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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张炭道,“不是我们,只是他一个人。”
“我不走。”蔡水择澄清道:“是他先走。”
“你走。”张炭一张胖嘟嘟半黑半白的脸相当坚决,“我留。”
“是你走。你还有要事要办。”蔡水择一张黝黑的脸已挣得透红,“你在‘七大寇’、‘桃花社’和‘天机’都有重任,我没有。——所以,我留,你走。”
“咖有这样的事!”张炭继续争持到底,“你是个有家室的人,你的胆子有多大?
留下来,留到底,自是我的事。”
“现在下一样了……”蔡水择悲哀地抗声,“总之是:你走,我留——”
张炭冷笑,忿笑。
祥哥儿机警地道:“什么意思?你们在演什么剧目儿?”
朱如是眯着眼睛,自牙缝里问出了字句:“到底谁走?谁留?”
“到了这几,”忽听一人道:“谁也不许走。”
消息回来了。
根据“今宵多珍重”戚恋韦捎来的讯息:
——唐空牛和方恨少两人,居然男扮女装,把万岁爷和相他在“八爷庄”里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消息倒真的狠狠地震住了朱小腰、温宝和唐七昧。
同时“袋袋平安”龙吐珠也赶来报讯:王小石跟梁色、蔡追猫、何小河、梁阿牛跟四大名捕聚首于痛苦街口、苦痛巷前。
温宝倒吸了一口气,道:“这样还好,既然小石头跟四大名捕在一起,看来他没有理由不知道唐巨侠和方公子发生了那样骇人听闻的消息。”
唐七昧郁郁地道:“方公子和唐巨侠犯了这样的事,只怕神仙难活。”
温宝怒问:“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唐七昧沉郁地道:“救他们就得使‘象鼻塔’的弟兄们全军覆灭。”
温宝搔搔头,头皮屑早已在他肩膊上铺上了几层:“……我看小石头不会置他们死活不理的!”
“我就怕这样。”唐七昧沉声道,“本来现时‘象鼻塔’加上‘发梦二党’、‘天机’等力量,实力已可与‘六分半堂’、‘金凤细雨楼’鼎足而立,分庭抗礼,万一小石头沉不住气,只怕这一番心血,就得毁于一旦!”
温宝苦笑道:“话不能这样说。老唐和大方毕竟做了件大快人心、顶天立地的事。”
唐七昧苦涩他说:“但这事的后果实在谁也承担不起。”
温宝像元宝一样的团团脸却呈现了一种金子一般的坚毅:“人生一世,能做这样一件大事也算不枉此生了。难道你认为这样的狗皇帝和狗宰相不该痛打一顿吗?”
唐七昧阴郁他说,“就是因为这样的垃圾皇帝和垃圾不如的狗官,更犯不着为揍他们一顿而牺牲性命!”
听到唐宝牛和方恨少的噩耗之后,朱小腰一直没说什么,没有什么表示、甚至也没什么表情。
到此际,她才说话了,说得像没来由、无定向的一句:
“……假如你们是皇帝,你会怎样处置他们?”
两人俱是一怔。
他们一直以来都知道唐宝牛在追求朱小腰,但朱小腰既似没动容,也没动心,所以而今唐宝牛虽身处绝境,他们并不认为朱小腰会分外悲愉、特别震动。
只不过,朱小腰这相当温柔的问题在此时此际以一种相当温柔的语调问出来,仍使他们的心头震荡了一下。
——而且,这时候的朱小腰,神情大异平时,看来温柔,但却是令人感觉到一种完全隐伏的激烈情怀,使人悚然。
“你说……他们?”温宝觉得这时候该有个人来应答,所以他马上作出回应,“—
—唐巨侠和方公子他们?”
“假若你们是皇帝……会怎样对待他们?”
