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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异星邪-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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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身形竟几乎比这脱手而飞的珠光还要快速地掠到铁达人身前,右手疾伸,井指如剑,亦自点向铁达人胸肋问的将台大穴。

方才从温如玉较为和缓些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转机来的铁达人与石平,从他们头发末梢一直到脚尖的每一根神经,都全然被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一瞬间,就像是一滴水接触到地面,然后再飞溅开的那一瞬间。

他们两人只觉胸肋之间微微一麻,便“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卓长卿长长透了口气,暗问自己:“若换了是我,我能不能避开她这一招突来的袭击?”

但是他没有去寻求这问题的解答,击中石平后落下的明珠,落到地上,此刻滚到了卓长卿的脚边。

卓长卿下意识地俯身拾起了它,他看到温如玉飞扬的红裙自他身边飞过,他甚至有点希望温如玉也给自己来一下突未的袭击,那么他就能知道自己方才那问题的答案了。

但是温如玉没有这样做。

等到卓长卿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端端正正地坐在神桌上。

卓长卿愣了一愣,望了望温瑾——温瑾呆呆地站在桌边,两眼空虚地凝注着青灰色的地面。然后他皇了望多事头陀——多事头陀贴墙而立,一双豹目圆滚地睁着,望向温如玉,目光中满是惊奇之意。

他心中暗想:“这多事头陀一定是初次见到温如玉的武功。”

于是他又望向地上的那两具躯体——铁达人与石平都动也不动地蜷伏在地上,就像是两具完全冷透的死尸,卓长卿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回到自己的眼睛。

珠光很亮,他似乎能在这粒明珠里看到他自己手上的明珠。

然后,他缓缓将这粒明珠放在温如玉坐着的那张神桌上,他极力的不想抬起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不能,他终于抬起了。

于是他发觉温如玉也在望着他。

面对他的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奇怪的是,他此刻竟不知该怎么好,他想起了那天自己与温如玉所订下的誓约,他于咳了一声,回转头去,只听温如玉已自冷冷的说道:“你也来了,很好。”

她语气中就生像是直到此刻才发觉到卓长卿的存在似的,卓长卿头也不回,也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多事头陀一愣,他虽不了解她话中的含意,但仍直率地答道:“不错,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创立到现在——”温加玉微微一笑,接口道:“少林一派,名扬天下,少林派的历史,我早已知道了。”

多事头陀一愣,在这名闻天下的女魔头的面前,他忽然有了一种缚手缚脚的感觉,他只得闭起嘴巴,不再说话。

但温如玉却又接道:“大师你身强骨壮,一眼望去,知道你的外家功夫已有非凡的成就,但是少林一向内外兼修,大师你外功既已如此,内家功夫想也不会差到哪去了,是吗?”

在此时此刻她竟突然问起这些话来了,不但多事头陀心里奇怪,卓长卿、温瑾心里奇怪,就连那已被温如玉点住重穴,周身不能动弹,但仍听得见话声的铁达人与石平心里也在奇怪。

只听多事头陀呆了一呆,道:“洒家……我自幼练武就…………”温如玉又自接口道:“大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内家功夫一定不错,对点穴一道,你大约也不会不知道了,是吗?”

她虽然每句都在问话,但却永远不等别人说完就先已替别人答了,因之多事头陀此刻也只“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也不再说话。

温如玉冷冷又道,“那么就请大师你将左面那少年的穴道立刻解开,这点想必大师一定能做得到了,是吗?”

多事头陀又愣了一愣,他实在不知道这女魔头在弄什么玄虚,但他终于将手中的方便铲倚在墙上,走到铁达人身侧,一把将这躯体已软得有如一团棉花似的少年从地上拉起,伸出蒲掌大的巨掌“啪”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一掌,又在他肋下腰畔揉了两下,要知道少林派武功能以名扬天下由来有日,少林弟子的确俱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这多事头陀在伸手之间,果然已毫无困难地解开了铁达人的穴道,他巨掌一推,将铁达人推去数步,退回墙边,对于这懦夫般的少年,他心中实在讨厌得很。

铁达人冲出两步,站稳身形,方自“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他茫然地望了温如玉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奇怪:“这丑人温如玉方自点了我的穴道,此刻又叫人替我解开作什么?”

而丑人温如玉此刻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满足的猎人在欣赏着她的猎获物似的,一分一寸地望着这垂着头的铁达人。

她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大约也会点穴和解穴了?”

铁达人仍然垂着头,没有答复,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答复,她只是冷笑着接口又道:“躺在地上的那只老鼠是你的师弟吧?”

铁达人愤怒地抬起头,但头只抬到一半,又立刻垂下。

温如玉冷冷又道:“你现在回转身去,把你的师弟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解开穴道。”

铁达人猜疑着、犹豫着,但终于转身,像多事头陀为他解穴时一样地为他师弟解开了穴道,甚至比多事头陀还快些。

温如玉冷“哼”一声,回转头去,再也不望这师兄弟两人一眼。

铁达人、石平两人像呆子一样地愣在那里,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他们可怜地交换着眼色,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女魔头此刻究竟是何用意,但他们彼此间的目光却都是一样——茫然而无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温如玉开口,只有卓长卿在暗中可怜这两个少年,但是,温如玉终于开口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撞在我身里,从来没有活命,立刻便是尸横溅血,有些运气却好些,他们至少还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好料理后事,而且——哼哼,假如他们聪明些,还可以不死。”

众人又自一愣。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说的——”温如玉目光一转,像利剑般扫了卓长卿一眼,冷冷道:“你听过在武林中绝传已有百余年的七绝重手这种功夫吗?”

