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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腾起之後,灯光里出现了幌动的人影,紧接著那处门户里一前一后矮著身,弯著腰
出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燕翎都熟,一个是隆科多,一个是年羹尧。
燕翎看得心头一跳。
灯光不见了,门户又合上了,隆科多,年羹尧谁也没说一句话,出了假山就往园门方向
走了。四名喇嘛排得很整齐,两前两後,紧跟在隆科多与年羹尧之後,一转眼工夫就出了园
门,花园里没动静了。
燕翎明白了,刚才那四名喇嘛不过是跟在隆科多跟年羹尧身後担任护卫的,假山下地牢
里,还有八名密宗一流好手。
八名也不好对付,可是究竟比对付十二名要好多了。
燕翎凝神听了一阵,确定附近没动静之後,提一口气腾身离开瓦面,身形平射,轻飘飘
地落在了假山旁。他耳朵贴在假山上细听,听不见什麽。
转眼往右看,他看见摆在假山石上的一盆花。花盆呈莲花状,盆里栽的是株菊花。
燕翎伸手想去转一化盆,可是他又停了手,他在想,地牢深筑在假山下,一定有通风送
气的地方,要不然,地牢里的人岂不要憋死?
那麽,通风送气的地方在那儿呢!
要是能找到通风送气的地方,从那儿悄悄的下手,岂不是方便多了!
有此一念,他立即找了起来,先从假山周围著手,他料想那通风送气的地方,离假山一
定不会太远。找了半天,终於让他找著了。
就在假山的最顶端,他找到了一块石头,圆圆的一块,四周有洞,每个洞都有碗口大,
但洞里不透灯光,显然下头有管子,而且管子是弯曲的。
他先把耳朵贴近那些洞听。
听见那些话声了,很远似的,听不清楚,而且是断断续续的。他探怀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拔开瓶塞,把手伸进通风送气孔里,往下一倒。
这是一种类似薰香药物,是燕翎来救人之前准备好的,它跟薰香的作用一样,能使人昏
迷。
唯一的不同,是薰香需要点燃,以烟使人昏迷,而这种药物则无需点燃,无色无臭的粉
末飘散於空中,闻一下就会昏迷,等到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对时以後了。
按说,正派侠义是不屑用这种下五门的东西的,甚至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可是燕翎为
了达到顺利救人的目的,不得不“从一次权”。
其实,燕翎明白,这瓶药物从通气孔倒下去,有没有用,能不能达到让地牢里的喇嘛闻
著昏迷,还未。可知。
只因为这通气孔下所用的风管,有可能是弯曲的,不能直接地飘落下去,而或能藉夜风
之助吹下去,但那绝不会是全部,既然不是全部,药效自然也就会差。
燕翎把瓶子递回怀里,跃至盆花处,两手捧著花盆就要转。
可是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使得他捧著花盆的手停在了那儿,没动。
他想,如果这个开启地牢门户的机关消息,是他设计的,他会怎样设计,往这个方向转,
是开启地牢的门户,往另一个方向转,则会使地牢里,或某一处守卫的人知道有外人偷进地
牢。那麽,这个机关消息是不是也是这样设计的呢,不得而知。
这似乎是件任何人都能想到的事,这可以防范,即便开启门户的机关消息在花盆的机密
有所泄露,只要不泄露该往那个方向转,外人仍然不能达到进入地牢的目的。
这,设计机关消息的人不会想不到。胤祯老四以阴鸷见称,极富心机,极具城府,他更
不会想不到,只能想到,绝不会不埋伏这麽一著。
那麽,眼前这个花盆该往那个方向转呢?燕翎忘了问那个戈什哈领班了。
怎麽办?回去问那个戈什哈领班去?
太耽误工夫了,也容易惊动人。那怎麽办!
