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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剑客闯荡江湖,手上自然也难免染有血腥,但此刻他却仍禁不住心头犯恶,一个箭步窜到了街心,蹲下身去,扶起一个黑衣大汉,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样受的伤?”
这黑衣大汉,面上血迹斑斑,无力的张开眼来,呻吟着道)“好狠的心……好狠的心……我……”
话未说完,双腿一伸,双眼一突,竟然咽气了,却仍瞪着一双厉目,嘴角汩汩流出鲜血来。
云中程一咬钢牙,长身而起,探到另两个黑衣大汉的身侧,却见这两人竟早已咽气了。
他长叹一声,望着满街的血迹,心中但觉热血翻涌,不能自主。
雁荡红中会横行浙东,虽是多行不义,但此刻落得这种地步,却也未免大惨了些。
人群,渐渐围聚了过来,却还是站得远远的,不敢踩着街上的血迹,云中程立在街心,愕了半晌,耳旁突然响起一声马嘶。
他心中一动,一个箭步,窜到马侧,飞身上了马,反掌一拍马股,人群立刻又四散走避,他松着马缰,但凭这匹马,任意飞奔。
马行甚急,片刻之间,便驰过数条街道,只见街上的血迹,时浓时稀,但却一路不曾断过。
蓦地,惨呼之声,又复大作,但这次却非由四面传来,而是聚在一处。
灯光映射下,但见街上行人,一个个都面色死白,惶惶然如大祸将临,却又不知道这惨呼由来的究竟。
云中程微一勒马,辨了辨这惨呼声传来的方向,又打马驰去。
他虽然明知道前行必是绝险之地,但是他耳中听得这种凄惨的呼声,目中见到这些鲜血的血迹,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侠心,纵然前面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马闯一闯。
他所奇怪的只是,雁荡红中会威霸一方,除了红中三杰外,会中的坛主、香主,也都俱是硬手,此刻一败如此,那么他们的敌手,岂非可怕得不可思议了吗?这些人却又是谁呢?
马行如箭,眨眼便穿过闹市,愈行愈见荒僻,而且渐渐已将出城。
云中程抓着马缰的手,此刻竟微微有些颤抖,他闯荡江湖半生,出入生死间,不知有多少次,但却从未有过如此时的紧张心情。
街的转角处,突然掠出一条人影,云中程的胯下马,唏律一声长嘶,昂首人立而起,云中程双腿加劲,夹在马鞍上。
天上星光闪烁,云中程伏在马上,闪目而望,只见马首前卓然站着一人,头上发髻散乱,身上衣裳凌落,倒提着一口晶光耀目的长剑,星光之下,虽看不清他的面色,但一眼望去,只觉此人面色灰白,行情惊骇,像是刚刚受了一种巨大的惊恐,此刻尚未平复似的。
云中程胯下所乘的马,显然经过长期的训练,方才虽因这条突来的人影,而惊嘶一声,但此刻却立马如桩,已又回复镇静。
云中程端坐马上,凝目良久,方才看出这面带惊惶的夜行人,竟然就是方才那狂傲骄倨的峨嵋弟子,杨一剑杨振。
两人目光相对,杨一剑手腕一翻,伸出左手食、中、拇三指捏住剑尖,反手一插,将剑插入背后的剑鞘里冷冷道:“云大侠驰马狂奔,是否也是为着那惨呼之声!”
云中程心中一动,口中却沉声道:“正是。”
但见到这杨一剑的神情,知道他必然来自自己要去的地方,本来也想探问一下,但自己却和此人落落难合,极不投缘,是以又将口边将要说出的话,忍了回去。
却见这杨一剑炯炯的目光中,突然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彩,但瞬即恢复平常,冷冷一笑,又道:“云大侠要去,那好极了。”
双臂一张,身形乍展,又投入街边的阴影中。
云中程暗叹一声,忖道:“此人虽然狂做,但身手的确不弱,无怪能在蜀中享有盛名,但方才见他的神色,却又满露惊惶,那么前行之处,又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惊恐的事呢?”