朱小腰仍是这样以温柔得十分温和的声调问。平时她只慵懒,但那是娇乏,而不是温柔。
“这……”温宝只好求助似地里向唐七昧,“只怕是……是难逃一死了。”
唐七昧阴郁地接道:“死定了。问题只在:朝廷方面是公开处斩二人还是以私刑解决,株连程度有多大而已。”
朱小腰听了,默然。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种动人的颜色,看去好像是在害羞,但事实上她决不可能在此时此境害臊。
第三道消息在此际“及时赶到”。
那是“扫眉才子”宋展眉得力手下的报导。
他一向负责戍守“金风细雨楼”那一带的,他的消息也自然有关于“风雨楼”:
“温柔入了风雨楼。张炭、蔡水择、吴谅也跟了进去,许久没有出来。宋展眉要攻打风雨楼把人救出来。洛五霞则认为要等候进一步的消息,并请求塔主的命令。”
——“塔主”当然就是王小石。
只不过他与部属间十分亲近,人多称他为“小石头”、“王老三”乃至“王三哥”,鲜少人尊称一声:“塔主。”但那并不表示对他有任何不敬之意、却显示了莫大亲切之情。
由于王小石十分关心“风雨楼”的动向,尤其是苏梦枕的下落,所以在“天泉山”
这一路,特别派上了两名大将:“扫眉才子”宋展眉和“丈八剑”洛五霞去监视指挥。
朱小腰听得报告,只向来人疾然吩咐:“叫洛、宋二位在风雨楼前叫嚣索人,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真的动手,主要目的,是要楼子里的人知道,我们塔子里的人已注意此事,谁要是伤害我们的人,大家决不会成过,让他们不致了无惮忌。但若真的交手,小石头未领全军赶到之前,难有胜算,故宜忍辱负重,伺待良机。”
来人领命而去,朱小腰转首即咐嘱:秦送石、夏寻石、商生石三人,全速飞扑“神侯府”,通知王小石:张炭、温柔出事了,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分派了这些事之后,朱小腰的神态仍是温柔的:甚至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温柔。
她温驯地盈盈一福地向唐、温二人说:“看来,今晚月黑风高、腥风血雨,杀戮难免。两位请各自调度塔里的弟兄。唐七哥请塔里高手在这儿静候塔主调遣。宝哥哥则先带队支援宋、洛二侠包围风雨楼,可好?”——可好?还有什么不好的?
——在这杀死人的温柔下。
九三:杀死人的温柔
温柔没有死。
她只是完全失去了知觉。
可是失去知觉的她,仍然可以“杀死人”。
她杀死人的方法是以她的美。
她美得足以令人窒息,足以把人杀死。
尤其是当她给逐件祛去衣服的时候:那么柔、那么媚、那么美……
——怎么她连贴身的衣饰也穿得那么讲究、别有心思,莫非她已准备让人看见她里面所着?
当白愁飞一件一件除去她的亵衣时,为这灯光晕黄掩映的美态,绽亮出情难自禁的激情来。
——假如温柔是可以吃的,他真迫不及待地要一口吞食了她!
看到梁何,蔡水择和张炭都几乎忍不住要一口吞噬了他。
梁何在白愁飞不在的时候,已俨然代楼主的架势,前后左右总有十数人乃至数十人不等在掩护着他,寻常人岂能接近得了他。
就算不寻常的高手,也休想靠近得了他。
“你们来得、去不得。”梁何嗤笑道:“金风细雨楼,岂让你们出入自如,敢情当楼里无人了!”
蔡水择沉住一口气:“我们不是贸然闯进来的,是你们开了大门迎我们进入的,说什么都是贵楼的客人。”
“你们不是宾客,”梁何道:“温女侠才是。”
“可我们是跟着温姑娘进来的。”张炭抗声道。
“温姑娘呢。她也不下来见你们,可见你们不但混帐,而且混吉!”梁何截然道,“你们要是聪明的,就在这儿侍着,等楼主进一步指令,要是不讨好,以为这儿是自出自入的地方,只怕得要竖着来横着出去!知好歹的就窝在这里,不许妄动!”
蔡水择偏首想了一阵子,吴谅脸色阴晴不定,张炭仰首望白楼楼顶的灯火,恍然出神,终于还是蔡水择道:“好,我不妄动——能吗!”
他突然撕开上衣,众人在惊呼中一齐闪开。
他身上竟布满了虫。
红色蠕动着的虫。
他拔刀。
刀离鞘。
没有刀锋。
没有刀。
只有刀柄。
绿色的刀柄,竟有一种强大而诡异的吸(引〕力,绿光一明一黯、一阵强一阵弱、一下子隐一下子显。
就这样一明一灭之间,蔡水择身上的虫,全飓地飞(吸)向他的刀把子,竟像蜜蜂组成蜂窝一样,那些红色的虫,竟赫然在瞬息间便组成了一把刀(或者说,组成了一把刀的形状)!
一把由虫组成的蠕动着的刀,
他挥舞着这把刀,也就是挥舞着那些令人看了也会头皮发麻的虫,旋斩向他的敌人,一面大叫:
“快!这儿由我来处理,你们快去救温柔!”
