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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这么说着,两掌向外一抖,秦桐虽是运足了功力在双腿之上;可是仍然向前一连冲了好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还算他动作机敏,当时两掌一按地面,身子就又跃了起来。可是尽管如此,地上的小石头子儿,也把他一双膝盖给擦破了。
他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身形倏起倏落地一路纵跃而去,海枫哈哈大笑道:“秦桐,这一次便宜你,你要好自为之!”
回答的是一声冷峻笑声。
江海枫立在峭壁之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些淤积在内心的悲愤、失望和伤心的情绪,似乎都为海风吹散了。
他想:这一切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师父竟会如此绝情,尤其秦桐……
可是这一切,并不能影响自己的存在,他想:“我一定要好好地干下去,我要他们对我刮目相看,师父他老人家,总有觉悟的一天,可是现在……”
他冷冷一笑道:“我必定是要走了,这里已无可留恋,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他慢慢地步下了岩头,转过了那座石峰,天风更大了。
在这沉沉的黑夜里,他看见一盏小小的红灯,在海波中摇晃着,随即长啸了一声,整个身子蓦地直向涧下落去。
席丝丝正等得不耐,她以双桨压波,不时地左顾右盼着,心想:他别是忘记了吧?
要不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
忖念间,忽觉小船微微向前一低,像是被一个急浪打了一下。
席丝丝急扳双桨,把小船定住。
她叹息了一声,皱着眉毛道:“死鬼,还不来,等死人了!”
这句话,她说的声音很大,说完后并抬头看了看那座高峰,心想:这么高,他怎么下来呢?
方自这么想着,却忽听背后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姑娘,可以走了!”
席丝丝闻声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子,只见江海枫不知何时,已安闲地坐在船上了。
她不由脸一红道:“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海枫的心情很沉重,他的脸,和以前一样的,仍然不带一些笑容。
闻言后,他冷冷地道:“才来不久,我们走吧!”
席丝丝见他这么冷漠的样子,心中就猜到,他必定是碰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当下一面把小船向前摇去,一面回头问道:“敌人来了没有?”
海枫点了点头,剑眉紧颦,席丝丝又问:“你把他们怎样了?”
海枫看了她一眼,有些生气地道:“你不必多问,这不关你什么事!”
席丝丝嘟了一下嘴,道:“我们往哪里去呢?天还未明呢!”
说着仰头看了一下,东方已有了一些灰白的颜色,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我也没有一定的去处!”
席丝丝怔了一下!
江海枫望着她又继续道:“在这个海岛上,我已住了十年之久,十年前,我是住在故乡襄阳隆中。”
席丝丝摸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襄阳是在四川吧?”
江海枫淡然一笑道:“错了,是在湖北!距离四川也不太远就是了。”
席丝丝脸一红,窘笑道:“我地理不太熟,你别笑我!”
江海枫又微微地笑了一下,随即游目海上,席丝丝在他这两次的微笑里,更深深地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冷酷的人。
她明白像他这种奇人,必有他特殊的性格,她不禁忖思,如果他的性格能变得温和一点那该多好!
江海枫向海上望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席丝丝正凝看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如此看我作什么?”
席丝丝抿嘴笑了一下道:“我看你是一个很怪的人,你的头发一直是这么长吗?”
江海枫双手把散发束向颈后,摇了摇头道:“以前不是!”
席丝丝道:“现在男人都留着很长的辫子,你这个样子也……”
才言到此,江海枫剑眉一挑道:“那是鞑子的玩意儿,大汉子孙,岂屑为之!”
席丝丝翻了一下眸子道:“可是现在大家都是这个样子呀,如果你一个人例外,恐怕会有麻烦的!”
江海枫冷然地摇了摇头,席丝丝知道他个性倔强,自己如再多说,必然更要惹他不悦,便不再多言,改问道:“我们现在是去襄阳么?”
江海枫摇了一下头,他目光注视着这个天真的姑娘,徐徐道:“我此行无一定去处,只是想在江湖上走走。你知道,十年来我一直住在这座孤岛上,现在有些静极思动了!”
说到后来,他那朗星似的一双瞳子里,灼出了两股奇光,衬着他那魁伟的身材,看来真像是一个盖世的大英雄!
席丝丝不知怎么,望着他,只觉得有一种令自己肃然起敬的感觉。
她一面划着船,一面微笑道:“你的本事我是见过的,到了中原以后,我看谁也打不过你!”
江海枫淡然道:“姑娘你错了,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比我强的人多的是!”
席丝丝张大了眸子道:“天啊,本事再要比你大,岂不成了神仙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觉得她天真无邪很有趣,就点了点头道:“姑娘,此行中原各省,我可以说是人生地陌,你愿意陪我一程么?”
席丝丝扬了一下秀眉道:“当然愿意,我还要向你学功夫呢!”
海枫微微皱眉笑道:“学功夫是另一回事,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已是一个大姑娘了!”
丝丝怔了一下道:“大姑娘怎么啦?”
江海枫目光在她身上一扫道:“同一个姑娘在外面行走不十分方便,所以你必须乔装一下,你意思如何?”