他心中思潮反复,任凭胯下的马在街心立了许久,突然铁掌反挥,击在马股上。
那匹马便又箭也似地朝前面窜去,瞬息之间,便驰出城外,云中程右手一带缰绳,目光四下一扫,但见东北不远之处,火花突然冲天而起,将天畔都染得一·片鲜血般的红色。
他微一打马,再往前驰,奔出一箭多地,突然勒住马,矫健的身形,倏然从马鞍掠起,“嗖、嗖”几个起落,便往起火处奔去。
火光之中,但见黑影幢幢,惨呼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忽然三条人影自火光中冲天而起,轻功之惊人,竟是无与伦比,凌空三丈,在空中齐一转折,便闪电般的消失了。
云中程右手“卿”的一扯,将手上的长衫扯开来,抓起长衫的下摆,在腰畔打了个结,左手探手入怀,但听“呛嘟”一声,他掌中已多了一口长约三尺、精光夺目的利剑。
这正是昔年多臂神剑仗以扬名天下的利刃,龙纹软剑,也是芜湖云门代代相传的利器。
云中程一剑在手,豪气逸飞,微一塌腰,身形暴长,燕子三抄水,“嗖、嗖、嗖”三个起落,又前拧十丈。
只贝一片郊野之侧,蠢立着一座高大的楼阁,却全已被火燃起,一个满身带着火焰的大汉,惨叫着由烈火中窜了出来,双手掩着面目,在地上连滚了几滚,但却仍未将衣裳燃起的火焰压灭。
仁义剑客一个箭步,窜到这人身上,只见这人在地上滚动的势子越来越弱,终于伏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火势越来越旺,火光中却再也没有惨呼的声音传出,满天火影中,只见地上横七坚八的倒着一些尸身,有的虽然还有呻吟声,却已微弱得几乎听不甚清了。
轰的一声,一根梁木落下,接着哗然一声巨震,那栋燃烧着的楼阁,便已倒塌一半。
但是置身这一片尸身中的云中程,却生像是没有听见这声巨震似的,他一生闯荡江湖,但是这种凄惨的景象,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火势熊熊,使得周转数十丈地方变得难以忍受的酷热,但这仁义剑客却只觉手足冰冷,阵阵寒意宜透背脊。
他缓缓移动着脚步,走到另一个仍有呻吟之声发出的大汉旁边,左手倒提着剑,右手轻轻抄起这人的肩头,只见这条本来精悍无比的汉子,此刻身上的衣衫,都已被烧得六零八落,霹出里面的漆黑的肤肉来,前胸一处伤痕,仍不住的往外流着鲜血,身子方被云中程扶起,就又一声惨呼,睁开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在云中程身上转了两转,微弱的张开口,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无力说出来。
云中程目光在这人身上凝注了半晌,不禁又从心中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此刻自己伸手所扶持的这垂死的汉子,竟就是昔日名震江湖的红中三杰中的了大爷,不久以前,自己还亲眼见到此人手扬丝鞭,快马驰于江南道下,而此刻……
“世事的变幻,是多么巨大呀。”
这红巾三杰在江湖中虽是凶横的角色,但终究他也是人呀。云中程见了他这等死状,也不禁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默然长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丁兄,你可还认识小弟?方才……这桩事,究竟是谁干出来的?”
这红巾三杰之首眼睛又转动了两下,微微动了动嘴巴,但谁也无法了解他嘴唇这儿个轻微的动作,所表示的意思。
云中程沉声又道:“是不是快刀会?”
丁红巾虚弱地将头摇动两下。
云中程俯首沉思一下,又道:“是不是黑米帮?……哦…··难道是太湖三十六寨吗?”
他一拍前额:“南河那边的天阴教,和了兄也结有梁子吧?”
但是,他所得到的答案,只是千篇一律的摇头,他心里的疑惑,不禁也越来越重:“这又会是哪些人下的辣手呢?”
只见这了红中眼中掠过一抹黯淡的光采,像是悲哀自己至死还不能将自己的仇家说出来,终于两腿微伸,亦自气绝了。
云中程又长声一叹,轻轻放下尸身,却见这也曾在江湖叱咤一时的红巾会总瓢把子,虽已气绝、但一双满布血丝的厉眼,却仍没有闭上,而是凝注一处,像是他临终之际,又发现了什么,只是他却早已无力说出来罢了。
云中程目中一动,拧转身躯,目光闪电地一转,只见微风吹动处,一粒细小的珠粒,在地面上缓缓滚动着,在漫天火焰映影中,发出夺目的血红色。
他脚尖一顿,身形朝这粒红珠掠去,哪知眼前突然又有人影一闪,来势之急,竟比自己还快着半步。
这突现的人影,使得他心中一掠,真气猛沉,硬生生将前进的势道顿了下来,目光动处,只见日前在芜湖拜寿,那两个神秘而美艳的红裳少女,此刻竟又赫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带着一脸温柔而甜蜜的笑容,左侧少女的一只玉手里,此刻兰花似地伸出两只春葱玉指,夹着那粒鲜明的红珠。
这两个红裳少女秋波流转,掩口一笑,躬下腰去,朝云中程一福,娇声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少侠,您怎么也来了,您看,这颗小珠子多好玩,是您的吗?送给我们姐妹两个好不好?”
