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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与你听也无妨,以我的立场,不能直接去找叶听涛,被人知道了,可要完蛋大吉。”那人挥着扇子,脸上带着些笑意,便似是与楚玉声一同逛街的模样。只是几步之后,那个糖人便被他扔在地上。
“被什么人知道?”楚玉声也不看他,低声道。
“这个叶听涛总该告诉过你吧,他与易楼的楼主有所契约,江湖之上,一共有六个人身上负着这契约,要去寻找六件东西。但是到如今为止,除了叶听涛,还没听到剩余五人活着的消息。”
楚玉声吃了一惊,那人望了望她,续道:“关于那幅很古老的卷轴,以及一个传言,你应该知道……易楼就是做交易的地方,他们放出腊丸契约,自然是因为有人委托,至于委托者,其实叶听涛已经与他们交手过许多次。不过嘛……以讹传讹向来是江湖中人一大能事,所以也不必太过追究。”
“你说都说了,表示这与薛灵舟之事有关,让我如何不追究?”楚玉声道。
那人叹了口气:“刚才那个老头听得太多了,如果今天不是我在这里,说不定他就已经被灭口了,我告诉你,岂不是害你?”
楚玉声将目光投向地下:“你若不想害我,就告诉我薛灵舟的下落,等我找到他,那个契约我自然不会再管。”
那人悠悠地道:“在楚姑娘的心里,似乎只有你的兄长是最重要的吧?”
楚玉声愠道:“是又如何?你到底说不说?”她丽的眼眸中杀气陡现,右手微微一动。
那人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姑娘且勿冲动,此局难解,一意孤行可不会有什下场。再者,这人间风光无限,停留在此岂非可惜?”
一意孤行,可不会有什下场。楚玉声心中一震,看着他,过了片刻,摇摇头:“梁园虽好,我却是没有资格留恋……”她顿了一顿。这时有个挑着笼屉的贩子经过他们身边,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待贩子走过后,那人突然一收折扇,望着前面的一家小酒铺子道:“唉,本想今日邀你同游一回,不过却是得止步于此了。”
“怎么?”楚玉声顺着他目光望去,发现那卷起的竹帘下有个青衫的身影,一把剑负在背后,所坐桌上摆着酒盏,正自饮酒。
那人笑笑,停下脚步:“我叫孟晓天,可别忘了。后会有期。”就在他的身形快要进入酒铺中人视线的时候,楚玉声只觉身边白影一晃,待回头时,那人竟已不见了。楚玉声向四周看看,一提长裙,快步走向竹帘下。街角隐蔽处,有人凝视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酒铺中聚着些人,楚玉声进来时,正有个青年搬了条凳坐下加入谈话,见她貌,不呆了一呆。楚玉声也不关心,径直走到叶听涛身边坐下,见他正自斟自饮,犹豫了一下,决定暂且不提孟晓天之事,道:“你见到玉够有?今天一早她似乎就出去了。”
叶听涛放下酒碗:“她在村口徐家。”
“是吗?”见他如此肯定,楚玉声不觉有些奇怪。叶听涛也不多言,头一偏,示意她去听那些围聚的人说话,正当此时那搬凳的青年说道:“今天怎么没见青儿?这个时辰该是她守着这铺子啊。”
另一个汉子道:“咱们说了好久了,你还不知道呢,昨天晚上陈家丫头在青儿箭,结果半发了气喘,听说死了!现在徐家正乱着呢,陈家娘子听说也赶过去了。”
那青年惊道:“你说那鸢儿姑娘?”
对方亦是感叹:“是啊,说是昨天落了水,晚上就发作了,唉,陈家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死了一个,伤了一个,现在好好的丫头又这么没了……”众人默然半晌,均是叹气。
一人道:“刚才听炊饼李说玉姑也去了徐家了,不知能不能把人救回来?”先前那汉子笑笑:“你当玉姑是神仙?都断了气了,她要是能救,自己家相公就不会这么老躺在家里了,不过我瞧也没准,玉姑家那宅子是犯了煞,才这么流年不利……我说,你愣什么呢?”
他拍拍身边发呆的青年,那人惊了一下,脱口而出:“啊,鸢儿……”围聚的人中便传来声窃笑,但随即又都是沉默。
楚玉声默默听着,听到方宅那一句,不看了叶听涛一眼。叶听涛知道她在想什么,娶未回应。隔了一会儿,有人问道:“张五哥,你方才说的什么犯煞?我怎没听说过?”
