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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出直入?八爷庄可难不倒我唐少大巨侠,但他身边混饭吃的家伙倒有几个算是充得上阵仗的。”
“你少担心,他那狗窝狐窟就当是大埋伏,但机关纵控在咱们乎上,有钥匙还怕开关不了机括?你毋忧啦!”
“机括?”
“告诉你。”方恨少洋洋得意地自白衣襟内掏出了两面金牌:“我在刚才那两个狗不下蛋的家伙身上,搜到了这两面出入八爷庄无阻的通行令!?”
这是对的。
——机括的开关在他们子里,既能能行无阻,就如入无人之境,还怕什么?
这是错的。
——机括虽然控制在他们手上,但机关一旦发动,他们身在其中,谁还把得住开关?
连机关都应付不来的时候,谁敢有暇理会齿轮、螺丝、机括的?
况且,人生里的得失,有时殊为难说。
方恨少凑巧盗得了这两面令牌,所以真的做成了一件大事轰动京城的大事!
不过,若是他们一早已计较过去这件事的后果与影响,他们对这两面令牌,仍视若至室,还是畏如蛇蝎?
八十:机巧
“八爷庄”防守森严,而且还在当晚防守得特别森严,自不是有了令牌、就要进便进、要出就出的。
如果要硬打进去,他们又觉费事,主要是因为:
一,他们要打的是龙八大爷,也就是蔡京手上一大红人,亦是横夸武林、朝野的一大无耻,可不是打他的喽罗小卒。
二,如果从外面打起,就算打得进去,龙八也一定望风而逃之夭天,打草惊蛇,反而赶出一群蚊子!
三,他们自恃身份,才不愿跟龙八的手下厮缠——要打,就打头头;打头头,才算件大事!
既要不动地声色地进入“八爷庄”,但又通不过重重防卫,那该如何是好呢?
“没问题,”方恨少眉梢、眼梢、咀梢、鼻梢,全浮现了洋洋得意,“幸好你遇着了我。”
于是他们开始易容打扮,乔装成一个老妈子、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当然是方恨少。
老妈子理所当然就是唐宝牛。
今晚“八爷压”也真奇怪,非但有很多大内侍卫、禁军高手、武林好手巡戈着,还有少少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看样子都也有两下子。
方恨少眼尖,打了个司膳的老妈子和服侍王侯的小宫女,点倒了之后,在街角阴影后依佯画葫芦,把自己改头换脸了,又跟宝牛装扮。
扮了老半天,方恨少说:“得了。”
唐宝牛乍见方恨少,哗,眉带春意目带笑,含苞花娇,真比真的女子还美!不禁摇头叹道:“看来,你还是去当女人省事,难怪平时都文邹邹、娘娘腔的。”
方恨少居然还掩着红唇儿羞笑:“好说好说,哪有你这般雄武过人。
这句话,唐宝牛听得顺为合意。
方恨少虽然叫他穿上一大堆累赘的衣服,又在他脸上涂涂揩揩的,但他还是相当信任方恨少的化装之法,主要是因为:
——方恨少本是“金字招牌”方家的小弟。
——“金漆(字)招牌”本来就有“三大绝活”:点穴手法、气功、以及容易术。
方氏一族的“易容术”已几可媲美并且渐将取代以易容木起家的“慕容世家”了。
方恨少虽然不像话,气功没下苦功学好,点穴手法只马马虎虎,易容术也不是方家子弟中最出类拔萃的(倒是他在轻功上的修为,是方家任何高手都难以企及的;他是方家的人,但擅长的却是“太平门”梁氏的轻功夫;一如梁阿牛是“太平门”的人。但精通的却是“金漆招牌”方氏一门的气功内力)但要应付这种“小场面”,已绰绰有余了。
他们装扮成老妈子和小宫女,跟着大队,实行鱼目混珠地混进其实,“八爷庄”防守森严,饶是如此,要混进去也还真不容易。
可是唐宝牛和方恨少都侥幸能做到了。
主要是因为一个理由:
机巧。
人生里,有许多事,只要适逢“机巧”——机缘巧合——就天大的困难,也比较易办到;若是没有,就算是轻易的事,也有天大的困难。
唐宝牛和方恨少能够混得过去,有很多奇遇、良机、凑巧、际会,譬如里头正赶忙着筹点膳食,于是就急召老妈子等过去帮手,唐宝牛因而过了关;一个侍卫统领负责细查进入庄里的人,却因为垂涎方恨少的美色,忙着毛手毛脚,给他过了关;另一名把守的太监头领,本要盘查唐宝牛,却一见他就呕吐不止,唐宝牛自己也莫名其妙;还有一次明明已有一名宫女高手有点怀疑起方恨少的身份来,却恰其时有人呼喊:
“太师父要耍球哪,还不去张罗!”