燕翎收回捧花盆的手,矮下身,脸凑近花盆,竭尽目力往花盆底部看。
夜色浓,本就难看见什麽,而燕翎有超人的目力,加以这麽近的距离,倒让他看见了十
之七八。看,看,看,终於让他看出来了,花盆底下那个石墩上,有磨损的痕印,就根据这
些痕印,他琢磨出了花盆该转的方向。
他双手捧住了花盆,轻轻往左转。再看假山适才现门户处,有动静了,适才内陷的那一
块,缓缓往内陷去,门户缓缓露出来了,灯光也缓缓露出来了。
燕翎松了一口气,他不敢让灯光显露太久,闪身进了假山。
进假山,一道石阶蜿蜒往下伸去,呈现在眼前的,是条蜿蜒往下的甬道。
燕翎没看见另一个管开关门户的花盆,也就是说他没看见可能是管开关门户的机关消息。
身後的门户就这麽开著,灯光就这麽外透著,怎麽办?
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容他多想,他只有小心翼翼顺著石阶往下走去。
一脚刚踩上第三级石阶,第三石阶突地微微往下一陷。
燕翎一惊,提气纵身,窜起三尺,然後身躯平射,轻轻地落在第七级石阶上。
他以为误触机关,可能有暗器淬袭,那知一毫无动静,再看时门户已然关上。
他明白了,敢情甬道内管开关门户的机关,就在这第三级石阶上。
燕翎吁了一口气,不作多停,转身又往下行去。
甬道由石块砌成,两边石壁上,隔不远便是一盏风灯,灯焰摇得很少,灯光也很微弱,
刚够看清楚的。而他越往下走,灯光越亮,强烈的灯光并不是来自两边石壁下的风灯,而是
来自石阶下端。
甬道蜿蜒下降,一个弯又一个弯,刚才在外头从通气孔中还能听见话声,此刻却静悄悄
的,听不见一点声息,什麽道理?难道说八个喇嘛都昏迷过去了。
这疑问,一直到燕翎到了石阶下端才打破。
石阶下端,又是一处门户,两扇石门紧紧地关闭著,两旁挂著两盏大灯。
两扇石门左边一扇上,一人高处,有半尺见方的一块,像是扇小门。
燕翎一看就明白了,一明白也就皱了眉。
石门後,必是地牢,而要进入地牢之前,必须敲敲门,让里面的人经由那扇小门看清楚
外头的人以後,他才会打开石门放外头的人进去。
也就是说,即便开启假山门户的机密泄露,让外人进了甬道,他通不过这两扇石门便仍
是枉然。站在这两扇石门前,燕翎不得不暗叹,外人侵入地牢的机会等於没有,地牢的设计,
以及防范工作,做的简直太好了。
燕翎皱著眉把耳朵贴在石门上,他听见里头有人说话,但听起来像很远,也听不清楚,
燕翎听得心往下一沉。
显然,由通气孔倒下的药物,并没有顺利进入地牢,并没有发生效用。
固然,燕翎事先想到这一层了,可是这时候一旦证实,心里仍是难免不舒服。
燕翎不敢耽误,略一思索,只有一个办法,敲开这两扇石门。
他取下了蒙面巾,抬手敲了石门。
马上,那一扇小门开了,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出现在那扇小门後。
燕翎当然很镇定。
那张脸上的表情一怔:“你是……”
“白玉楼!”
“白玉楼?”
“怎麽,不认识?”
“听说过,你到地牢来干什麽!”
“奉年爷之命,凭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了因。”
“拿来!”
“什麽?”
“年爷的手谕。”
“什麽意思?不相信我?”
“没什麽相信不相信的,这是规矩。”
“我不懂这规矩,我刚来,年爷说他刚从这儿出去,让我凭当日在江南跟‘江南八侠’
的一段交情来说服了因,我就来了,年爷他并没有给我什麽手谕。”
“那不行,没有王子或年爷的手谕,我不能开门。”
燕翎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站住。”背後传来一声沉喝。
燕翎停步回身。
“你干什麽去!”
“要手谕你们找年爷要去,你们要弄清楚,我在‘雍郡王府’是客位,不吃‘雍郡王府’
的粮,不拿‘雍郡王府’的饭,是年爷左一声老弟,右一声老弟求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
的。”
那只大眼紧紧地盯住他:“真是年爷让你来的?”
“容易,你们派个人去问问年爷,要不然我去把年爷请来,两样你们可以任选一样。”
“你是白玉楼?”
