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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一阵剧痛。
老鼠呻吟,压着肩膀跪了下去。
「闪了。再跟你联络。」
借狗人的动作比刚才的狗还要迅速,混入黑暗中,渐渐远去。
相反地,紫苑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老鼠,发生什么事了?」
紫苑用提灯照着站起来的老鼠,怱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你这不是在流血吗?」
「被狗偷袭。」
「被狗偷袭?为什么?」
「是野狗。大概把我当成可爱的小白兔了吧。对了,你为什么来这里?」
哈姆雷特从紫苑的上衣口袋里探出头。
「是它来叫我的。我以为你出事了。」
「所以你是来救我的?就凭一盏提灯?」
「没错。」
紫苑拿着提灯靠近伤口一看,皱起了眉头。
「要赶快清理伤口才行。我们回去吧。能走吗?」
「当然。」
紫苑大概是想扶老鼠,他将手插进老鼠的腋下。
老鼠拨开紫苑的手,一个人迈开大步走。
肩膀好痛。
然而绝不能依靠朝自己伸出的手。
只要尝过依靠的甜头,就再也无法独立了。
伸到面前的他人之手,总是那么唐突,又随兴就消失。就是这个样子。
一回到地下室,紫苑的动作开始迅速起来。
察看伤口、洗净、消毒。
「又要缝吗?」
「很抱歉,你的伤似乎没那么严重。」
紫苑盖上急救箱,很罕见地笑得很得意。
「你以为会跟四年前一样,有点害怕,对吧?」
「什么有点,感觉一到你手上,就连被蚊子叮,你都要缝。」
「你怎么这么说,我到现在还认为四年前的处理是正确的呢。」
四年前,台风夜。
对,第一次遇到紫苑的那个夜晚,NO。6正处于暴风雨中。
那天夜里,彷佛邀请股敞开的窗户;窗户里,紫苑十二岁的脸庞;「你受伤了吧?我帮你包扎伤口」这么令人意外的话;缝合好伤口的那一瞬间,展露的满足笑容;可可亚的甜;樱桃蛋糕令人身心荡漾的美味;床铺的舒适;一张开眼睛,就听到身旁沉稳的呼吸声,这些都还很鲜明地留在老鼠的脑海里。
想忘也忘不掉,想丢也丢不尽。
那天夜里,体验到那些彷佛奇迹般的事情,即使已经过了四年,也毫无褪色,仍栩栩如生地留在这里。
人们称那个为回忆,取名为记忆。
也可以叫做命运。
嘲笑不带任何条件就接受他人,想要拯救他人的人天真,是很容易的事。
事实上,正因为拯救了自己,紫苑几乎失去了他当时所拥有的权利与幸运。
一路接受培养而长大、不知人间疾苦的菁英,怎么会这么天真呢?
如果能这么嘲笑紫苑的话,该有多轻松。
想要嘲笑,却如此痛苦;想要忘记,却如此鲜明;想要丢弃,却如此沉重。
「紫苑。」
「嗯?」
「你真的那么想吗?」
正在包裹绷带的紫苑停下手来。
「四年前的事情。你真的觉得是正确的处理吗?」
「这个嘛,因为是在有限的条件下……至少那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应该可以缝得高明些吧。」
修长的手指,看起来很灵巧的手正如给人的印象一般,灵巧地裹着绷带。
「不光是伤口的事,我指的是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将绷带前端仔细地绑好之后,紫苑沉默地盯着老鼠的眼眸。
「那一夜,让你的人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你现在还能断言当时你所做的事没有错吗?」
「嗯。」
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让老鼠觉得好无趣。
「你不后悔吗?」
「嗯。」
「一点也不吗?」
「嗯。」
「为什么?」
「老鼠,我不懂你这个问题的意思,不过,搬到下城之后,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时光倒流,回到四年前的那个夜里……回到遇见你之前,我会怎么办。」
紫苑腼腆地笑了笑,将急救箱放回柜子里面。
「我想过不只一次,然而答案却只有一个。不管给我多少次机会,让我回到那个夜晚,我会做同样的事。我会打开窗户,等你来。」
「即使知道前方等待你的是毁灭?」
「没有什么毁灭啊,我也不认为现在在这里做这种事是毁灭。对吧,克拉巴特?」
一只茶色的小老鼠站在堆积成山的书上点头。
「它不是哈姆雷特吗?」
「哈姆雷特在床上睡。」
「啊……是哦,都是你爱乱取名字,反而愈搞愈复杂。」
「连名字都没有也太可怜了,它们都很聪明又勇敢,刚才也是哈姆雷特告诉我你有危险。」
「它找错对象了。你来救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幸好你来的时候,我已经把狗赶走了,要不然的话,现在的你大概伤痕累累了。」
「嗯,这个有可能。」
老鼠站了起来,抓着紫苑的胳膊。
「你听好,以后别再这么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想要来救我。」
紫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老鼠。
老鼠抬起下巴,咬紧牙根。
「听到了没?给我记好,你太弱了,不懂战术,也没有心理准备,就像一只从鸟巢里掉下来的雏鸟,啾啾地叫着,下场就是被狐狸吃掉。所以,至少别自己呆呆地靠近危险,绝对不可以。用点脑筋吧,让你优秀的脑浆好好工作,判断状况。真是的!没带武器就往黑暗里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你说什么?」
「危险啦状况啦,我根本没去想。还来不及想就冲出去了。」
「紫苑,所以我说啊,别再做那种愚蠢又轻率的事情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没有你能做的事情,你乖乖躲在棉被里就够了。」
紫苑垂下双眼,摇摇头。
「我做不到。明知道你遇到危险,却什么都不做,乖乖待着,这种事我做不到,我还是会冲出去找你。」
「你来只会碍手碍脚。」
「好伤人。」
「是事实。」
「老鼠……你讲得没错。我一点用都没有。我不懂如何打架,更无法伤害别人。」
「对,最低层级的战士,不,应该说是完全不及格,所以你别妄想战斗。你根本无法照顾别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不是吗?所以你什么都别做。拜托你,别靠近危险地带。」
我在讲什么啊!
