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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来,海南剑客几乎已完全绝于中土,就在这时侯,黎平子却忽然出现了。
这个人年纪不过三十,独臂、跛足、奇丑,可是他的剑法却绝对完美准确,只要他的剑一出手,就能使人立刻忘记他的独臂跛足,忘记他的丑陋。
这样一个人,当然是好手。
这六个人无疑已是当代武林后起一等高手中的精英,每个人都绝对是出类拨萃,绝对与众不同的。
可是最独特的一个人,却不是他们,而是厉真真。
峨嵋门下的厉真真,被江湖人称为「罗刹仙子」的厉真真。
峨媚天下秀。
自从昔年妙因师太接掌了门户之后,峨嵋的云秀之气,就彷佛全集于女弟子身上。
厉真真当然是个女人。
自从妙因师太接掌门户后,峨嵋的女弟子就都是削了发的尼姑。厉真真却是例外。
唯一的例外。
当代的峨嵋掌门是七大掌门中年纪最大的,拜在峨嵋门下,削发为尼时,已经有三十左右。
没有人知道她在三十岁之前,曾经做过些什事,没有人知道她以前的身世来历,更没有人想得到她能在六十三岁的高龄,还接了峨嵋的门户。
因为当时江湖中谣言纷纷,甚至有人说她曾经是扬州的名媛。
不管她以前是个什样的人,自从她拜在峨媚门下后,做出来的事都是任何一个随便什样的女人都做不到的。
自从她削发的那一天,就没有笑过━━至少从来没有人看见她笑过。
她守戒、苦修,每天只一餐,也只有一小钵胡麻饭,一小钵无恨水。
地出家前本已日渐丰满,三年后就已瘦如秋草,接掌峨嵋时,体重竟只有三十九公斤,看见过它的人没有一个能相信如此瘦小孱弱的躯体内,能藏著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此坚强的意志。如要她门下的弟子也和她一样,守成、苦修、绝对禁欲、绝对不沽荤酒。
她认为每个年轻的女孩子都一定会有很多正常和不正常的欲望,可是她如果经常都在半饥饿的状况中,就不会想到别的了。
她对厉真真却是例外。
厉真真几乎可以做任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限制过她。
因为厉真真虽然讲究饮食,讲究衣著,虽然脾气暴躁,飞扬跳脱,却从来不会做错事,就好像太阳从来不会从西边出来一样。
武林中一向是男人的天下,男人的心肠此女人硬,体力比女人强,武林中的英雄榜上,一向很少有女人。厉真真却是例外。
近年来她为峨嵋争得声名和荣耀,几乎已经比别的门户中所有弟子加起来都多。
厉真真还真是个美人。今天她穿著的是件水绿色的轻纱长补,质料、式样、剪裁、手工,都绝对是第一流的,虽然并不很透明,可是在很亮的地力,却还是隐约看得见她纤细的腰和笔直的腿。这地方很亮。
阳光虽然照不进来,灯光却很亮,在灯光下看它的衣裳简直就像是一层雾。
可是她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喜欢穿什,就穿什。
因为它是厉真真。
不管她穿的是什,都绝对不会有人敢看不起她。
她一走进来,就走到谢晓峰面前,盯著谢晓峰。
谢晓峰也在盯著她。
她忽然笑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
她说:「你一定想知道我是不是经常陪男人上床!」
这就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与众不同的,无论在什时侯,什地方,总喜欢说些惊人的话,做些惊人的事。
厉真真无疑就是这种人。
谢晓峰了解这种人,因为他以前也曾经是这种人,也喜欢让别人契惊。
他知道厉真真很想看看他契惊时是什样子。
所以他连一点契惊的样子都没有,只淡淡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老实话!」
厉真真道:「我当然想。」
谢晓峰道:「那我告诉你,我只想知道要用什法子才能让你陪我上床去。」
厉真真道:「你只有一种法子。」
谢晓峰道:「什法子。」
厉真真道:「赌。」
谢晓峰道:「赌!」
厉真真道:「只要你能赢了我,随便你要我干什都行。」
谢晓峰道:「我若输了,随便你要我干什,我都得答应!」
厉真真道:「对了。」
谢晓峰道:「这赌注倒真不小。」
厉真真道:「要赌,就要赌得大些,越大越有趣。」
