眼神一转,侍从竟不由打个寒战。表小姐站在墓碑前,脸上的表情让他看得一阵心酸,想说什么,却听表小姐幽幽一声叹:“谢谢你跑这一趟,我们这就过去。”跟着便拉着孟瑀,向前厅去了。
  “唐掌门,请恕在下不能从命。”姐弟俩还没进门,就听见孟晏儒这样说。“她姓唐。”对方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与自信。
  “但易泓兄却把碧羽托付给了我,照顾她便是我的责任。”
  “孟家能给她什么?”“亲人的朝夕相伴!”唐碧羽一声冷笑,推门而入。一进门,她便呆了。来客气派很大,锦袍高冠,左首一个儒冠青衫的文生,右首陪着个翠衣箭袖的女子,俱是人品非凡。但让唐碧羽惊诧的,却是来客的相貌竟仿佛不曾生病时候的父亲。
  “爹……”进门前的些微敌意全然消去,她望着那人情不自禁地轻唤出声。跟在她身后的孟瑀也愣了一愣,但转瞬便恢复了冷漠。
  为首者闻声一震,转头看向少女,眼底浮现出深刻的伤痛。他长长吸了口气,声音徐徐响起:“你是碧羽吗?当年之事,我愧对你父母良多,日后我必会对你有所交待。”少女凝望着这人,定了定神问道:“你就是爹爹的双胞胎哥哥吗?”为首者听他并不称呼自己伯父,脸上带出些微苦涩,声音却平静而威仪:“不错,我是唐易清,也是唐门现今的掌门。”
  也许认为日后时间还多,也许是不愿当着外人显露情绪,唐家掌门人一句话未说完,便将视线重新转到了孟晏儒身上:“孟庄主,我还是那一问,孟家能给碧羽什么!才识,武功,名望?”
  “这……至少我可保她安逸无忧。”
  唐易清眼底微带讥讽,声音波澜不惊:“时下朝局混乱,常有内监来江南搜罗女子送入皇城,假若有人要带走碧羽,孟庄主可有对策?”
  “这……”“官面上的事情,庄主或者还可以金银应付,可朝堂之外,江南一带尚有倭寇作乱。这些年倭贼抢掠城镇,日益猖獗,若打到扬州,庄主可有自信能护得一家平安?”他顿了顿,声调微扬,“便以今日来说,我若是强人,要强行带走碧羽,你又可能阻挡?”
  他说一句,孟晏儒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保全家小,需要的是强大的实力,他孟晏儒不过是练过几年功夫的寻常商人,若真有实力,小妹当年又如何会被唐家人欺侮!
  “打败你,就说明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吗?”冷漠的童声突兀响起,说话的孩子才到成人的腰,生得玉雪可爱,可盯着唐易清的眼神却咄咄逼人。唐易清身后的黄衫女子挑了挑眉,英气并着傲气:“好狂妄的小子!”青衫文生却微微笑了,声音舒朗:“懂礼貌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小公子下次可不能这样说话呢,不然这边的大姐姐可要生气的。”
  孟晏儒虽知儿子是武学天才,却决不信他能打败唐门掌门,面色尴尬,赶忙叱道:“瑀儿休得胡言——”
  “我要打败你!”孟晏儒话未说完,就被孟瑀冷而坚定的声音打断。
  男子惋惜似的摇了摇头,女子上前一步,秀丽明眸中杀气流露:“掌门,请让断玉拿下这名无礼孩童!”
  乍听女子报名,孟晏儒脸色白了白。他早听说过唐易清身边文熔金,武断玉之名。流虹刀断玉尽得唐门真传,出手狠厉,不留活口,若让瑀儿跟她交手,只怕不死也要重伤。而唐碧羽想起了父亲讲过的种种,却生出了些亲近,赶忙抢前拉着表弟的手往回拽,一边微笑一边措辞:“这便是断玉姐姐吗?爹爹生前常常说您是伯父的得意门生,要我向你学呢。”
  断玉仿佛没有听到,秀美的手握上了刀柄,凌厉的刀意刀鞘也关不住。唐碧羽的心一凉,她忽然就明白了,父亲回忆里的唐门并不是她眼前面对的唐门。她见唐易清沉吟着似乎有答应的意思,想起父亲说过表弟比不上断玉,心下焦急,话一转道:“伯父,您亲自指点后辈没什么,真让这位断玉姐姐动手,难道真把我表弟当作了唐门的对手?传出去岂不让人闲话?”
  一声伯父一声表弟,唤得唐易清心中一软:碧羽虽然没有明讲,但言语之间毕竟是偏着孟家了。毕竟自己突如其来,不比孟家已与她相处了那么久。断玉素来狠辣,若真伤了这孩子,碧羽心中怕芥蒂更深。
  他对着断玉一摆手,微笑道:“碧羽说得对,我便试试这孩子的剑法吧,孟庄主不必担心。”断玉一声不吭,退回原位,神色如冰似雪,而那青衫文生目光扫过唐碧羽,似笑非笑。
  孟晏儒听到唐易清最后一句,却是略放了心,想着让这个儿子吃点亏也好,可这战之后,该怎么才能留下碧羽呢?