燕翎笑了:“我看还是我去把年爷请来做个证吧,免得让外人混进来救走了了因,害得
你们吃不完兜著走。”话落,他转身又要走。
“慢著。”背後传来了话声,紧接著石门响动了。
燕翎回过身,石门已然半开,眼前站著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喇嘛。喇嘛身後,是一
条甬道,丈馀就拐了弯,在这段甬道地上,盘膝坐著另三名盛猛喇嘛,前後八道目光,一起
逼视在燕翎脸上,目光锐利,眼神十足。
燕翎这一著算是用对了,能服这些喇嘛的,除了胤祯便是年羹尧,而这些喇嘛对年羹尧,
还带著几分怕,对胤祯,不过只是听命而已。
门是开了,燕翎却不急著进去,他淡然一笑道:“怎麽,信了?”
四名喇嘛,没一个说话。
“我不急著进去,四位还是先证实一下好,免得让我白某人救走了了因。”
开门那名喇嘛道:“我们不知道,而且一向也没见过你……”
“所以我让你们先证实一下。”
喇嘛们的“密宗”武学是一流的,说话的技巧可不怎麽样,显然这句解释是适得其反,
开门喇嘛急形於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了,另三名喇嘛也站了起来。
燕翎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迈步进了石门,开门喇嘛神情一松忙让路,另三名喇嘛也都退立
一旁。
燕翎进了石门停步望著四名喇嘛道:“先告诉你们一声,只我能说动了因,我就要带他
出去,你们要是不放心,尽可以在我进去之後派个人去问问年爷。”
说完了话,他又迈步往里行去,从容不迫。
他虽然没回头地往回看,可是他敏锐的听觉却没放过四个喇嘛的动静。
四个喇嘛没动静,等他拐了弯,他听见了开门声。
他吁了一口气,眼前仍是甬道,仍不见地牢。
等他又拐一个弯,才看见地牢了。
口 口 口
一个相当大的石室,约莫一半的地方,一排铁栅,铁栅那边,地上铺乾草,草上盘坐著
一个人,僧人,正是了因,他闭目合什,脸上神色肃穆庄严。只了因一个人,没见了因的徒
弟悟空。
铁栅这边,有桌有椅,坐著四名喇嘛。
四名喇嘛都静静的坐著,尽管此刻燕翎已经进了地牢,四名喇嘛八道目光投射了过来,
但是并没有一个站起来,或者是有什麽别的行动。或许,燕翎能经过秘密门户,甚至通过那
扇石门头一关,并不表示他这个人并没有问题。
再不就是四名喇嘛的镇定工夫超人一等。
燕翎不但从容,而且潇洒,缓步走了过去,一直到了四名喇嘛面前,四名喇嘛仍没动。
这就不只是认为燕翎这个人没问题,或者是镇定工夫超人一等了,简直就有点傲。
燕翎没在意,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淡然开口发话:“我白玉楼,奉年爷之命,
来跟和尚谈谈。”
四名喇嘛脸上都不见表情,只最左一名喇嘛微微抬了抬手。
当然,这是表示让燕翎自己过去,燕翎转身走向铁栅。
此刻了因大师入耳三字“白玉楼”,已睁开了眼,他的目光带著疑惑望著燕翎。
燕翎背著四名喇嘛,飞快向了因递过一个眼色。
了因何许人,自然懂燕翎这个眼色是什麽意思,他没说话。
燕翎到棚前说了话:“大师,咱们好久不见了,记得当年在江南见过贤昆仲几次,曾几
何时,咱们又在京里见了面,而且是隔著这麽一道铁栅,真没想到啊。”
了因淡然道:“世间事本就如此,当日你我同是武林中的朋友,今日老纳是阶下囚,显
然施主是此地的新贵了。”
“新贵倒不敢当,不过是找碗饭吃而已。”
“施主客气了,听施主刚才说,施主是奉命来跟老衲谈谈的,但不知施主要跟老袖谈些
什麽?”
“大师应该知道我要说些什麽。”
“如果,恕老衲无礼,请施主免开尊口,少费唇舌。”
“奉命而来,大师不该让我为难,说,我是一定要说,听不听还在大师。”
“施主,休说是你,任何人也休想说动老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