谢晓峰道:「你想赌什!」
厉真真道:「赌剑!」
谢晓峰笑了:「你真的要跟我赌剑!」
厉真真道:「你是谢晓峰,天下无双的剑客谢晓峰,我不跟你赌剑赌什?难道要我像小孩子一样跟你蹲在地上挪骰子!」
她仰著头:「要跟酒鬼赌,就要赌酒,要跟谢晓峰赌,就要赌剑,若是赌别的,赢了也没意思。」
谢晓峰大笑,道:「好:厉真真果然不愧是厉真真。」
厉真真又笑了,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三少爷,居然也知道我。」
这次她才是真的在笑,既不是刚才那种充满讥诮的笑,也不是侠女的笑。
这次它的笑,完完全全是一个女人的笑,一个真正的女人。
谢晓峰道:「就算从来没有看见过珍珠的人,当他第一眼看见珍珠的时侯,也一定能看得出它的珍贵。」
他微笑著,凝视著她:「有些人也像是珍珠一样,就算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当你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也一定能认得出它的。」
厉真真笑得更动人,道:「难怪别人都说谢家的三少爷不但有柄可以让天下男人丧胆的剑,还有张可以让天下女人动心的嘴。」
她叹了口气:「只可惜女人们在动心之后,就难免要伤心了。」
谢晓峰道:「你知不知道一个总是会让别人伤心的人,自己也一定有伤心的时候!」
它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平静,却又带著种说不出的哀愁。
厉真真垂下头:「一个总是让别人伤心的人,自己也一定会有伤心的时候。」
她轻轻的跟著他说了一遍,忽又抬起头,盯著他:「这句话我一定会永远记住。」
谢晓峰又大笑,道:「好,你说我们怎赌才是。」
厉真真道:「我也常听人说,三少爷拨剑无情,从来不为别人留余地。」
谢晓峰道:「三尺之剑,本来就是无情之物,若是剑下留情,又何必拨剑!」
厉真真道:「所以只要你一拨剑,对方就必将死在你的创下,至今还没有人能挡得住你三招。」
谢晓峰道:「那也许只因为我在三招之间,就已尽了全力。」
厉真真道:「三招之内,你若不能胜,是不是就要败了!」
谢晓峰道:「很可能。」
他微笑,淡淡的按著道:「幸好这种情况我至今还未遇见过。」
厉真真道:「也许你今天就会遇见了。」
谢晓峰道:「哦!」
厉真真转过脸,欧阳云鹤、秦独秀、梅长华、田在龙、吴涛、黎平子,一直都默默的站在她后面,她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位你都认得!」
谢晓峰道:「虽然从未相见,也应当能认得出的。」
厉真真道:「我赌他们每个人都能接得住你的出手三招:」谢晓峰道:「每个人!」
厉真真道:「每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接不住,就算我输了。」
她也淡淡的笑了笑:「这样赌,也许不能算很公平,因为你既然在出手三招间就已尽了全力,战到最后一两个人时,力气只怕就不济了。」
谢晓峰道:「高手相争,不是犀牛,用的是技,不是力。」
厉真真眼睛里发出了光,道:「那你肯赌!」
谢晓峰道:「我今天本就是想来大赌一场的,还有什赌法,能比这种赌得更痛快!」
他仰面而笑,道:「能够在一日之内,会尽七大钊派门下的高足,无论是胜是败,都足以快慰生平了。」
厉真真道:「好,谢晓峰果然不愧是谢晓峰。」
谢晓峰道:「你是不是准备第一个出手!」
厉真真道:「我知道三少爷一向不屑与女人交手,我怎敢争先?何况」她微笑,按著道:「高手相争,虽然用的是技,不是力,还是难免要契点亏的,这些位师兄怎会让我契亏!」
谢晓峰笑道:「说得有理。」
厉真真嫣然道:「女人们在男人面前,多多少少总是有点不讲理的,所以就算我说错了,大家也绝不会怪我!」
欧阳云鹤、秦独秀、梅长华、田在龙、吴涛、黎平子,还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要说的话,都已被厉真真说了出来。
谢晓峰看著他们,道:「第一位出手的是谁!」
一个人慢慢的走出来,道:「是我。」
谢晓峰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这个人当然是欧阳云鹤。
武当毕竟是名门正宗,在这种情况下,他怎能畏缩退后?