这宫女一听,不及再细察研判,就勿勿入内打点了。
唐宝牛与方恨少一半幸运一半机巧、七成天意三成人为的,终于潜入了“八爷庄”
的后园去。
这儿有三件事是必须要了解的:
一,宝牛和方恨少终于能突破重重戍守,进入“八爷庄”的“后园”固然是十分幸运,每遇障碍都能化险为夷,但其中的确困难重重,步步惊心,其间也有不少趣事,险遇,可是由于这不是关键,也不是重点,所以都略过不提。
二,正是因为防守森严,简直三步一哨,六步一岗,这固然使方恨少、唐宝牛二人觉得另有蹊跷,故而越发耍深入虎穴,探个究竟。人遇险阻多有三种反应:一是惧而退,二是疑而虑,三是奋而进——方、唐二侠显然就是第三类人。
三,他们最后进入的是“八爷庄”的“后园”,不是“后院”。“八爷压”很大,奇花异石,珍禽灵物,都集中在左边“后园”,而囚禁耍犯政敌的所在,都处于右边的“后院”,囚人的地方,叫“深记洞窟”,这一天,曾遭王小石等人闯入过;左边的“后园”,叫做“寻梦园”。
他们就掉进了这“寻梦园”。
“寻梦园”是什么地方?
——寻梦园就是一个供你寻梦的地方。
每个人心中都有他自己的“寻梦园”,每个人都有他们“不同形式”的“寻梦园”:
只不过,这偌大的花园,几乎所有的名花,都在这儿含蕊盛放;几乎所有的奇石,都在这儿成了或坐或卧的摆议,几乎所有罕见的驯兽。都在这儿穿梭嬉戏;还有这么辽阔如茵的草坪,伴着潺潺流水,却是谁人寻梦的地方?
——龙八?
那个俗人有这般雅兴么?
——童贯?
这位大将军对强占民女的欲望远大于看花看石看流水。
——王黻。
他当然比较喜欢看真金白银,还有翡翠宝玉。
那么,真正在“八爷庄”里建立那么一种奇丽雅致的“寻梦园”,却是供谁人闲逛暇赏呢?
你说呢?
——没什么好说的。
对唐宝牛和方恨少来说,越是防守森严,越是困难重重,他们越要去探询个究竟。
待到了园子里,闹哄哄的,下午阳光和煦,黄晕晕的。迎面一照,照得两人也有些晕头胀脑的,只见园子内怕有二、三百人,女的宫娥打扮,燕瘦环肥,玉厕金钗,美不胜收:男的有些是太监装扮,油头粉脸,但举止有度:有的是禁军戎服,虎背熊腰,精猛悍勇,却都林立两旁,气势慑人。
方恨少与唐宝牛两人对望了一眼,心想:
——这是什么阵仗!?
两人愈是好奇,愈不退缩,相偕在前走去,隐约可见草坪上,有七八人,在追逐一顺藤球,看谁能将之踢入笼中,便算得胜。
唐宝牛不禁问:“……追一粒球,用得着这般劳师动众么?”
方恨少忙“及时教诲”:“……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人生在世,哪个不是在场中你迫我逐粒球儿而已!”
