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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云道:“他是鸣风山庄的人,你也听见了。”
陆青看着她:“那么……送交主殿?”
苏婉云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一笑。陆青还想再说什么,然料她突然向后倒去,他急忙伸手一抄,将她抱在怀里。只见她脸雪白,已经昏厥过去。他急忙探了探她腕脉,所幸旧伤并未加重,只是有些失血,一时不能支持。他望着她,的叹息如雾一般吹到她的脸颊上。雪湖的总是不太宁静,她已有多少晚上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陆青凝眉,将苏婉云抱起,从飞廊复道上一跃而下,身影消失在迷蒙之中。
石秋醒来之前,耳边隐隐听到些敲敲打打的声音。他只觉得半身酸痛,自风池穴以下一块更是没有什么知觉。眼前一片昏暗的烛光,渐渐清晰。他慢慢坐起来,打量着四周,同时想起了银镜飞廊,还有那楼主陆青。
他还活着,当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红儿的笑脸突然在心底出现。那个总是带着真的笑容的小孩,宛如清水般澄澈。一场恶战之后再想起她,石秋在深心之处忽然变得有些柔软。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第一个想起的会是她。或许是那个不曾答应,却又被执行着的约定?石秋晃晃脑袋,将脑中的浊气驱散。
这是一间五丈见方的斗室,四周都是以大理石砌成,冰冷而优雅。宛如那银镜楼主。没有窗,只有一排精铁栏杆立在前方,向外望去,也有这样的斗室几间。只是里面都没有人。
是牢房吧,也不知在银镜楼的哪一处,斗室上方隐隐有敲打之声,他听了一会儿,不明所遥既为人所擒,辰幽剑也不知去向,他可说是再无什么施展之处了。只是不知那江南山青水秀之处的鸣风山庄现在会是怎样?此役过后,霍明珠或许便会回去了吧。
颓丧之感袭击着石秋,但他并没有为其所击败。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麻痹之感渐渐褪去,便站起来,振作了一下精神。与陆青过的那几招又在他眼前浮现出来,他细细回想,只觉得此人貌虽儒雅,但其动武时的精准犀利然弱于霜云。苏婉云是快而致命,陆青却是慢中暗藏杀机,同样毫不逊。他右手捏了个剑决比划了几下,仍是一时无法拆解。
这时栏杆之外,忽然传来“嘻嘻”两声,似孩童的声音。石秋一惊,凝神看去,只见半个小脑袋露在一根精铁栏杆外面,一双精灵般的眼睛正看着他。没有任何杀气。石秋走近几步,那孩子也不躲开,只是瞧着他,问道:“你是今晚闯进来的那个人?”
石秋一怔,脑中瞬间有许多应变之词涌到嘴边,但他犹豫了一下,便道:“是的。”
那孩子伸出手臂抱住那根粗大的栏杆:“那你就是打伤苏婉云的那个人喽?”
石秋道:“是的。”他看着那孩子,只见他生得甚是清俊,肤白如雪,足见若干年后也是个俊少年。
那孩子又道:“那你剑法一定很好吧?”
石秋微笑:“何以见得?”
那孩子挂在栏杆上摇晃着身子:“她可厉害呢,以前来这儿的人,几乎都没被关到这地牢里来过。”
石秋道:“那他们被关在哪儿?”
那孩子嘻嘻一笑:“他们都死啦。”
这样的话从一个露着纯真笑颜的孩子口中说出,石秋心中突然一紧:“……我是被陆楼主打败的……他功夫比我更好。”
那孩子的笑容越加灿烂:“是啊,我爹本来就比苏婉云功夫好。”
石秋一错愕:“你爹?你是陆青的儿子?”
那孩子笑道:“是啊,人家都说我和我爹长的像呢……”他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你觉得不像吗?”
石秋望着他的脸,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发慌:“不……很像,只是我先前没仔细看。”
那孩子方又微微露出甜的笑意:“对啦,我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和他像,我就是世界上第二好的人。”
石秋勉强一笑:“是啊,你是世界上第二好的人……”这时斗室上方的敲打之声突然响了一阵,又渐渐弱下去,石秋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孩子笑道:“他们在铸剑呀,这里是雪湖下面。”
“雪湖下面?”
