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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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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少爷点了点头,没有接口。阻挡他的是叶听涛神之间的冷然,但他又情不自地钦佩这神情。

“你怎会来此处?”叶听涛忽然问道。

何少爷一呆:“……来找沈姑娘的。”

“沈姑娘?”叶听涛双眉微微舒展,“她在哪儿?我正有事要问她。”

“……”何少爷沉默了半晌,黯然道,“只怕没机会了。”

“怎么?”叶听涛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她死了。”何少爷道,“就在这间客栈里。”他取出怀中那块琉璃,那是沈若颜胸前佩带的,许多年了,从来没有离身过。叶听涛所有的动作一瞬间都凝固了,他耳中有些嗡嗡的,仿佛被人重击了一下。他呆了一会儿,无声地接过琉璃,手有些发颤。

叶听涛的手,握比这重百十倍的剑都沉稳而有力。他望着掌中的琉璃,秘把它紧紧握在掌心。他转过身去,有一刹那几乎按捺不住深心之处的那股逆流,要任它在心间奔涌。沈若颜。沈若颜。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叫她的。

或许为了掩藏心绪,他极慢极慢地踱了几步,走入一株槐树的叶影之中。“叶大侠……”何少爷想说什么,叶听涛在暗中挥挥手,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陆吾镇的已然悄悄降临,何少爷叫过店家来,吩咐收敛了地上的两具尸体,带出一阵喧哗惊惧,一些议论,之后也就无声。直到何少爷回到庭院中,叶听涛仍然站在原地,双目望着一个虚无的方向,碧海怒灵剑上的宝石在中绽出隐隐的如血般的光亮。他的背影依然固执地挺拔着,只是在越来越浓重的阴影中,依稀可见苍白紧握的手指,与碧绿的剑鞘相熨贴。

何少爷突然想起了沈若颜低头那一刻的专著,清亮柔耗双眼带着一种不容质辩和难以言说的其它。竟与此时此刻的情景如此相像。他有些怔忪。一道纤长的身影慢慢覆上了叶听涛的影子,袅娜如茎。何少爷回过头来。

楚玉声的红裙微微摇曳,月光斜落在脸颊上,秀眉凝驻。她的裙摆上沾着些泥尘,想是奔波良久。她没有课少爷,慢慢走到叶听涛身前,递过一张字条。叶听涛没有伸手去接,但他借着那照映其上的月光,还是看到了上面枯瘦的字迹。

若要此人命,以碧海怒灵神剑来换。

他的双眼中有剑锋般的光穿透雾蔼,一瞬间。楚玉声的手没有颤抖,字迹清晰一如强烈而明确的静默,海啸般冲袭了这片小小的庭院。“我没找到他。”楚玉声的声音却有些悲伤,像漂浮着。她的眉宇间有浑沌而深重的迷惑、茫然,深陷于时间交叠的记忆。叶听涛沉默着。在他们之间,忽然有一种虽截然不同,却又隐隐相似的暗流涌动,相视,相触。

“沈姑娘……可有话留下?”他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哑,说的却是这句话。

“……没有吧,似乎有话要说,但终是没有出口。”楚玉声望着他,无形的对峙,语中之意,怎不了然,却又宁愿自己懵懂,不去解答。叶听涛伸手接过了那张字条,捏在手中。他们自到达陆吾镇第一日后就没有见过,然而此刻却仿佛无话可说。冷月无声,长空寂寂。

第二日清晨,叶听涛敲响了楚玉声的房门。一袭青衫在晨光中飘然,楚玉声站在门口,于开门的一瞬间细细地打量了他,两人都是一未眠,神间有些难掩的疲倦。只是那份彼此不愿退让的冷漠,似乎已经在多日不见,各自所行的路途中松动,某一瞬间,甚至消散。楚玉声侧身,将叶听涛让进屋。那股属于神剑的寒意无声地拂过面颊。

“昨日你追踪而去,可曾见到什么特异之处?”叶听涛道,语气平静。

“……也难说是追踪,我并没有见到他们人影,只接到了那张字条。”楚玉声坐下来,慢慢伸手按了一下头上的嵌珠银钗,“没看清楚是什么人投来的,只有一道黑影。”

“既然有字条来,想必他们一时也不会如何。”叶听涛也坐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拿碧海怒灵剑换,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一定会将他找回。”

楚玉声默然,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叶听涛的话,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你和灵舟之间的事,我也已经听云栖舍的弟子说了……他虽失踪,但尚无命之虞,你不必过虑。”他看着她。