唐宝牛苦着脸道:“……可是……几百人整千人看几个人追一个球,太无聊了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当然不知道,在千百年之后,居然还有几万人乃至几亿甚至几十亿人在同时废寝忘食地看几个人追一粒球的事。
“……是有点不妥……”方恨少苦思不解,只好说:“咱走近去瞧仔细点。”
可是,他们几乎是立即地给人截住了。
截住他们的人,是有男有女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样子都完全不一样,有老有少、有丑美,服饰打扮也跟一般内监、侍卫下一样,但却仍有一个共同之处。
——刀。
他们身上都有刀。
他们身上带着的刀,有的是藏着的,有的直如一把废铁,锈蚀斑剥;有的手里握着,只是一耙小而伶仃的刀。
单凭这一点,他们跟在场有人,已十分与众不同。
——因为其他的人:不管太监或是侍卫,身上手上,都没有兵器。
一把兵器都不带。
独这七、八人可以携带兵器。
看他们的样子,似有意要截停方恨少和唐宝牛查问。
方、唐二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
就在这时,却正好有人走来。
这两人,一个乱须满脸,直比唐宝牛(当然不是扮成女装的时候)
还高大豪壮;另一人眯着眼笑,像一座佛,眉毛却是开了岔的扫帚一样,眉都火烧似的叉开来,说话举止,却斯文温和。
他们两人正自草坪的嬉戏中走来,略有些喘气,似正疑要略作歇息,一见方、唐二人,那文官就随口吩咐了句:“太师父淌了些汗,快把润喉生津备停当,随时奉用。”
唐宝牛听得眯了眯眼,方恨少马上就娇声娇气地答:“——是——”
那武官瞧了他一眼,踏步擦身之际,居然还用手指在方恨少臀部捏了捏。
方恨少几乎没弹跳了起来。
只听两人嘻哈笑着:
“这兔爷儿怎么生面得很,好像没见过?”
“宫里的美人比池里的鱼还多,哪看得完!童将军只要喜欢,那还不简单!”
“……也真鲜嫩的,还弹手的呢——叱,王大人,千万得留神,不要是万岁爷的三宫六院才好……”
“行得了。就算是,太师父忙着玩球儿,哪有时间玩囡儿哪!她哪还飞得上天……”
两人就这般古古怪怪地笑着过去。
方恨少听得毛躁,正要回头追打那高大将军。
——他没想到在这高贵气派的场合,入耳的竟远比市井道更淫亵猥琐。
这回却是唐宝牛一把止住了他。
——原来,就囚这两人跟他们说了这几句,那几个执刀藏刀的人就马上讪讪然回去。
这正是走向前边的最好时机。
这时候,却有一人发现了他们两人,正向场中迫近。
这人横计似的眼忽然闪出两道寒光。
但他没有声张。
他已捏着亮白色倒卷的须稍,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忽然想起喜欢嚼的花生米。
八一:机器
最好的时机往往也是最坏的时候。
——或者说,自己最好的时机,通常也是敌人最坏的时机。
方恨少和唐宝牛既见如此“大阵仗”,就愈发想见识一下场中追球踢球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自从那“童将军”和“王大人”他们两人调笑了几句之后,就不再有人收上来盘问或监视他们了。
他们正好叠心钦神的,要凝目好好看看场内狎玩的是些什么人。
突然间,却听一声吆喝。
数百人一起叱——
——咽……
宛若干地一声早雷乍起,齐齐断喝,使唐宝牛心神一裂,方恨少手心一凉,都一阵恍惚才省现:
场中有个黄衣人踢入得一粒球,得了一分,大伙儿立即呐喊助威!
——这是什么人,竟如此排场?
唐、方二人定心神,怒目望去,却是并不认得。
这黄衫汉子十分瘦削,腹无四两肉,弱不禁风的样子,肩脖子看去分外狭窄,但却玩得十分兴起,额须尽汗,喘息不已,不时有脸白无须的人上前为他抹汗,之后又速退下蹲伏候命,怕只要在举止间一有失措,即有灭族沙家之罪似的。
黄衫汉子每踢进一球,在场者必轰然叫好,为他示威助阵。
然而,只要唐宝牛和方恨少多望几眼,便已看出:全场的人,虽然都看似竭力在追逐那球,但每到要害关头,都把踢球的机会尽力地让与这个人。
——好不公平!
唐宝牛一看就光人。
方恨少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们平生最憎恶的就是不公平的事,遇上不公道的事,他们总要去插一插手管一管。
近在眼前,显然就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一个很不公道的人。
他们看了就很想教训教训这人。
可是,当另一个人映人眼帘时,已使他们一时全忘了这个人和这件事。
那“另一个人”气质高贵,五缕长须,气宇轩昂、看来也必是下场耍球的领队,他正率众与黄衫汉(应该是挣起黄衫罢裙玩球的瘦子)
对垒抢球——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特别“卖力”地“礼让”那黄衫客,甚至可以说,他正在千方百计地制造机会,让那黄衫客可以取胜。
是以、相比之下,别的人都成了“机器”:只有那黄衫客才是一个真正的“人”,其他的人都为他所操纵,为他而活:而替他“操纵”全局的人,显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