孩子似乎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皱眉道:“就是最下面的下面,大树的下面。”
石秋“哦”了一声,想来这银镜楼内可见的是六层,下面却还专设有牢房,他望着那孩子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孩子道:“我爱来便来,只要我爹不管,那个老头子也管不了我。”
“哪个老头子?”石秋道
“就是那个……”他似乎又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一跺脚,“就是那个管我爹的老头子!”
石秋初时未解,片刻后忽然想起:能管他爹陆青的老头子,不就是剑湖宫宫主任奇?原来他却是个老头子,不知功力较之陆青,又会高出多少?
他正想之间,只听那孩子道:“明天你就会见着他了,不用再猜了。”
“明天?”石秋暗暗有些紧张,“他们要干什么?”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失笑,要干什么,这个小小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
但那孩子忽然一笑,如般明媚:“要杀了你呀。”
石秋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孩子道:“我要回去啦,再不回去,我爹又要派人到处找我了。”
“……是啊,你回去吧,别让爹娘着急。”石秋忽然不想再面对着这个孩子。
孩子脸上的笑还是一般好看:“我没娘,我娘早死了。”
“……哦,那么,别让你爹着急吧,”
孩子的手松开精铁栏杆:“我走啦,我的名字叫陆明,到了黄泉之下,可别忘了问问阎王我的寿数哦!”说完他便笑着一闪,消失在石秋眼前。
石秋独个儿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回边坐下。边小几上一支蜡烛已燃烧了大半,眼见便要灭了。他索又躺下来,任脑中纷繁情景来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斗室中一片漆黑。只听“哐噹”一声,有大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剑湖宫外传·镜珠 第四章 迷
破晓之前,深蓝的迷雾笼罩湖水,船橹摇动,清泠泠的水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湖上清寒,船舱四角分挂着与银镜楼中一样的鎏金宫灯,两个素衣弟子摇橹,一人站在船头,两人分坐石秋身旁,都是一言不发。石秋辨认船行方向,是南面,又过一会儿,果然远远望见一座楼阁,规格与银镜楼相差无几,想是玄星楼。只是隔得远了,炕甚清。又行片刻,只见那楼阁并不像银镜楼一般窗户向内而生,便与一般的塔楼一样,同是三层,紫琉璃瓦微微泛光。眼见不一会儿便能靠岸,船撒然转了向,石秋有些奇怪,回头看摇橹的弟子,见二人神紧张,直至将船调整往东面直行,才似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突然一动,开口问道:“要向东行,何必绕这么大的弯?”
船上五个弟子同时看了他一眼,没有人说话。石秋全身大穴被点,血脉不畅,颇有些不适,见无人回答,便也不多问,靠在船舱边上。这时一线天光自密布的黑云中穿透而出,洒落在雪湖上,如一道光柱,点染湖心的迷雾,石秋凝神看去,仍是白茫茫的,似乎自来到雪湖,便没有一刻见这些雾散去过。金的朝阳耀目,静坐的素衣弟子也都抬头眺望,石秋一回首,只见湖岸已就在十几丈开外。
剑湖宫大殿,只从湖面上看便可见其清贵高华,朝霞照映着三重银白基座,两侧各有一座翼楼,一道长桥自宫殿之后延伸而出,直通向雪湖中心,再往里便被雾气遮盖不见。船一靠岸,石秋便被那几名弟子带入了侧殿之中,殿外时而有些轻捷的脚步声,两个素衣弟子守在殿外,似是在等候传令。他走到侧殿门前,只见两座翼楼之间的主殿在晨光映照下素洁无尘,篆书“剑湖宫”三字古雅飘逸,整片湖畔水域并非绝然的安静,但却井然有序。过不多时,有数十名素衣弟子从对面等候的侧殿中出来,具都配剑,脸上大多不带什么表情。守侧殿的弟子见状,便将石秋押出来,他一抬头,阳光如剑一般射入眼睛。
庑殿之上,素衣弟子侍立一旁,玉箫之声远远地在雪湖上传了出去。银镜楼主陆青缓步走进殿中,宽袍飘然,面容仍带着微微的笑意。他向玉座上的白衣男子一拱手:“见过宫主。”
玉座上的人“嗯”了一声:“这么早来,定是有事吧。”声音如宝石一般冰凉,听不出什么意味。
陆青道:“不错,昨银镜楼有人来犯,已被擒下。”
白衣男子淡淡地道:“是你擒的还是霜云楼主?”