大家不光是怕他,也怕他手上的刀、于是纷纷闪开。
——光闪开也闪不开,因为刀上的虫,在激烈挥舞时不住地飞掠了出去,有的黏在敌人的身上、脸上、手上,有的人已给虫噬了一口或数口,立即,遭噬着的地方所有的血管都暴涨了起来,好像在紧靠皮肤表层下点燃起了一支支蛇型的红焰一般。
楼子里的人纷纷让开,蔡水择高呼狂号,正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个没有路可走的人就是到了人生的尽头。
现在唐宝牛和方恨少却只希望他们生命的尽头能够快些到来。
因为任劳任怨正拟对他们施用“十六钙”的苦刑。
那是生不如死、求死不得的惨刑。
只求速死。
——可是能够吗?
他们遇上的正是京里第一把子的刑求高手:“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
任劳向他们挤挤眼睛:“师弟这次亲自出手,大展身手,包准教你们大开眼界。”
任怨嘟嘟有声,正在欣赏他手上的“试验品”。
他负手在唐宝牛和方恨少身旁绕来绕去,似是犹豫未决,一面喃喃自语道:“该先拿椎来试验好呢?你们说吧,该谁先尝试此甜头呢?”
一会他伸腿踢踢方恨少:“拿你吧?你比较瘦小。”
一会又用手拧拧唐宝牛的耳朵,“不如就你吧,你比较大块。”
终于他停了下来。
就停在两人身前,然后他下定决心他说:“不如就一齐吧——让你们做对比翼鸟也好!”
说着,他双掌一并缓缓推了出去。
伸向两个相当奇门的穴位。
他用的当然是“十六钙”的掌功。
——这种掌力,不是要人死,而是要人成为废人,变成一个活下去也等于废物的活死人!
九四:刀虫
蔡水择出身于“黑面蔡家”,这一家人,素以打造铸制奇门兵器见称于江湖,堪称名震天下,一般武林人物,闻名胆丧。
蔡水择原本修炼的是“天火神刀”,后毁于“老林寺”之役中,他身负重伤,脸也裂了,但他并不沮丧,还并(另)修刀剑:
——刀虫、炸剑、爆刃!
他现在使的就是“刀虫”!
———种“虫”聚成的“刀”!
一种话动的、有生命的、能夺去任何性命的刀!
他的刀和虫一齐攻杀,所向披靡。同一时间,张炭突然发狂似的冲了过去、冲了上去,接近他的人,全给他甩了出去,摔了出去、掷了出去、拧了出去,不管是刀剑枪戟,哪一样兵器先挨近他的人,就先给他骨折筋扭放倒于地。
张炭所施,正是东北大食一族“大口孙家”中的“摸蟹神功”和“捉虾大法”!
别看这种虾虾蟹蟹的武功,其实是擒拿手的极致,传授这两门绝艺的孙三叔公,是“大口孙家”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张炭这下更是全力施为,一下子,犹如榷枯拉朽,迅若星飞、一鼓作气地冲杀上二楼!
其实,张炭是蓄势待发,早有预谋。
原因是:“吞鱼集”根本不是张炭的,也不是蔡水择的,更不是温柔的东西——温柔甚至还没摸过这一本书。
这本书原是当年铁手追命在“愁石斋”前给张炭盗去的书,内容足记一些神奇术数、精奥玄学,跟温柔可以说是毫无瓜葛:而且,此书后来也给四大名捕搜走了,跟张炭也再无牵系。
是以,张炭提出要把“吞鱼集”交给温柔,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他要试一试。
——要是温柔真的听此一间,一定大奇反问,那就表示温柔至少能思能言,尚无大碍。
但欧阳意意的回答居然是:这会儿不急,待后再取!
这只摆明了一件事:
温柔遇险了!
蔡水择立即籍唱歌、其实歌辞是用“桃花社”的暗号与张炭交换了讯息:
他要打上“留白轩”,救温柔,他要张炭先走,请救兵。
可是张炭执意不肯。
在张炭心中,蔡水择是个懦夫,他岂能贪生伯死、为懦夫所救!
更何况他关心温柔。
他是那种把关怀默默埋藏在心底里的人。他对温柔,有着强烈的关心,一如他对赖笑娥,有着浓烈的情感,但他善把这些情愫深藏心底,既不随便张扬,也不轻易流露。
所以他要救温柔。
他要亲自救温柔。
两人突起发难,似乎连马克白、毛拉拉、朱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