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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了暗器,追!”有人大叫。
大荒毒叟身形似电,衔尾追出叫:“小辈,你中了老夫的毒针,投降才是唯一的生路,针入经肺毒气攻心,你死定了。”
他飞掠而走,向北逃生。后面,二十余名高手像一群乌鸦,漫山遍野穷追不舍。
警讯传出了,各处潜伏的人循声赶来。
黑夜中追人,禁忌甚多,且不易追及,要扔脱追的人太容易了。
但大荒毒叟却毫无顾忌地穷追不舍,老魔的轻功高明极了,远追五六里,依然纵跃如飞,老当益壮,把手下那些壮年人,都抛在后面了,真能够跟在后面二十步的人,不足五名。
右粯奔入田野,向北逃命,在田埂上行走,十分费劲。他开始超越一座村庄,进入池塘散布,荒野沟渠杂树竹林零落的容易躲藏地域。
大荒毒叟越追越心惊,心中不住嘀咕:“为何他仍能支撑?那是不可能的,他应该毒发多时了。哦!我明白了,上次他抢了尤修明不少毒物和解药,被他用上了。”
再一追,前面的右粯开始慢下来了,脚下踉跄,脚步声时而沉重,时而凌乱虚浮。老毒魔大喜,叫道:“小辈,你即'奇'使服了'书'解药,但没有机会取出毒针,循气血进入心包络,你同样活不成还不投降?”
右粯不加理会,全力狂奔百十步,钻入一座竹木丛生的野地,一闪不见。
老毒魔刚要追踪跟入,寒星乍现,一把飞刀直射心坎要害。
“哈哈哈……”老毒魔狂笑,接住了飞刀笑完说:“小辈,你在班门弄斧,劲道像是强弩之末,你大概得埋骨此地了。哈哈哈哈!你死定了。”
话是这么说,脚下却不敢向内进,林中黑暗,真要挨上一记,可不是好玩的。
右粯在九阴教众多高手的搜捕下,一直就占尽上风,神出鬼没来去自如,先后击死击伤不少黑道的高手名宿,真才实学足以跻身于高手之林,九阴教的爪牙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目下虽受毒针所伤,老毒魔也不敢冒失地在黑暗的树林内冒险。
刚才那一飞刀,老毒魔口气虽狂妄,但心中雪亮,劲道决不像是强弩之末,而有足以击破护身气功的可怕力道。
林内声息传出,有艰难的迈步声,枝叶擦动声,以及强忍痛楚的喘息声。
但老毒魔仍不敢追入,转身向追到的五名爪牙说:“四面散开,把这一带围住,等教主到来,那时该已天亮了,只消困住他便可,不许任何人擅入。”
五人左右一分,两面包抄。
后面又到了两个人,身材小巧,来势如电。
老毒魔一怔,叫道:“你们是谁?停步……”
两黑影急射而至,可看到裙袂飘飘,香风入鼻,剑气压体,以雷霆万钧之威飞扑而来。
老毒魔见多识广,大吃一惊,猛地一剑封出。
“铮!”剑突然中断。
老毒魔心胆俱寒,姜是老的辣,知道不妙,顺势侧倒,滚出丈外跃起叫:“住手!亮万。”
是两个女人,黑夜中仍可分辨轮廓,可惜看不清面貌。两女并肩而立,右首的女郎沉声问:“你是大荒毒叟?”
“正是老夫,你……”
“你用毒暗器射中了右粯?”
“是的,你……”
对方根本不许他多说,紧接着问:“你追他到此地来了?”
“他就藏在林子里,你……”
“把你的人唤走,你也快滚。”
“什么?老夫横行天下……”
“你走吧,不然你将埋骨此地。”
大荒毒叟大怒,左手一扬,打出了五枚毒针。
女郎的长剑吐出一朵剑花,一阵轻响,五枚毒针全被震碎坠地。
老毒魔大骇,一声怒啸,双手齐扬,大袖一振之下,毒雾漫天。
两女大概知道利害,左右一分,从两侧折绕而行,身法之神奇迅疾,令老毒魔心惊胆跳,不敢再逗留,往草丛中一钻,溜之大吉。逃出三四十步外,发出了求援的震天长啸。
两女不再浪费工夫,疾射入林。
走在后的女郎低叫:“佩哥,是我。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两人已搜入十余丈,前面的女人也低叫:“佩哥儿,快现身,以免延误救治时刻。”
左方不远处传来了细小清晰的语音:“请不要发声。”
人影似灵蛇,贴地滑来。
“佩哥……”
右粯挺身而起,行礼道:“奶奶,菁妹,你们来糟了。”
是池大嫂与孙女小菁。池大嫂一怔,说:“咦!你没受伤?”
