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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厚重的门外,开始有一日的清晨该有的那些声音,村人隐约的交谈、车马走动、开门扫尘,汇成絮絮轻语,在门内两人片刻的沉默中,成为唯一的声音。楚玉声淡淡地一笑,那笑如同沾了薄薄的尘埃:“谢谢。”
叶影斑驳的老槐树下,方家变得比往常更沉寂了些。在他们几个人之中,只有玉姑会喻亮高昂的语调说话,仿佛每一刻都兴致很好,她不在时,便隐隐然的少了些什么。燕子拍打翅膀的声音清脆地在空中串成一片。
正房的门已经被推开,里面仍残留着未曾尽散的檀之气。这扇门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永远关闭的,然而屋中人已不在,当孟晓天第一个踏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幽淡灯火中的一张妆台,布帘垂落,榻无人。而此时,则唯有阵阵清风吹入房内,驱散多年不化的浊气。
清晨时分,这个槐荫下的院子显得格外的廖落。楚玉声与叶听涛并肩往回走,快要走到厢房的时候,楚玉声终于问道:“昨天……如果孙莹没有大喊出声,你会想杀了玉姑吗?”
叶听涛一怔:“……她身上还有疑团未解,至少现在不会吧。”楚玉声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觉得……你不会杀她。”她的声音有些轻,叶听涛道:“什么?”楚玉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孟晓天从孙莹的房间走出来之前,门外的人就先听到了折扇打开的声音。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微带傲慢的表情,一身华衣清俊无尘,楚玉声原本要回房,这时便与叶听涛走到孙莹屋外,问道:“她怎样?”
孟晓天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枉有‘易楼八煞’之名,不过被我轻轻一拍,就连几个小毛贼都对付不了。”
楚玉声道:“轻轻一拍?你说得到也轻巧,昨那两个人可不是泛泛之辈,她能支撑上这些时候,也不容易了。”
孟晓天望着她,觉得她今天的语调似乎格外轻快:“一支金钗,总是上不了大阵仗的,怎样,你们知道溪风谷在哪儿吗?”
叶听涛道:“离此地约有两三百里,是在往扬州的方向上,不算绕路。”孟晓天点了点头:“如此最好,反正这支金钗也是我带来的,为免到时给两位添麻烦,就由我继续带着吧。”
楚玉声奇道:“你也要去溪风谷?”孟晓天一笑:“便在一条路上,不去还能去哪儿?”清寒的晨光中,他的笑容加着一丝尖锐无比的冷意,如同剑的锋芒。楚玉声只是觉得这华丽的白衣有些太过耀目,让她的视线微微一。
荷塘之中仍有红莲亭亭出水,也还是有几个少乘着小舟在塘中嬉笑着采莲。他们离开的时候正是一日之计的时辰,街谈巷议间,时常听到“玉姑”这个字眼,村人半是猜测地议论着或许是为了擒住白面罗刹,才让她的丈夫病重,以至于连告别都阑及就出去求药。于是又是嗟叹纷纷。
听着这些,楚玉声与叶听涛都沉默不语,反倒是孟晓天偶尔调侃间,打破四人之间的沉闷。那日清晨门边的对话之后,楚玉声的眼中似乎有了一种淡淡的、轻盈的光彩,她常常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若有所思,神变幻不定。
南向而去溪风谷的一路上,孙莹与楚玉声同坐在马车中,行了半日仍无话一句。玉姑的离开并没有让孙莹太过惊讶,只是在发现回来的三人安然无恙后,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终于,玉姑还是失败了。在她的印象中,那个貌似柔婉但内里强硬的子总是如此固执己见,只要她相信这是对的,就会不惜任何代价。这一次,那份固执之中可有峰华的一二分力量?
双拐方家最后的一线命脉,当叶听涛一剑斩断偶人肋下机括的时候,已然彻底断绝。可是谁知他地下有知是笑是怨?但凡能帮到她的事,他是不会有悔的。
孙莹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当楚玉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半日之后,她终于问道:“昨天……你们是如何打败白面罗刹的?”
楚玉声悠悠地回过神来:“白面罗刹?”她微一停顿,才想起他是谁,“是叶大哥与孟公子联手将他击败的,这个人……真是不简单。”她并不知道孙莹与玉姑的关系,也就没有去提偶人一事。
孙莹道:“联手?孟晓天和你们真是一路吗?”楚玉声被她问得一怔,看了她一眼:“是敌是友,要看情势变化,你也一样。”
孙莹目光一动:“我?我是易楼的人,是来抓你的。”楚玉声道:“你们各事其主,无可厚非。我相信你能捉住我,但是捉了我对易楼有什么用?”孙莹对她的话有些惊异,因为那口气是如此淡然,似乎这些争斗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自然有用。你是叶听涛的什么人?”