陆青几不可察地一停顿:“是我。”他一挥手,几名弟子将偏殿中的石秋带了上来。
石秋被带到陆青身后,只见正中那汉白玉之座宽大无比,两旁各有百足炉,狻猊神兽卧于其上,檀袅袅。座中之人一身纹绣白袍,面如冠玉,双眼犹似曜石般散发着光芒。不过淡然数语,却有无处不在的压迫之感。只是,那人虽已不年轻,可却无论如何也不是个老头子。
殿上的陆青与他应对虽然温雅,分寸却扣得极紧,待石秋站定方道:“就是此人。”
座中那人并没看石秋,一双有神的眼睛瞧着陆青:“守护剑湖宫安危本不是你的职责,怎么一个霜云楼之人也没见?”
陆青似乎无论说什么,声音都是和煦的:“苏楼主昨日应战受伤,我让她今日便在霜云楼歇息。”
那人“哦”了一声:“看来前些日子罚她罚得重了些,倒要我亲自来处置这人。”
石秋默然不语,在这略显空旷的大殿之中,那人的声音并不甚响,但沉沉压在肩头上,却让人心中发紧。
陆青道:“宫主,此人是鸣风山庄卫彦之的弟子,所噎…”
高高的玉座之上,那人全身的气息似乎突然一颤,一瞬之间,石秋和陆青都没有看清他的眼神。
“鸣风山庄……”剑湖宫主念着这四个字,语调带上了些许悠然,“十几年了,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这四个字。”他仿佛一时间陷入了回忆之中,视线落在石秋身上。
石秋抬头望着剑湖宫主,只见他站起身来,走下玉座,一张清俊的脸渐渐清晰。他心中急速转着念头,但始终想不起鸣风山庄与剑湖宫曾有过什么交往。那剑湖宫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悠悠地道:“你是庄中最出的弟子吗?”
石秋犹豫了一下,道:“自有比我更为出之人。”
“哦?”剑湖宫主曜石般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笑意,“卫彦之竟然对你如此有信心,相信凭你也能杀得了我任奇?”
石秋心中一震,在袖中捏紧手掌:“我有负庄主之命。”
“哈哈……”剑湖宫主突然一笑,如同冰冷的汉白玉,感觉不到丝毫真正的笑意,“我和卫彦之决裂了二十多年,他自己天资有限,可往我剑湖宫投兵掷卒,倒是不惜血本啊。”
石秋的脸突然有些发白:“……你说什么?”
任奇看着他:“怎么,卫彦之没告诉过你这些?”
石秋答不上来,一旁的陆青神却有些触动,但他没有说话。他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任奇转身,在宽阔的大殿上踱了几步:“我到也问傻了,这等事,他怎会去告诉自己的一颗棋子?”
石秋心中突然起了一团迷雾,他想起了庄主望着陆青所铸的‘凝露’、‘含光’两剑整不语的神情,似乎想到什么,但又无法看清。几束光线射入殿中,落在任奇的白袍背影上:他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当年没有杀霍明珠,这次再不杀你,我任奇岂非颜面扫地?……卫彦之,你究竟想怎样?”
石秋听到了“霍明珠”三字,心中如有一道闪电划过。霍明珠……他终于记起了是谁第一次向他提到“剑湖宫”这三个字,在鸣风山庄之中绝少有人提及的地方,传闻中的神剑之宗:“你……认识我师霍明珠?”
任奇突然沉默了,很净有说话。大殿之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他的双眼中有幽暗的火焰燃烧,不为任何人所见。霍明珠,曾经倾心信任,却一夕之间崩塌的幻影,霜云楼,多少年前就已同虚设。她并没有下手杀他,可从此以后他便再不能安枕,那冰一般的剑始终若即若离地搭在他的颈上,挥之不去。“师?……”他轻轻道,沉静如玉的表情改变了。
“你与卫庄主到底有什么关系?”石秋问道,他仿佛忽然变得大胆了,或许是,那生死一劫不过已是定局,无需揣度。
任奇转过身来,直视着石秋,强烈的压迫之感如同海啸来袭:“我剑湖宫世代守护于此,九天玄绝不可为外人所得,就算是卫彦之,也一样不可饶恕。”但见他身不转、形不动,左袖一挥,一股劲风扫到石秋身上。石秋只觉全身一震,穴道解开。任奇将目光移向大理石地面上的光影,道:“你的兵刃呢?”
陆青向旁边侍立的弟子一示意,那弟子递上石秋的辰幽剑。陆青接过,交与石秋,两人眼神相交的一瞬,石秋仿佛感到他眼中的相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