老鼠再一次咬紧牙根。
我在说什么?
我干嘛这么认真?
为什么要想办法阻止紫苑?
紫苑会自己跑去哦。
借狗人低沉的声音再度浮现在脑海。
没错,紫苑会自己一个人去吧。
不会求我帮忙,甚至不会跟我说,就前往丝毫不可能让他生还的地方。
完全不懂战斗技巧,不懂流血时的痛苦与杀意的恐怖,就悄悄地离开这个地方
你这个顽固的、没用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超级混蛋。
「无法解释的。」
紫苑轻声地说。
「什么?你有说话吗?」
「这是无法解释的,老鼠。就算我赶过去,也无法救你……我救不了你。我脑袋里很清楚这一点。」
「很好。你唯一能自豪的,不就是那颗脑袋里的东西吗?既然清楚,就该好好顺从。」
「不要。」
紫苑紧抿着嘴巴。
顽固的表情,同时也是隐藏着深邃强硬意志的表情。
老鼠第一次看到紫苑这样的表情。
「这是无法解释的!剐才哈姆雷特来叫我的时候,我好不安。你出事了。说不定你会死。这种时候,你要我在脑袋里算计,告诉自己去了也没用,告诉自己乖乖待着就好吗?我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有没有那个能力、能不能救得了你……谁有办法冷静思考那些!笨蛋!」
这是第二次被紫苑骂笨蛋。
那时候也跟现在一样,老鼠根本没料到紫苑的愤怒会爆发。
第一次的时候,老鼠对紫苑这么说:「别为了别人哭,也别为了别人打架。哭泣跟战斗只能为了自己。」
紫苑回答听不懂。
他的确不懂。
因为他现在又为了别人,冲进黑暗中。不管理性警告他危险,就这么冲进黑暗危险,太危险了。
对自己而言,紫苑的存在是脚镣,这点我早就觉悟了。
然而,也可能相反。
我也有可能成为紫苑的手铐。
就是因为这样……
老鼠从眼前的少年身上别开视线。
就是因为这样,人类才难搞。
关系愈密切,枷锁就愈重,不再能够自由的行动,只为了自己而活变得困难。早知道还不如不相识。
也许真是这样。
也许有一天,你会这么怨叹,紫苑。
紫苑觉得好难受,他噘着嘴问:「老鼠,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为什么。」
「你想笑就笑,反正你觉得我讲的都是无知之人的戏言而已,对吧?没关系,你就笑个够吧,笑啊。」
「等等,紫苑……我又不是在笑你……我只是在告诉你,接近乌云、接近危险是很危险的事而已。」
「那种事情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担心你啊。我不能担心你吗?我没有担心你的权利吗?」
「权利……你在讲什么啊,紫苑?」
「是你逼我的啊!」
紫苑握紧拳头,敲向书架。
堆积如山的书全倒了下来,克拉巴特尖叫着躲进老鼠的衣服里。
「抱歉,我太激动了……我没有要吼你的意思。」
「不会,你激动的表情也满有魅力的,有机会我还想再看看呢。」
「跟你在一起,我好像常常激动,原来我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连我自己也吓一跳。」
「你一直都是感情用事的人,感情总是驾驭理性。率直地顺从自己的感情并不可耻。四年前也是。在你还是NO。6菁英候补时,你就顺从自己的感情,接受了我。」
那是好不容易才能听清楚的轻声呢喃。
紫苑垂着头弯下身,唇轻轻贴上老鼠的唇。
啪!
有本书从哪里掉下来的声音。
老鼠抬头问:「这该不会是感谢吻吧?」
「只是个晚安吻。」
「晚安……啊。」
「明天我要帮狗剃毛。有好几只长毛狗,可是借狗人都放着不理,害它们的毛都打结,快要得皮肤病了。」
「我才刚被咬而已,管他长毛还是短毛,我不想听狗的事情。」
紫苑笑了出来,伸出手挥了一下。
「那晚安了。」
「嗯,祝好梦。」
「你也是。」
紫苑消失在书后。
可能想要跟他一起睡吧,克拉巴特钻出老鼠的衣服,跟了上去。
「晚安吻吗?」
老鼠用手指轻轻抚摸嘴唇,往椅背靠去。
「撒谎,原来你也会。」
空腹感、疲劳感及伤口疼痛感全都远离,取而代之的是体内慢慢涌出的东西。
难以区分是悲哀还是寂寞的东西。
这是什么?
突然有温热的水滴滑过脸颊。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是泪水。
我老早就忘了如何哭泣。
好咸。
感觉就像加了太多盐的汤。
老鼠曲起双腿,将头靠在腿上,慢慢地喝下渗透到嘴里的泪水。
5 虚伪的另一面
佛也曾是凡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