  孟瑀对诸人心思毫无觉察,见唐易清下场应战,二话不说,拔剑在手,左足前踏,剑平胸急刺,一式武当的“白云出岫”,迅猛凌厉。
  断玉大大冷笑一声:“好家教!”孟晏儒听了禁不住脸上一红:不管何等情形,晚辈与长辈挑战,至少第一招当取守势,以表敬意,而这孩子上手便抢攻,实在是狂妄得不知好歹。
  

曾记少年时(6)
见孟瑀抢攻,唐易清心中也不痛快,但转瞬便大吃一惊。这一剑的速度怎如此之快!虽出乎意料,可几十年性命交关的经验早让唐易清身体的反应快过思想。腰劲一转,已避开剑锋,回手抽出一口薄刃弯刀,刀身微蓝,寒意逼人:正是历代唐家掌门的佩刀,武林十大神器中的“寒月秋思”。
  孟瑀无知无惧,唐易清闪,他便追。足尖轻点,身随剑气,“白云出岫”使到七成,剑锋向下一按,转成了少林剑法的“猛虎出关”强攻过去。他剑式宏大刚猛,走得竟是硬碰硬,比拼内力的式子。
  唐易清只要反腕迎一招“雪拥蓝关”,手中刀便可架住攻来的剑:孟瑀年幼,招数再精,内力修为也不可能高过唐家掌门;“寒月秋思”是切金断玉的宝刀,削断普通一口青钢剑,更轻而易举。
  可迎上的一瞬,唐易清却犹豫了:一刀迎上,有心人岂非会说自己是借兵刃之利才赢得一个孩童?他犹疑只有一刹那,但高手过招,刹那间已情势千变。在唐易清举刀欲架未架时,看似用老的剑势,第三次变了!本来取向咽喉的剑尖,一下子就转向了小腹。唐易清适才若毫不犹豫举刀迎上,
  孟瑀想变招,未必就来得及。但此时此刻,唐易清躲避这一剑的时机已过。唐易清眼中杀气闪现,未握刀的左手拇指食指倏的并拢,指尖处隐有蓝芒一闪。蜀中唐门,真正名震天下的,非是刀剑,而是暗器、毒药!
  “指点江山”藏于指上,淬有唐门天才唐易泓配制的传世绝毒“凝黛”,一旦发出便可扭转乾坤,平定江山,正是唐门中至毒至绝的暗器。
  断玉俊秀的眉眼间生出了一点异样兴奋:指点江山处,剑招必破,中者必死!
  但森冷的剑刃穿透腹腔,腥红的鲜血喷溅一地。搭在一处的手指,失去了力量似的松开来。唐易清自己也说不清,指上暗器究竟是不及发出,还是不忍发出。一刹那的心痛,远远盖过了伤口之痛。他,蜀中唐门第十七代掌门人,败了。三招之内,败在一个孩童之手,败在了姻亲之手!
  唐易清血溅一瞬,断玉与那文生失惊变色,飞身抢上,一左一右扶住掌门,搭脉取药,封穴止血,不曾抬头看向厅中旁人,但唐碧羽却莫名打
  个冷战,仿佛身边的空气忽然异样起来,而取胜之后的孟瑀瞳子微微收缩,弓背屈膝,染血的剑刃越发锋锐。
  “阿玉!”低沉的声音自唐易清口中传出,断玉蓦地抬头狠狠瞪了眼孟瑀,浓烈的杀气却是消散了。唐易清靠着两人站直了身子,轻轻吐了口气,对着面前的孩童淡淡道:“你的确有能力守护孟家,守护碧羽!”
  感受到断玉身上的杀意消失,孟瑀也收回了剑式,漆黑的一双瞳子,一如先前清澈无垢,圆嘟嘟的脸盘依然是冷漠得可爱。
  唐易清却不再看他,转向孝衣少女,黯然而平静:“碧羽,你愿意留在孟家便留下吧。蜀中唐门,始终是你的家,不论何时,你都可以回去,不论何事,你都可以向唐门求助!”
  唐碧羽此时也呆了,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片刻,她还在替孟瑀担心的时候,唐易清便中剑染血。望着和父亲极其相似的脸,她忍不住泪水盈眶,声音激荡,说不清是怨还是不舍:“唐门若是安家所在,爹爹又何苦弃之!”唐易清默然,血从他的小腹流出,滴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终只轻轻一笑:“我七载经营,得知阿泓现身扬州,匆匆赶来,本想对他说,如今唐门已足以守护亲族。可不想,我与他终生不得见,我的保证也不过一场笑话。”
  孟晏儒本也被出乎意料的结果惊呆了,听这一言,却忽然懂了这唐家掌门对兄弟、对弟妹的歉疚,懂了他为何会败在儿子的剑下。
  人在江湖,多情成伤!尚不懂情的白衣孩童看看父亲,又望望表姐,不明白为什么他击败了敌人,父亲还会叹息,表姐还会流泪。红色的液体顺着剑柄蜿蜒至手上,胜利的喜悦忽然飞走,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更紧地握着剑柄,感受着雕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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