朝夕之间,有多少不起回首的旧事,只在这一句话,也终是只能在自己心底停留。楚玉声笑笑:“有你在,我是不会过虑,只是……这一酋会如此?”她的目光突然颤动,似秋水微澜。

“我想……也许只有一个理由吧。”叶听涛仿佛不愿见到她神伤的模样,望向被屋檐遮挡住的一片天云,慎重思虑,一字一顿。

“什么?”话题交错而过,无法深究。

“那个契约。”叶听涛道,从袖中取出一颗蜡丸,不过比珍珠略大些,尚未捏碎,泛着微光。

“这是……?”楚玉声问道。

“算是一笔交易吧,关于消失已久的六剑神器,和那个秘密。只是,我本没想到这件事会变得如此复杂,连灵舟也牵连了进去。”叶听涛道。客栈长廊里传出新来的小二有些过响的脚步声,但没有向这边来,而是往南厢去了。

楚玉声有些惊讶:“你是说……那些瀚海来客?”

“恐怕不只是他们,昨天那第一个黑衣人,是扬州易楼的人。”叶听涛轻轻捻着那颗蜡丸,“同是契约一方,但他们之间,必已生了变故。”

“扬州易楼?”楚玉声望着他。

“我想……他们或许已经开始行动了。”叶听涛道,“嗑”的一声,腊丸被捏碎了,碎屑除尽后,露出一条卷成一小卷的淡黄绸带,泽有些陈旧。叶听涛把它展开来,楚玉声轻轻念出了上面的三个字。

“剑湖宫。”除此之外,别无其它。她与他对视一眼。

南厢传来一阵搬动喧哗之声,车马响动。似乎是什么人即将离开,有重物搬运,偶尔磕碰。小二吆喝着,指挥几个伙计相帮,声音直传过来。他们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着“茉儿”两字,又听到“薛公子。”楚玉声起身,朝外走去。

客栈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具棺木被几个人抬着,放进车里。跟在边上的正是那白老汉,或是他神情之故,楚玉声觉得他又老了许多。她走出来,白老汉看见她,麻木的神情动了一下:“姑娘,你来得正好。”他递给她一支钗,“这是那位薛公子留在茉儿……身边的,烦姑娘交还给他吧。”他还是不愿说,“棺材”二字。

楚玉声接过,钗生九鸾,触手生温,她捏在手里:“好,我知道了。”

白老汉又道:“姑娘,我已没几日好活了,但薛公子的大恩,来世必当报答……”

楚玉声心中一酸,只点点头,并没说话。白老汉再再道谢,才走出客栈,登上马车。楚玉声将钗收在怀里,怔了一会儿。叶听涛走到她身边。

“……哥哥给了他一笔银子,算是安老吧。”楚玉声道。她的唇齿似乎留恋着“哥哥”二字,如告别的手势,凝止的记忆。

叶听涛道:“或许都是天意……锡去没相信过这些。”他望着马车中棺木隐约的影子,眉间突然掠过一阵挡也挡不住的苦涩。马车启动,载着白茉的灵柩慢慢地驶过陆吾镇的青石板街道,缓缓地移动着。

“好在他终于也得到了结果,好过老死于这里无人送葬。”楚玉声转过头去,凝望着叶听涛,“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叶听涛不答,他的手依然与手中的剑紧紧相握在一起,剑鞘却总是冰凉如雪。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不再去掩藏其中的过往。楚玉声的眼神中有了些诧异。

“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想,是鸽开这里了吧。”叶听涛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处,喟然道。

(第一卷完)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潇湘卷外传 渡边雪

那年冬天,一个子披着貂皮斗蓬,冒着鹅毛大雪来到流云渡。斗蓬太大,遮着她半张脸和全身,只看见一缕乱发从额头垂落下来。这年的行客多半都是这副狼狈相,只因为雪下个不停,已有一些人困守在渡口,巴柏等船来接应。

门帘掀起扑进来一阵雪,阿吉打了个喷嚏,愤愤地爬起来,招呼那子登名住店。“一间房。”她只说了一句,也没有脱下斗蓬,露出的半张脸皮肤惨白惨白的。阿吉没敢多说,把她领了进去。

我回过头,继续磕我的瓜子。在流云客栈呆了几年,也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奇人异士,来人都是客,安守本份就好。大雪已下了十几天,派出去购买各种物事的伙计尚未回来,所幸客人也不甚多,还可支持得下去。

店田的炉火噼噼啪啪的,门帘外风雪有声。角落里有个样子潦倒的书生,抱了一壶酒吟吟哦哦。天字地字号房里各有几个带刀佩剑的人,但都吩咐将饭食送进房里,风雪阻塞了道路,也让那些可能发生的争斗偃旗息鼓。这最好。