楚玉声道:“……朋友。”孙莹微微冷笑:“是敌是友,要看情势变化,这也是你自己说的。”楚玉声眉梢一挑,回以冷笑:“至少……如果在溪风谷遇到什么危险,第一个被放弃的人一定是你。”
不知怎么的,听到她这句话,看到她的神情,孙莹心中涌起一阵恐惧。那种残酷属于混沌江湖,也属于其中的每一个人。因为情势,一切敌友都会随时变化,有人被放弃,有人结为同盟,为了某个目的拼杀到死。她所知道的是,风光无限的江南第一楼,几乎没有人可以在里面活过三十岁。
“怎么,不说话了?”楚玉声道,“话头可是你挑起的,我不过实话实说。”她看着孙莹,忽然发现那双并不非常丽的眼睛里有海波般悲哀的表情,整张脸也因此而如死灰。孙莹摇摇头:“我对你们来说根本谈不上朋友,所以你刚才说的话不成立。”
楚玉声一笑:“说的也是。”车马颠簸中,两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孙莹见楚玉声揭开车帘一角,有一束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和绛红留仙裙上,清风浅吹,广袖飘飘飞动。她望着外面,似乎想询问什么,但又没有问,把车帘放下了。孙莹发现,那是因为她看着的那个方向,是叶听涛稳健地策马的身影。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无需再问什么,那种依赖与信任,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楚玉声感觉到了孙莹的目光,回过头,那一瞬间,她们心里忽然有一缕独属于子的默契划过,然而楚玉声却又极轻地蹙了一下眉,似乎在为这默契而微微着恼。车帘本是半遮,完全放下后,马车内便光线昏暗。孙莹不太确信她是不是看到楚玉声的脸有些泛红,那侧脸的流线和高洁的额头都朦胧不清,宛如壁画中的神。孙莹别过头去,动了动因穴道被封而酸麻的身体,心里忽然一阵凄凉。
怎么会呢?……不过是陌路之人,人各有命,何必去羡慕?……可是那遥远不知在何处的人又让她如何去依靠,去倾心信赖?……孙莹的肩膀有些不受控制地抽动,她抿紧嘴唇,极力不想让楚玉声发现,但马车内的气氛仍然立刻就改变了。那种直觉敏锐如斯,就像每一声琴音的律动变化,楚玉声看着她:“……你怎么了?”
孙莹努力平静了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羡慕你。”也许只于这个幽闭的地方,面对着一个并不很强大的人,她才能这样说,“大当家的之所以要让叶听涛回去,是因为他和易楼所定的契约已经到期,他却没有将契约内容实现,若不将他带回,易楼会有麻烦,但无论易楼派多少人来,你都不会受到伤害,因为有人会保护你。”
楚玉声的心弦微微一动,有隐隐的喜悦之音轻颤,又不可捉摸:“只不过是……”
“情势变化?”孙莹打断了她,摇摇头,“不是的。虽然我和胡姑娘被交代要来捉你,但你其实并不是局中人。无论情势怎样变化,你不会牵扯其中,你的朋友也就不会成为敌人。”
楚玉声的神情忽然一暗:“局中人……如果我说,我是呢?”马车一直在走,去往那个交换之地,当那些黑衣使节站在面前的时候,究竟该怎么办?她眼中那淡淡的、轻盈的光彩也因之而向内敛去,忧虑之重新占据了瞳仁。
“……那,你该赌一赌,相信你的同伴。”看到她的变化,孙莹忽然发现其实她的信心并不如那份信任来得更深。
“赌一赌,为什么直接赌相信?”一顿之后,楚玉声问道。其实就算孙莹不说,她也已经直接选择了相信。她没有理由不信他。
“我不知道,还没得到答案。”孙莹收拾了一下心情,爽然一笑。这一笑之间,她们几乎忘记了就在前一天,孙莹还要将楚玉声带回易楼交差,孟晓天横加插手,她与胡梦姬双双铩羽而败。
有时候,微笑往往比冷眼更能让人记住。可惜行路匆匆,总是只能留给人一瞥的时间,许多微笑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淡化为了一瞥冷眼。
忽然之间,孙莹神大变,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一般,楚玉声吃了一惊,伸手想去相扶,孙莹却已经无法自持地向前倒去,脸有些发紫,指甲在自己的脖子上掐出血痕来。楚玉声忙接住她,叫道:“叶大哥!”
