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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红袖道:“我以前全然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又以为我今生今世,决计不会为男人而伤心。”
钱万贯明知她那一截没有说出来的话,将是什么。因此他没有答腔,心想:“此女如此艺高貌美,居然说出这么可怜的话,可见得她乃是动了真情。但无奈我与蓝芳时有约在先,目下只有相逢恨晚之感,决不能接受她的爱情,这真是很残忍的事。”
甄红袖叹息一声,好像自知希望渺茫,绮梦成空。
自怜地苦笑一下,过了一会,才问道:“你将来打算回到蒿山少林寺么?”
钱万贯迅快想道:“假如我说不是,则她便知道我别有心上人,此举虽是坦白,可是这样子去刺伤她,于心何忍呢?唉!我只好暂且哄哄她了。”
心意一决,便应道:“多半是这条路,我时时感到人生短促,转眼百年,一切都成为逝水泡影。既然如此,何不斩断一切俗缘,力求正果,你说是也不是?”
甄红袖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亦曾感到韶华如驶,红颜易老。但若要我斩断一切俗缘,以前我可没有这种勇气。现在却说不定了……”
第二十三章 打不平误入三禁堡
钱万贯心头一震,道:“姑娘身为一元教副教主,位高权重,岂能与我这个浪迹天涯,孤身一人的可比?你万万不可想到什么弃世出家的念头。”
甄红袖徐徐道:“生而无欢,死亦何惧?你说是也不是?”
她这话不啻暗示说,若是得不到这段爱情,不惜一死,这一记绝招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直把钱万贯攻得招架不住,连气也透不过来。
幸好一阵细微步声随风传来,可就替钱万贯解了围。
钱、甄二人抬目向屋顶上望去,但见三条人影,迅捷地踏瓦而来,甄红袖在他耳边轻轻道:“他们身手不弱,可不是普通毛贼呢!”
钱万贯道:“我正想查究他们的来历,这祸是因我而起的,他们眼见陈刻的箱子藏有偌大财富,乃生垂涎之心,幸好当时被我察觉,特地来此等候他们。”
刚刚说完,那三人已奔到切近,他们在屋顶上四下打量了一下,留下一人在屋顶把风,其余两人跃落院中,距钱、甄两人不过数丈之遥。
甄红袖正要起身,钱万贯拉住她。但见这两人逼近紧闭的门口,其中一个取出两三件小巧工具,在门缝上撬弄几下,那道门便应手而开。
他们迅即窜入,钱万贯扯了甄红袖一下,双双飘落门外,悄悄向内窥看。这时他们身在廊上,是以屋顶把风之人,反而瞧不见他们。
那两人窜入黑暗的屋中,四下打量,但房内太黑了,什么都见不到。其中一个人取出火摺,轻轻点着,火光在黑暗中一亮,见到桌上有烛台,当即点燃残烛。但见这间屋子相当宽敞,另外还有两道房门,都紧紧闭着。
他们分开各查其一,左边的一个先弄开了房门,往内张望一下,便向同伴招招手。
两人先后入房,片刻就出来。一人手中捧着那只铜箱,果然是日间陈刻取出来盛满了珠宝银票的那一只。
他们俱是黑布遮面,只露出一对眼睛。这到两人四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显然是乐得直笑。见这两个蒙面贼人虽是得手,却甚是从容,并不急于遁走。他们把铜箱放在桌上,其中一个人就用工具撬开锁头,打开一看,顿时目射怒火。
原来铜箱内放满了石块,哪有半点珠宝影子?他们对觑一眼,其中一人便走到那个没有启开的房门,伸手抓住门缘,用力一拉。
咔嚓一声响,房门应手而开。
房内之人似是被惊醒,哼哈一声,接着喝道:“什么人?”
那个蒙面贼人躲在门侧,房内之人起身,只见到外面屋子烛光明亮,便快步冲出,刚一踏出门口,脖子一紧,被人夹住。既不能动弹,也不能叫喊。
钱、甄二人瞧出那人正是赌国高手陈刻,他碰上了武林高手,却是一筹莫展,任得那蒙面贼人拖到桌边,让他瞧瞧铜箱,然后另一人飕一声,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抵住他胸口。
这些动作已充分说明了他们的来意,目下就等陈刻表示心意。
陈刻透一口大气,转眼打量这两个贼人,但见他们黑巾上面的那对眼睛,都有凶光闪动。
他顿时晓得这两个贼人非同小可,真有杀死他的决心,假如他不拿出财富的话。
就在他犹疑之际,胸口一阵疼痛,原来那把明晃晃的利刀已刺透衣服,扎入皮肉,虽然刚刚扎破,伤势微不足道,却有一股死亡的恐怖感,迫人而来,使得陈刻感到窒息,遍体寒战。
他呐呐道:“两位到底想把兄弟怎么样?”