“这是佩儿诱敌的手段,你老人家与菁妹把他们吓跑,他们便不来上当了。”
小菁气虎虎地说:“你倒会装,可把我们急死了。”
“菁妹,这……”
“你为什么要留书偷跑?”
“我也是不得已……”
池大嫂摇头叹息道:“你来晚了。即使你不在舍下耽误一月,也赶不及了,令师……”
“佩儿已见到恩师,他嘱咐佩儿谢谢你老人家援手之德。”
“哦!酒狂目下在何处?”
“在城中养伤,左姑娘在旁侍候,十天半月便可痊愈了。”
“小祥呢?”池大嫂关心地问。
“他在九鲤山。”
“九鲤山?你把他……”
右粯赶忙说:“佩儿不让他冒险,因此安排他看守机关埋伏。”
“哦!你是说……”
“妖道妖术惊人,只宜智取,不可力敌,因此佩儿布下死亡之阱,引他们至九鲤山就歼,以报恩师穷儒中伏之恨。”他恨恨地说。
小菁愤愤地问:“穷儒他老人家真的不幸了?”
“是的,家师迟来一步,几乎也葬送在蒋王祠。”
小菁哼了一声说:“我娘也来了,爹也将赶到,咱们一家同心协力,把九阴教连根拔掉。”
右粯苦笑,说:“菁妹,妖道的妖术,说来你也许不信,那决不是咱们这些具有真本事硬工夫的武林人所能抗拒得了的。小祥弟起初也是不信邪,后来见识过之后,至今犹有余悸。除非能请到佛门高僧助阵,不然……”
池大嫂接口道:“哥儿,能不能等一段时日?”
“奶奶的意思……”
“等你爷爷到来,福慧双仙重入江湖,琴箫降魔必可置妖道于死地,破妖术当无困难。”
“妖道早萌退意,本来他们早些天便打算离开武昌,如果他们一走,遁回秘窟便无奈他何了。除非能由官府派兵进剿,不然毫无希望。此时不将他们除去,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等不及了。”
“你打算……”
“佩儿已布好死亡陷阱,迄今为止,一切按计进行,佩儿有八成把握。”
“我不放心你。”小菁急急地说。
池大嫂沉吟片刻,说:“哥儿,说说你的计划,奶奶参详参详,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右粯抬头望望天色,说:“奶奶,天色不早,他们就快追到了,已无暇多说。这样吧,奶奶可先到九鲤山会合祥弟。如非生死关头,请奶奶不要出面,请答应佩儿。”
池大嫂点头应允,说:“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们年轻人的智慧与武艺,是否能当大任。”
“谢谢奶奶,佩儿这里将祥弟的隐身处奉告……”
说完,小菁微笑道:“奶奶,我要与佩哥留下一同诱敌。”
“不,菁妹,太危险……”右粯断然拒绝。
“我要留下,我才不放心你呢。你讨厌我,是么?”小菁娇嗔地说。
“这……这从何说起?这……”
池大嫂笑道:“佩儿,小菁留下也好。”
“这怎么可以?妖道们……”
“我对你有信心,并不是怕你有意外,而是菁丫头非留下不可。”
“奶奶的意思……”
“奶奶与菁丫头惊走了老毒魔,他该知道你已来了帮手。如果我与菁丫头突然失踪,岂不引起他们的狐疑?假使他们生疑不追,你的死亡陷阱岂不等于是废物,枉费心力?”
“哦!这……”
“我去挑衅,也假装受伤逃走,你便可以与菁丫头偕行了。她扶你逃生,岂不名正言顺?这并不有损你的预定计划,有菁丫头在,反而有助计划达成,是么?”