下午是客栈里最清闲的时候,我常常在心里反复地计算着枕头下积攒着的银子已有多少,与我的计划还差多少。去年年终掌柜的多分了些利钱,使我在流云客栈要呆的日子又缩短了两个月。我每天努力地干活,即使是在生意清淡的冬天,也不早早缩回房去。

阿吉与我相处了三年。他是某一个暴雨之被掌柜的从渡口捡回来的,醒了以后也成了客栈的杂役。他从阑说他家里的事,也好像没有什么奔头,仿佛只是为了报答掌柜的而干活,但同样也很卖力。

那个子要了人字一号房,阿吉回来说。脸颇有些兴奋,仿佛又看见了什么值得饭后唠嗑的事。他朝我凑过来:“阿通,咱们在客栈干活,见过的姑娘也有一大打了,可像这姑娘这么漂亮的,保管你没见过。”

我笑了笑:“是吗?也不就是两眼一鼻子?标致些的百个里头总得有一个吧。”

阿吉不依不饶:“可这姑娘是真漂亮,那斗蓬一脱,就跟水仙儿似的,斗蓬里还夹了把琴。”

“呦,也是个走江湖卖艺的?我说住人字房呢,都是可怜人。”我用手拢了拢瓜子壳。

“要说是卖艺的也有蹊跷,她那把琴哪,一看就是有了年头的了,上头还镶着些乌七八糟的符文,说不准是哪朝遗物呢。”

“也许吧。”我有些心不在焉。阿吉见我不接话,也就悻悻地住了嘴,抄了一把瓜子,坐在我旁边磕起来。

“我说阿通,你怎么对人比对条狗还不感兴趣哪?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媳不娶,姑娘不爱,打算当和尚哪?”

“嘿!”我微微冷笑了一声,本想回敬他一句无家无根,但话到嘴边又作罢:“你就急急自己吧,咱哥儿俩还不是一样。”

阿吉嘿嘿笑了笑,一片瓜子壳从嘴唇里蹦出来。角落里的书生拍拍桌子,示意再上一壶酒。阿吉瞧着他没动窝,我站起来又给他拿了一壶。走到柜前的时候,我不由得瞥了一眼住客名牌上的人字一号房,匆匆看得了“玄音”二字。也像是个艺的名字。

书生喝得大醉,接过了酒,又问我要笔墨,看来想将客栈的墙壁糟蹋一番。我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推作去取,转身往里堂走去。索抱些柴伙来,炉田的火也快灭了。路过杂役房,我习惯地看了看枕头,一切如旧。我的积蓄还好好地在那里。十两三钱,够买些家什,但还不很多。

降雪的天气木柴容易潮湿,昨该是阿吉劈柴,他常忘了给柴堆罩上层油布。我怀着这样一点担心来到后院,一片厚厚的积雪一时有些耀目,无法看清里面的物事。我走进雪里,雪马上就没到脚踝,湿冷包裹着鞋袜,脚趾隐隐发疼。后院里静悄悄的,猪圈里的猪已经移到了杂物房里,只有几匹客人的马低着头互相挨挨擦擦。我想起竹林山。

那个小地方往常四季如,是没有雪的。那一年下了,虽不很大,但足以在所有瓦屋的顶上薄薄覆上一层银白。阿娘阑及给我们缝靴子,大家穿着布鞋,如临大敌,里面包上两三双袜子,在路上走多了脚还是冻得失去知觉。只有青娘很高兴,总在飘雪的时候拉着我往外跑。我怕她着凉,又怕阿娘责怪,所以一被她拉出门就开始想用什么借口把她骗回去。好在青娘很听话,从不任。

流云渡的雪是不像竹林山那样轻柔的,一下就是天地俱白,不穿靴子绝不可以出门。我的脚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深深的坑,又有雪迅速地填进去。这个时候,我听见“吱呀”一声,一扇客房朝着后院的窗被推开了。一张脸在后面露出来。

玄音。我不知怎的立刻确定那是玄音,阿吉口中得见所未见的子。也许是因为她的不再被斗蓬遮住的脸白如水仙,也许是因为她的一缕头发依然垂在额角,也许只是因为她很。清洁的五,双眼如知秋的一片落叶,凝视了一眼天空中飘舞的雪。我一时怔愣,傻在当地。

她并没有看见我,视线被雪牢牢牵住,有风拂动她淡绿的裙衫和黑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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