其中一个大汉冷涩地道:“少废话!快拿出珠宝银子,否则取你狗命!”
陈剑道:“那些物事都不在此地。”
另一个大汉挥手掴他一个耳光,沉声道:“你到底要钱还是要命?老子一火非宰了你不可。”
陈刻瞧他们实在凶狠得紧,料想支吾不过去,何必徒然使皮肉受苦?况且他的计策已经成功,那是他故意惹得对方开口,果然听出他们是谁。
他早先想到这两个贼人一定是相识之人,否则不会蒙住面孔,是以他咬紧牙关,设法使他们开口说话,尽管他们已改变了声调,仍然瞒不过他的耳朵。其中一个贼人又掴了他两个耳光,只打得陈刻眼前金星直冒,头脑发昏。嘴角已流下血沫,大概已有些牙齿被打掉了。
他喘着气道:“都在……床底下的箱子里。”
一名贼人迅即奔入房内,不久就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扁长木匣,道:“都在这儿,小子你真够狡猾的,另外藏了起来,害得我们多费了不少手脚。”
另一个贼人接口道:“你再查查看,莫要是膺品假货,再上一次当,我们可受不了。”
他们在灯下查验,木匣内一些珠宝果然是真的货色。那个查验的贼人向同伴点头挤眼,那个贼人手上一加劲,陈刻立刻惨哼一声,身躯向前一栽,上半身倒在桌子上。
但那个拿刀刺他的贼人,被他向前倾倒之际,微微一碰,竟然跌翻在地上。
另一个贼人骂一声“没用的东西”,放下木匣,弯腰伸手去拉同伴,蓦地向前一栽,也倒在地上。
房门风声飒然,灯光微暗,迅即复明,屋内已多了两人,却是钱万贯和甄红袖。
他们面上都含着怒容,显然是因为陈刻之死而大为震怒。
钱万贯伸手一摸陈刻,随即把他板起,但见那柄刀刺入甚深。他皱皱眉头,道:“或者还救得活,姑娘速速收拾下把风的匪徒,以免被他逃脱。”
甄红袖迅即出去,不一会,就挟了一个人进屋。她问道:“他怎么样啦?”
钱万贯道:“伤势甚重,但幸而非是致命之处,经在下独门手法止血,敷上灵药,就瞧他的造化吧!”
甄红袖恨恨道:“这些匪徒大毒辣了,居然劫财之后,还要杀人,今晚非取他们性命不可。”
她伸手把匪徒们的蒙面巾都扯下来,忽然一愣。
钱万贯道:“你敢是认得他们?”
甄红袖忙道:“不认得。”
伸手在他们身上都拔出一根银钗,原来刚才是她发出银钗,制住他们的穴道。她玉手一落,钗尖连续刺在两个匪徒的要穴上,这两人顿时气绝毙命。
她向第三人刺落之时,玉腕却被钱万贯托住。
他道:“等一等,在下想问问他。”
甄红袖道:“这等下五门的恶贼,有什么好问的?”
钱万贯笑一笑,道:“你不是怕我问出什么秘密吧?如若有此恐惧,我不问就是了。”
甄红袖忙道:“我怕什么?你问好了。”
她收回银钗,默默瞧着钱万贯施展少林跌打秘传手法,替陈刻上药。等他弄停当了,才迅即收敛起眉宇间的忧色,钱万贯虽然没有一直注视她,但在偶尔的一瞥间,已瞧出她的神情。
他一掌拍开那个匪徒的穴道,匪徒恢复知觉,定睛一看,骇得面无人色。
钱万贯冷冷道:“你们这一党还有多少人?”