“好,奶奶,就这么决定。”右粯深以为然地说。
“你们小心,我走了。”池大嫂说。
不久,西面林缘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叱喝声震耳。片刻,有人叫:“拦住那女人,她伤了咱们一个人。”
右粯握住小菁的手,低声说:“天色不早,该走了。”
两人向北走,疾冲出林。右粯弄了一根树枝作拐杖,在小菁的搀扶下,一跳一跳地,居然十分快捷。
右方突发枝叶擦动声,接着飞来三枚淬毒透骨钉。小菁拉住右粯向下一伏,三钉落空呼啸而过。
黑影飞扑而来,怒啸声震耳。
右粯长身而起,急叫:“不能被缠住,扶我走。”
“快走!”小菁叫,扶住他一跃两丈。
一阵好追,看看天色发白,两人急赶急走,不赶不走,配合后面追的人,先向西逃。天色大明,他们已逃至东面湖沼密布,桑园麻林罗布的丘陵地带。
跳入一处桑园,右粯说:“在这里,咱们要解决追来的第一批人。记住,留一两个活口。”
“其他的人都杀?”小菁惊恐地问。
“是的,慈悲不得。”他恨声说。
“可是……”
“由我负责,你替我防范偷袭便可。”他拍拍小菁的肩膀说,知道小菁从未杀过人,他也不希望小菁开杀戒,苦笑一声又道:“这是不得已的事,如果不杀他们一些人,激起他们的愤怒,他们不会穷追的。”
“佩哥,吓他们便算了,要杀就杀元凶首恶,杀那些小爪牙,委实于心不忍。”
“不要小看了这些爪牙,九阴教所收的第一批徒众,决不会是二流人物,任何一人皆可名列黑道一流好手。他们是吓不走的,可能有大多的人,服下了大荒毒叟的蛊毒,他们只有依命进退一条路可走。”
“那……”
“菁妹,你心肠软,女孩子所以不宜走江湖。这样好了,我击伤他们,尽可能不杀,可好?”
“佩哥,我不希望你走江湖。”小菁傍着他坐下,垂下螓首含情脉脉地说。
“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一朵没根的浮萍。”他无限感慨地说。
“问题是你想不想生根,不是可不可能。”她说。
“我的好姑娘,你生长在锦衣肉食之家,说这种话并不足怪。”
“我又说错了什么?”
“我是个孤零零的人。”
“佩哥,我……”
“我既不能昧着良心为非作歹,又不能下田耕种上山砍柴,家无恒产,两手空空,如何落业,如何生根?”
“我不信你的话。”小菁睥睨着他微笑着说。
“你说我说谎?”
“在我家一月,你总是谈起身世便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吐露,似有难言之隐。”
“家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肯上进。”
“当然我也不重视家世门风。但依你的才华与琴棋书画的造诣来说,决不是一个江湖浪人所能……”
“江湖浪人便该斗大一个字认不得一箩筐?”他笑问,神色似无问难成份。
“我虽不知你第一位先师九现云龙的为人,但他也决不会传授你琴棋书画。穷儒老前辈仅与你相处半载,即使倾囊相授,也有限得很,是么?”
“这……”
“你浪迹江湖,必定另有苦衷。”
“我们不谈这些,好么?”他想改变话题。
“当然,江湖人绝大多数的人,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尽力避免暴露自己的底细。”小菁锲而不舍地说。
“对,所以我要求小祥不要以池家子弟的身份,卷入江湖恩怨的是非场。”
“我们算得是好朋友?”小菁问,含笑握住他的大手。
他默然,久久方说:“岂只是朋友?该说是情同兄妹。”
“那你……”
“师仇报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佩哥……”
“九鲤山生死一决,吉凶难料。我如果不幸身死,那么,一切都不存在了,我不想留些什么在人间。”
“佩哥,你说得多么可怕啊!”小菁惊恐地说,紧紧地依偎着他,似乎怕他会突然飞走似的。
他换上笑容,开朗地说:“菁妹,看开些,志公和尚说:人生本是梦一场,富贵荣华瓦上霜。一个饱经忧患闯过江湖的人,他对人生的看法大概可分三种。一是热爱生命,知道生之可贵,一只活的老鼠,总比一头死的狮子强。一是看破了人生,漠视世情,游戏人间,生死等闲。一是贪生怕死,不惜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去追求财与势,希望用财与势来保障他的生命,他们自以为勇敢,其实骨子里却是懦夫怕死得很,一旦财势全失,便成了丧家之犬。”
“你是第二种人么?”小菁问。
“希望是第二种,但我没有第二种人看得透彻。”
“你似乎对佛门弟子……”
“我恨和尚。”他爆发似的叫。
小菁一怔,楚楚可怜地说:“佩哥,我说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