云中程心中虽然惊疑不安,但这仁义剑客,毕竟不是等闲的角色,面色微变之后,瞬即恢复镇静,亦自抱拳笑了笑道:“多日未见,两位姑娘越发娇艳了,这种鲜血淋漓的地方,两位怎么也有兴趣前来呢?”
这两个红裳少女咯咯一笑,左侧那个纤手一缩,将手中的红珠收入怀里,云中程双眉暗皱,却见她们已娇笑道:“云少侠,您不说这珠于是不是您的,我们可就收下了。”
左侧那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嫣红的面颊上划了划,笑道:“云少侠,您看这个丫头脸皮厚不厚,随便在地上捡起一样东西,居然就算是自己的了。”
左侧的少女一撇嘴,道:“你呢!你刚才不是也和我在抢,现在没有抢到,就眼红了是不是?云少侠,我告诉你,普天之下,就数她的脸皮最厚了。”
云中程干咳了一声,缓缓道:“这粒珠子,虽非在下所有之物,但却——”他心中忽然一动,将自己已经说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是自然应该归两位所有了。”
左侧那少女秋波流动,娇笑道:“谢谢您啦——”语犹未了,突然面色大变,目光直勾勾瞪在一处。
另一个少女眼睛随着她一转,嫣红的面颊,又立刻泛出一阵惊恐之色。
仁义剑客拧腰转身,目光一瞥,却也不禁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栋仍在燃烧着楼阁的熊熊火焰之中,此刻竟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长身玉立,目如朗星,身上穿着一件隐带光泽的玄色长衫和那顶玄色方中,竞连半点火星子都没有。
只见他缓缓走出火窟,极为潇洒从容地举步而来,炯炯生光的一双俊目,在那两个红裳少女身上一转,随即盯到云中程所持的那口远较寻常宝剑为短的龙纹软剑上。
两个红裳少女对望了一眼,面上便又回复她们仅有的那种温柔甜笑,朝云中程笑道:“云少侠,我们走了,过两天我们再下山来拜谒云老爷,请您回去代我们向他老人家问好。”
四道秋波,电也似的向那玄衫少年身上一扫,脸上又一扫,柳腰轻摆,一起如飞掠去。
那玄衫少年微微一笑,目光中微微有些赞赏的意味,像是在赞赏这两个红裳少女的轻功之高,又像是在赞赏着她们的聪明。
然后,他转回身,朝云中程当头一揖,朗声笑着说道:“小可冒昧,阁下想必就是仁义剑客,云中程大侠吧?”
云中程微微一愣,方才他眼看这少年安步自火中行出,此刻又见此人一见自己之面,就能直呼出自己的名字来,心中不禁既惊且怪,呆呆的愣了半晌,竟没有说出话来。
这玄衫少年微微一笑,又道:“小弟初入江湖,对武林侠踪,虽然生疏得很,但云大侠手中的这柄比寻常剑短了六寸却比常剑锋利百倍的龙纹软剑,小弟却早就从先父和家师口中听到过,是以小弟一见此剑,便猜出阁下必定就是仁义剑客下”云中程心中暗忖道:“原来他是认得这口剑。”
目光上上下下在这位玄衫少年身上一转,只见他潇洒挺立,有如临风玉树,言笑谦谦,却带着三分儒雅之气,不禁大起好感,又自忖道:“这少年的武功,虽然还不知道深浅,可就从他方才从火中安步而走的神态看来,这少年显然怀有一身绝技,却偏偏又没有半点狂态,唉,近年来江湖中,后起高手,固然极多,可是这少年气度之高,却不是任何人能及的。”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转,目光抬处,只见这位玄衫少年仍含笑望着自己,忙也笑道:“小可正是云中程,不知兄台高姓,令师是哪一位?”
左手微抬,右手的食中二指,挟着剑尖一弯,将掌中剑围在腰里。
那少年突然长叹一声,缓缓道:“云大哥,你难道不记得,十余年前,那缠在你身边求你授两招云门剑法的长卿了吗?”
云中程心头扑地一跳,退了两步,突叉一掠而前,紧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