匪徒响呐道:“没有啦,只有我们三个。”
钱万贯道:“你们与陈刻有何仇怨?快说,如有一字失实,我能教你立刻死掉,希望你相信我的话才好。”
但那匪徒显然不大相信,不过他仍然十分惊骇,而钱万贯却晓得他惊骇之故是为了甄红袖。他冷笑一声,骈指点了他三处穴道。这个匪徒顿时张大嘴巴,作出凄厉大叫之状,却没有声音发出。
转瞬间他额上已被黄豆般大的汗珠布满了,纷纷掉下来,全身四肢都抽搐起来,可见得钱万贯使的是一种伤及筋骨,痛彻心肺的手法。
钱万贯掌势一落,匪徒顿时伸直了身体,剧痛消失,但这种滋味,还是余怖在心,不由得发起抖来。
钱万贯冷冷道:“你认得这位姑娘么?”
钱万贯忽然撇开抢劫之事,问起了题外话,这本是大不合情理之举。不过却不是没有道理,只因他身边的甄红袖面色微变,美眸中射出忧郁的光芒。
那名匪徒意志完全崩溃,立刻答道:“认得,她是副教主!啊……小的罪该万死。”
他翻身起来,跪在甄红袖前面,俯首觳缩。
钱万贯冷冷道:“一元教本无严禁抢劫之条,你何须恐惧至此?”
事实上,他毫不知道一元教有没有这等禁条,这话正是答案,假如一元教果然是允许部属行劫杀人的帮会,他便有他的打算。
那匪徒呐呐道:“敝教十大禁条之中,有一条是不许仗恃武功,非法获得财物,违者处死。”
甄红袖至此,才开口道:“你既是记得这一条教规,自应今晚依法执行,你可有怨言?”
那名教徒全身哆嗦起来,正要开口,甄红袖一脚踢去,对方应脚翻跌,僵卧不动,原来已经死了。
她又羞又怒地道:“这几个不成材的东西,真气死我了!”
钱万贯反而过意不去,安慰她道:“一俗语说:树大有枯枝。一元教徒众多,不免有害群之马,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注视着这个身怀绝技的美女,忽然发觉她羞愤交集的样子,使她显得格外动人,又使得他感到难以忘记这个美丽的印象。
他深知这是由于对方这种表现,已大大的扭转了他的观感。本来他对这个多才多艺的绝色美女,总不免存蛇蝎美人的戒惧,然而她刚才的表现,竟是如此害怕他瞧不起她,如此的力争上游,可见得她的真正为人,并无蛇蝎的气质。
由于心理上的防线撤消,甄红袖的天生丽质,便发挥出莫大的力量,使钱万贯怦然心动,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蓝芳时,心中泛起一个念头,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甄红袖感到钱万贯锐利的目光,一直笼罩着自己,芳心暗暗欣慰,忖道:“我一元教之人,大多富足,怎会发生劫财杀人之事?这等情形大有蹊跷,莫非是姜军师摆布的局面,使钱万贯对我观感一新?”
越想越似,不禁暗暗佩服姜石公的手段高明,唯一的遗憾是折损了三个教徒,假如他们是奉命而为,则死得更是冤枉了。
钱万贯收摄心中思绪,迅快把三具尸体搬出去。
甄红袖则留在屋中看顾陈刻,天色微亮之时,钱万贯方始回转,向她道:“没有人能够找到这些尸体了,他怎么样了?”
甄红袖道:“他很好,一直酣睡,呼吸异常均匀。贵寺的跌打秘术,当真是天下无双。
以陈刻这种伤势,我们早就认定无法救治而放弃努力了。”
钱万贯锐利的目光又凝定在她面上,使她不得不垂下眼皮,避免跟他对视。这个动作当然是女性化的,温柔妩媚兼而有之。
钱万贯徐徐道:“你不是那种心肠狠毒,不顾廉耻的女子,何不离开一元教呢?大凡是帮会,无论宗旨何等严正,总是涉及江湖恩怨,你既是女儿家,最好还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甄红袖一怔,讶道:“你这是怎么搞的?我可是一元教的副教主,当年创办本教之时,我虽没有参与,但敝教的日益壮大,我的功劳却不小。因此,只有我劝你加盟本教才对。但你却反劝起我来了。”
钱万贯郑重地道:“以你的一身绝艺,在武林中已足以占一席之地,何须挟一元教以自重,假如你……”
他想道出心中的想法,那就是假如她离开一元教,便可以与她结为夫妇。但这话却似乎不便在此刻直说,因为他虽然深知甄红袖对自己很有意思,可是在从未真正表示过爱情以前,自是不能说出这话,显得好像她定会委身下嫁一般。有时候这等单刀直入的办法极妙,可以少兜许多圈子,但有时候却会破坏了一切,甄红袖在自尊心驱使之下,说不定会骂他自作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