叶听涛在外道:“怎么了?”此时孙莹在楚玉声怀中正瑟瑟发抖,双手掐着脖子,楚玉声掀开车帘,急道:“你快来看看,她不太对劲。”叶听涛见了孙莹的情状也是一惊,让车夫勒了缰,便上车查看。孟晓天本独骑在后,见状为防有人伏击,拍马来到车边,只听到车中孙莹急促的喘息声,他用折扇挑开落下的车帘,轻轻说了一句:“呦……”。
车中,叶听涛将孙莹的手从脖子上扯下来,却因她双手绷紧而无法探其腕脉,楚玉声忽然低一声惊呼:“哎呀!……”叶听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孙莹的脖下一寸之处,因挣扎而露出衣裳外的肌肤是一团漆黑的颜,浓郁如墨。楚玉声将她衣领解开,只见那当胸便是一团握拳大小的黑气,她不道:“这是什么?”孙莹艰难地道:“是……是拳伤……”
“怎会有这样的拳伤?有多久了?……”楚玉声道。“几……几年了……”孙莹再也说不下去,因双腕被扣在叶听涛手中,动弹不得,一张脸又从泛紫褪回惨白。叶听涛道:“是不是‘裂斩拳’?”孙莹点了点头,楚玉声看叶听涛时,却发现他目光避在别处,便伸手将孙莹衣领掩上,道:“是哪派的拳法?”叶听涛不答,出指如风去解孙莹身上被封的穴道,却无反应,车外的孟晓天见如此笑道:“这穴是我点的,你解不开。”
叶听涛正待说话,透过车帘,他的眼睛捕捉到一道耀眼的光芒。比阳光更强烈,比锋刃更凌厉,能伤人之目,乱敌之心。那道光芒,曾让他瞬间目不见物,但此时然是对准他而来。“小心!”叶听涛脱口而出,孟晓天已察觉不对,向后一仰,一蓬金针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往车内射去。叶听涛扯落车帘将金针卷于其中,只说了一句“棵她!”,便纵身跃出车外。
荒郊野地,气氛因那一男一两人的出现而变得有些凝重,子手持金边圆镜,钗裙楚楚,容清丽,男子右手上套着三个银环,目若流焰,神隐有焦灼。叶听涛看着那两个人,口中却对孟晓天道:“上车解穴。”
孟晓天微笑:“为何?”叶听涛道:“若不解穴,一盏茶时分她便要没命。”那手套银环的男子闻言忍不住道:“你说的可是孙莹?”他身边子一皱眉:“梁剑!”孟晓天看着两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叶听涛向那子道:“魏姑娘,我已离开清溪村,不日可抵达易楼,你们何故又要来犯?”
那子便是“转轮镜”魏小娇,她“哼”了一声:“并非要将你如何,玉音剑已交给了大当家的,这次只是来请你做个人情,你同行有人留下了‘步莲金钗’,我们要把她带回去,待你们去易楼时,不会再设剑阵。”她话中颇有不情愿之意,须知这易楼门前三道剑阵乃是衡量其人是否有资格踏入之用,魏小娇心中对叶听涛实有些好奇,想看看他如何过阵。
“原来是来做交易。”孟晓天目光犀利,嘴角带着嘲讽,“从易楼来的人,这交易的开场也与众不同,不过,如今我们手里的筹码有两个,你们只拿不设剑阵来换,怕是不公平。”
魏小娇一愣,只听大车中传来楚玉声的声音:“叶大哥!孙莹她……”叶听涛回过身,那易楼八煞之一的“银环”梁剑却抢先一步到了车边,身法并非极快,但步眼稳实,功力不弱。在他提步的一瞬,叶听涛本出手阻拦,却被孟晓天用折扇拍了拍,摇摇头。
车帘已被扯落,那窗中可见孙莹脸颊惨白,毫无血,手握着喉咙,神智有些迷糊,梁剑见状焦急,回头向魏小娇道:“她伤势发作,如何是好?”魏小娇忽然明白了孟晓天所谓“两个筹码”的意思:“是不是周身大穴被封,真气阻滞,不能护心?”叶听涛闻言不语,孟晓天微笑道:“真聪明,我不给她解穴,她用以压制伤势的内力不能自行游走,便要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