卓长卿心头一震,目光转处,却见那多事头陀面色已变,铁达人、石平两人亦是面如死灰。温如玉冷冷又道:“中了七绝重手之人,当时虽可不死,而且看来毫无异状,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立时使得狂喷鲜血而死,而且——哼哼,死时的那种痛苦,便是神仙也难忍受。”

她缓缓转过目光道:“有些中了七绝重手的人,当时穴道虽然能被别人解开,他们也不会自觉自己是中了七绝重手,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骨节,脊下第七节骨椎、两肋、两膝,以及——哼哼,鼠豁穴下都摸上一摸,那么……”

她语声生冷而缓慢,但见她一面说着,那铁达人与石平就都一面剧烈的颤抖着,当她说到“……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顶后……”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就立刻摸到颈后,当她说到“脊下第七节骨椎……”几乎像魔术一样,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也立刻摸到自己的脊下的第七节骨椎……

等她话说完了,铁达人与石平的面容,已像是一块被屠刀切下的蹄膀似的扭曲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被人点了七绝重手,因为这一种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武功,虽然绝传已久,但他们却也听人说过,知道凡是身中七绝重手的人,表面一无征兆,但身上却有七处骨节手指一摸便隐隐发痛。

他们身上的这七处地方,正如传言中一样,当他们摸到那地方的时候,便有一阵疼痛,疼痛虽轻微,但却一直痛到他们心里。

因为他们深知中了七绝重手的人死状之惨,也深知这七绝重手当今天下还无一能够解救。

珠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难言的青灰色。

青灰色的珠光映在四周青灰色的墙壁上,映着那满布灰尘的窗纸,映着那黝黑而空洞的门户,映着那如意方便铲雪亮阴森的铲头,映着那丑人温如玉微带狞笑的面容……

“噗”的一声,石平忍不住跪了下去:“我……晚辈是……是……”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一下:“你是聪明的,是吗?”

石平垂下头,他还年轻,他不愿意死,他哀求,哀求虽然可耻,但在他眼中看来,却还比“死亡”要好得多。

卓长卿回转头去,他不愿看到这少年这种样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哀求,对这怯懦的少年,他有些轻蔑,也有些怜悯,若是换了一些人,若是换了一处所在,他或许会伸手相助,但现在,他只得暗中长叹,他也无能为力,何况即使他有力量,他也未见会伸手。

又是“噗”的一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另一个少年也跪了下去,只听温如玉冷冷说道:“原来你也不笨,知道死不是好事。”

多事头陀浓唇一轩,“咄”地吐了一口长气,提起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转,他不聪明,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屈辱,对这种屈辱,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可是,世上像他这种不聪明的人若是多一些,那么这世界便也许会光明得多,不聪明的人你说是吗?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着,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淡红色的纸包来,随手抛在地上,冷冷道:“这包里的药无色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且……一假如徒弟把这药给师父吃,那么做师父的更不会发觉。”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

铁达人与石平身上的颤抖更显明了,他们的眼睛望着这包淡红的纸包,心头在怦怦地跳动着。

生命,生命……

生命永远是美好的——他们心头的跳动更剧烈了。

选择!

自己的生命还是师父的生命?

弱者永远是弱者,懦夫永远是懦夫,万妙真君应该后悔,因为他传授给他徒弟的,是冷酷的教训,而冷血的教训永远只存一个选择:“别人的性命,总不会比自己的生命美好!”

铁达人、石平一起缓缓伸出手,铁达人抢先一步,触到纸包,然后他手指轻微地颤抖一下,将纸包拨到石平的手指下。

温如玉轻蔑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

她大笑着:“有些人天生是聪明人,这纸包拿去,十二个时辰之内,把它送列你们师父的腹里,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你们的命就捡回来了。”

她笑声一顿,面容突然变得异样的生气:“可是,现在你们快滚!快滚!”

她快迅地挥出那太宽的衣袖和太瘦的手臂:“快滚!快滚!”

她重复地叱喝着,铁达人和石平便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跳起来,拧身掠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温如玉冷哼一声,哺哺自语:“聪明人,聪明人——哼!”

突然转身望着温瑾,“瑾儿,你去跟着那两个懦夫,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好吗?”

很奇怪,惯于发令的人,却永远喜欢故意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却又让人永远没有选择的余地。

温瑾略为迟疑了一下,而她明亮而忧郁的眼波,在地上的白木灵位和卓长卿面上一转,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姑姑,我……”

温如玉阴森的面容扭曲着微笑一下:“快去,你轻功虽然比他们高,但是也要炔去,别的事等会再说。”

温瑾又自轻轻“嗯”了一声,飞鹤般掠回门口,突然脚步一顿,像是下了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回首向卓长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炯挪的身形与飘扬的秀发,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重的夜色里。

卓长卿呆望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么,他不止一次想说出他仇人的名字温如玉,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温如玉挺直的腰板,此刻竟弓曲了下来,他望着她的目光,突然发现她目光中竟有着一种难以拈估的爱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会发出来的爱意。

他心头一震,只觉脑海中一片混饨,而温如玉却已缓缓回过头来:“你不是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的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一份无法掩饰的激动。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温如玉冷冷一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一生从未偷听过别人的话,可是——”她又自冷笑一声,伸手向上一指,卓长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一个洞窟。

他心念一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温如玉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她手掌一伸一曲,突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一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五云烘日透心针!“她森冷的说道:“我一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

卓长卿心头一凛:“五云烘日透心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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