那汉着五有些得意:“嘿,那是我家盖房子的时候特地请来的风水先生说的,他说玉姑家的宅子前后都对着两间屋子的缝隙处,那叫‘天斩煞’,跟刀劈下来似的,住在这屋子里,家中就要有血光之灾!”
那问话之人吃惊:“这么说来,还真应了?”张五叹息:“唉,原本我私下里也找玉姑说过这事,可她就是不信邪,还骂我来着,这下好了吧,方家就剩下她一个完人,里里外外还要忙村子里的事,这村长也真是,就这么赖着她不管事了……”众人亦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叶听涛叫过铺中伙计来汇了帐,对楚玉声道:“走吧。”说着起身。
楚玉声跟着他走出酒铺,不由得先四顾一眼,没见到那孟晓天的身影,才道:“看来玉姑在这清溪村中,倒是无人不晓啊。”
叶听涛和她并肩而行:“方才他们所说的那个青儿姑娘,便是我昨日在荷塘中救的,未料却生出这等事来。”
楚玉声“哦”了一声:“各人自有命数,不过你清早出来,就是为了听这些闲话?”
叶听涛道:“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一路未免太过清静,因此出来走走。倘若对方仍旧不动如山,那么扬州一行恐怕便是难测。”
“可有结果?”楚玉声道。叶听涛向熙熙攘攘的街道望了一眼:“蝼蚁之兵,且看他们如何动作。”
“以我的立场,不能直接去找叶听涛,被人知道了,可要完蛋大吉”……楚玉声脑中忽然闪过孟晓天挥扇微笑的样子,她微一思量:“我无意插手你的事,不过你身边似乎并不清静,你说呢?”叶听涛一怔。
“来找你的人可能随时随地都会冒出来。”楚玉声望着他。
叶听涛微微一笑,神无丝毫畏惧:“这个我也猜得到。接受那个契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只是三年以来,我并没有去过剑湖宫,等于没有履行契约内容,所以才会有人来索我命。”
“你为什没去?是因为剑湖宫难入吗?”楚玉声道。虽然她少涉江湖之事,但亦听闻过剑湖宫的声名,不仅因为宫中铸剑之术的卓绝,更因其守护的滇南雪湖之中那个盛传已久的秘密,而成为最好的谈资。
叶听涛眉间有些凝重之意:“不,剑湖宫虽防守严密,但要进入也不困难。只是因为不能确定我要找的东西在宫中哪个角落,况且,当初与灵舟相识,他与人结伴全然不查对方底细,身边有图谋不轨之人,此人恰好又同属定下契约的六个人之一,是以互相牵制,变故多生,以至于未及完成。”
楚玉声听他提及薛灵舟,心中微微一动。关于交换的那个话题,仿佛已经由一个月前叶听涛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而无可再谈,所以她也尽量避免。但叶听涛却从不避讳,话语之中自有一种沉着与坚定:“三年之后许多事情都已脱离了原先的目的,我去扬州也是为了弄清楚这些事。你是灵舟的,待找到他,便与他一同离开吧。久留于此旋涡中,必受其害。”
“那你呢?”楚玉声一迟疑,“就一直在旋涡中这样下去?”
叶听涛沉默,像是不愿将话题偏离现状,以免有那一二分尴尬在两人之间升起。东街有些异样的安静,尽头的院落里没有一丝声息。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陈家了。
这一日玉姑回到方宅,已经是午后。她走到东厢,见房门没关,仍是敲了敲。楚玉声正用一块丝帕擦拭琴弦,若有所思,见玉姑回来,仍是有些怔怔:“玉姑……陈济娘怎样了?”
玉姑不黯然:“你们也听说了?……唉,终归是苦命人,她娘已经不会说什么了,我便作了主,明天就下葬。”
“明天?”楚玉声将丝帕捏在手里,“不停灵吗?”玉姑道:“……陈家娘子说,后天晚上又是要出事的日子,与其冒险停灵,不如早些下葬也好。看着也伤心。”
楚玉声瞧着玉姑神情,那丝奇怪的感觉又盘旋而上:“这事都是天意,玉姑也不必过于伤怀。”她幽幽地道。
玉姑似乎对她话中之意有些微的犹疑,爽然一笑道:“生离死别,我早见多了,早晚都是一死,只是那般年纪便赴黄泉,让人有些叹惋。”
楚玉声听了这话心中倒是一震。那般年纪……她眸中浮过一个少的笑颜,又瞬间破碎。玉姑并没发现她神的异样,走到她身边坐下,微笑道:“已经劳烦你们二位留下,就别再听咱们村子里的烦心事了。我瞧叶公日带剑,想必那剑也是神兵利器吧?”