谢晓峰又叹道:「第一个出来的若不是你,我也许会很失望,第一个出来的是你,我也很失望。」
欧阳云鹤道:「失望!」
谢晓峰道:「据说崆峒近来又新创出一种剑法,神秘奇险,我本以为崆峒弟子会跟你争一争先的。」
无论谁都听得出它的话中有刺,只有秦独秀却像是完全听不出。
欧阳云鹤道:「崆峒武当,本属一脉,是谁先出来都一样!」
谢晓峰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是谁先出手都一样!」
说到「出手」两个字时,他已经先出手了。
吴涛本来站得最远,他的身子一闪,已拨出了吴涛腰上的佩剑。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已到了秦独秀面前,忽然侧转剑锋,将剑柄交给了秦独秀。
秦独秀怔了怔,只有接过这把剑,谁知谢晓峰又已闪电般出手,拨出了他的剑。
剑光一闪,已到了秦独秀眉睫间。
秦独秀居然临危不乱,反手挥剑,迎了上去。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一柄剑被震得脱手飞出,冲天飞起。
剑光青中带蓝,正是以缅铁之英练成的青云剑。
这种剑一共只有七柄,是点苍七剑专用的,只不过现在却已到了秦独秀手里,又从秦独秀手里被震飞了出去。
等到剑光消失时,这柄剑居然又到了谢晓峰手里,秦独秀的剑,却又回入了秦独秀自己腰畔的剑鞘。每个人都看得怔住了。秦独秀自己正是面如死灰。
对他来说,刚才这一刹那间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场噩梦。
这场噩梦却又偏偏是真的。
谢晓峰再也不看他一眼,走过去,走到吴涛面前,道:「这是你的剑。」
他用两只手将剑捧了过去,吴涛只有接住,接剑的手已在颤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不必出手,我已败了。」
厉真真道:「你真的承认败了。」
第四十章 顸谋在先
吴涛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们的约会,我绝不会忘记。」
厉真真道:「我相信。」
吴涛面对谢晓峰,彷佛想说什,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谢晓峰道:「好,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点苍门下,果然是君子。」
黎平子忽然冷冷道:「幸好我不是君子。」
谢晓峰道:「不是君子有什好!」
黎平子道:「就因为我不是君子,所以绝不会抢著出手」他的独眼闪闪发光,丑陋的脸上露出了诡笑:「最后一个出手的人,不但以逸待劳,而且也已将你的剑法摸清了,就算不能将你刺杀于剑下,至少总能接住你三招。」
谢晓峰道:「你的确不是君子,你是个小人。」
他居然在微笑:「可是真小人至少总比伪君子好,真小人还肯说老实话。」
梅长华忽然冷笑,道:「那最契亏的就是我这种人了。」
谢晓峰道:「为什!」
梅长华道:「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虽不愿争先,也不愿落后。」
他慢慢的走出来,盯著谢晓峰:「这次你准备借谁的剑.」谢晓峰道:「你的。」
对某些人来说,剑只不过是一把剑,是一种用钢铁铸成的,可以防身,也可以杀人的利器。
可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剑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他们已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他们的剑,他们的生命已与他们的剑融为一体。
因为只有剑,才能带给他们声名、财富、荣耀,也只有剑,才能带给他们耻辱和死亡。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对他们来说,剑不仅是一柄剑,也是他们唯一可以信任的伙伴,剑的本身,已有了生命,有了灵魂,如果说他们宁可失去他们的妻子,也不愿失去他们的剑,那绝不是夸张,也不太过份。
吴涛就是这种人。他认为无论在什情况下失去自己的剑,都是无法原谅的过错,无法洗雪的耻辱,所以他失剑之后,就再也没有脸留在这里。梅长华也是这种人。
有了吴涛的前车之□,他对自己的剑,当然防范得特别小心。
现在谢晓峰却当著他的面,说要借他的剑。
梅长华笑了,大笑。他的手紧握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已因用力而一根根凸起。没有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