楚玉声眉间一动:“他事事神秘得很,是神兵还是烂铁,我也并不知道。”她眼望着玉姑,想从她眼中寻出些刺探之意。
玉姑滴水不漏:“嗳,这世上好的兵器多得是,却是武人哟争命的,争来争去,多半活得还不如常人久,不去在意也罢。”话音未落,只听正房之中传来“嘎,嘎”两声,僵硬尖利。楚玉声一惊,看着玉姑:“……这是什么声音?”玉姑神微变,但仍笑道:“我这宅子里耗子不少,姑娘别见怪。”“是吗?”楚玉声狐疑。玉姑不等她下一句话出口,截断道:“听这声音是我房里出来的,我回去瞧瞧,别吵着姑娘。”说着一笑起身,出门而去。
楚玉声看着她闪身进了正房,又将门带上。不一会儿,那声音便即消失,只是玉姑也没淤出来。一时院落寂寂,叶听涛在房中亦无声响,但他或也在凝神倾听。楚玉声以手按弦,一音悠悠,在宅间回荡。
陈家鸢儿在死后第二天便即匆匆下葬,玉姑帮着陈家处理丧事,村中闲人一时又起议论,鸢儿虽是早夭,丧事又从简,但玉姑仍是处理得稳稳当当,抬棺“八仙”一个不少,因陈家无钱购买坟地,便随陈家太爷一道落葬在清溪村北的棋盘山脚。此处虽遍有枫古树,野渡风致极佳,但因墓葬忌讳“穴前去水”之势,故不为富贵人家所青睐,便常有贫家之人下葬于此。
那陈家因惧白面罗刹来犯,一时也未报丧,消息却早传得整个村子人尽皆知,陈家相公因伤挣扎几番,终于还是没有前来,娘子阿秀与同了玉姑,凄凄惶惶地走在抬棺八人牛亦有一些与陈家相熟之人前来相送,同往清溪村外而去。
稀稀落落的送葬之人中,只见日前酒铺里那汉着五跟在玉姑身后,一凑一凑地想与她搭话:“玉姑啊,前阵子我家翻修屋子,又请了那风水先生来看宅,我替你问过了,先生说……”
玉姑走在陈家娘子身后,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张五那下半句话便说不出来,陪笑道:“我还想让先生替陈家看看风水来着,但先生尚有要事,急急地便走了……”
玉姑脸如冰,道:“有这么多道法,他怎不替自己谋谋财路,这么多年了还只能给人看宅相?”张五一脸讪笑,被玉姑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仍是跟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寻些话让她接腔。
送葬队伍落后十余丈处,楚玉声和叶听涛慢慢向前走,小道之侧枫树树干笔挺,高大茂密,重重草木的清之气萦绕鼻端。野渡流水微闻,本是雅境,楚玉声却微微蹙着眉,一路沉默无话。过了片刻,她忽然轻声向叶听涛道:“你让我听前面这些人的脚步声,以目前来看,不算我们,数人头一共是三十七人。”叶听涛道:“听声音呢?”
楚玉声道:“四十有余。”“有余?”叶听涛并不转首,步履如常。楚玉声双眼掠过小道两侧的树影,道:“附近林木长草之中,有一人脚步轻捷,但尚可听得清晰,辨其步眼只是身量较轻,足下功夫并不如何。但其余几人却都是若有若无,虚实难辨。”
叶听涛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么我所料不错,先前村中人杂,为避事端不能细辨。这几个月以来,也着实是过于安静了一些。”他语气并不如何凝重,但神却是丝毫也不放松。
楚玉声听了他这话,不由又想起那华衣公子孟晓天来,心中打了个突。她随意向左侧树影后一扫,却突见那曾于朝阳下向她微笑的脸在绿叶山木后一闪而过,目光瞬间停留,向她投以一顾,如一个促狭的招呼。脚步几乎无声,但这步眼却是她熟悉的。楚玉声一时僵住,步子缓了一缓。
“别停下。”叶听涛提醒道,“看来我留下除白面罗刹,倒是给这清溪村添了不少热闹。”
“你知道是谁吗?”楚玉声略微有些紧张。“不能肯定是哪一方,但我一走,他们便也跟着出了村子,想必是冲我来的。我留意观察过,这清溪村中除了我们,并没有别的外人。”叶听涛道,怒灵剑负在背后,感应微生,隐隐鸣动。
“那他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