席丝丝喜欢得笑了,她用一双桨打着水波道:“这倒蛮有意思的,我就化装成一个书僮吧!怎么样?”
江海枫点了一下头说:“很好,不过这样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席丝丝摇了一下头,笑道:“这算什么,有事弟子服其劳,谁叫我要向你学功夫呢?
只是有一点,你可一定要教给我功夫!”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我的功夫本来是一向不传授外人的,只是对你例外罢了。你不要渴望太多,否则,还是上岸之后,趁早你东我西!”
说完话,目光又望向了海面,席丝丝不禁怔了一下,可是她多日和他相处,多少也习惯了这种冷漠的性格了。
当下叹了一声,笑道:“好吧,我算服了你了!”
说话间,但见东方已现鱼肚白色,附近海面无波,却有为数不止千百的飞鱼,在海面上窜波戏水,此起彼落,其快如矢。
江海枫立起身来,前望大陆,已可见到一块黑沉沉的影子,他不由皱眉道:“像你这么划船太慢了,来,把桨交给我,我们必须在日出前到达对岸!”
席丝丝吐舌道:“别瞎说了,哪有这么快的船呀!”
可是她仍然起身让位,江海枫坐了下来,接过双桨,忽见他右桨一扬,“拍”的一声,打落下一尾飞鱼,那飞鱼落在船舱内,一双向翅犹在用力地翻动着,头骨已碎,一片血糊!
席丝丝啊哟一声道:“好残忍呀!”
忽见海枫左桨接着抡起,又击向一尾由身侧掠过的飞鱼!
和先前的手法几乎完全相同,只听得“拍”的一声,那飞鱼在空中折了一个圈儿,即落于舱内。
席丝丝注目一看,不由赞了声:“妙呀!”
原来这尾飞鱼,和先前那尾一样,那颗三角形的小头,已为木浆击得粉碎,也和前鱼一般地在船板上鼓翅频频!
席丝丝用怜惜同情的目光看着二鱼,见二鱼都有巴掌大小,肉身相当厚,不禁联想到其肉味必定也很好吃。
海枫不禁叹了一声,苦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向我学习功夫,可是你却错过了机会,姑娘你须记住,今后我传授你功夫,并没有一定的时间,也不会先向你指明!”
他似乎有些愤怒地道:“你要靠机智,随时注意领会,要知道时机不再,不论任何功夫,我都不会向你一再演习的!”
席丝丝不禁有些明白了,只管呆呆地望着他,一语不发。
江海枫遂又一笑道:“方才你只当我是在打鱼玩耍么?那你错了,那手功夫叫‘雁点秋鸾’,你错过了!”
席丝丝窘笑了一下,有些失望地道:“你为何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呢?”
江海枫哈哈一笑道:“愚蠢的孩子!”
这口气真像是一个老人,席丝丝不禁玉颊绯红,可是内心却是无比的欢悦,因为对方像这种高兴的情形,实在是极少见的!
这时江海枫已操起了双桨,他一面划船,一面回头道:“姑娘,我们该吃早饭了,这两尾飞鱼,肉味极为鲜美,你可以弄好来吃!”
席丝丝娇笑道:“怪不得你要打死它们,只是把头打烂了,做起来味道就要差一些了!”
江海枫含笑道:“这类飞鱼,又名‘红头燕’,头部含有剧毒,人若是不知误食,必有性命之忧,所以我才把它们的头给除去了,你竟是不知!”
席丝丝不由吃了一惊,当时连忙用手提起了一尾,细看其头部,果然其色艳红,有如鸡冠,只是已为海枫木桨击得稀烂,知道所言不假。
她在小舟上守了将近一夜,原已腹内空空,此刻经海枫如此一提,不觉更是饥饿难耐,所幸各物俱在,倒也不费什么事。
她在船尾生起了一个小火炉,把两条鱼烤熟,又加了些盐和酱,江海枫已迫不及待地夹起就吃。
席丝丝一尝这鱼,其味果然至美,不禁大声赞赏起来。
江海枫吐出口中鱼骨,一面道:“海水里鱼多得很,另有一种名叫飞桃的鱼,其味更是无与伦比,以后如有机会,你一尝就知道了!”
这时东方已露出了一片殷红色的霞光,那陆地的黑影已变成了清晰的陆地。
海浪拍打着礁岩,激起了白色的浪花。
这一带小岛如林,星星点点地密布在海面上。
渔人们出动了,白色的单帆小船,就像是米仓里的老鼠一样,在这无以数计的礁岩内穿进穿出。
江海枫不由叹息了一声道:“这些渔民太苦了!”
渔民们一个个都是黝黑的皮肤,高大的个子,粗黑的大辫子,紧紧地盘扎在颈项上,背后背着马连波的大草帽,一股子说不出的剽悍劲儿。
江海枫的船一驰近,他们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来,江海枫这种样子,当真把他们都吓坏了。
席丝丝这时已把秀发扎了一个僮髻,并换上了江海枫的一件长衫,袖管高高卷起,腰间再扎上一根带子,也就不怎么显得太长了。
她吐了一下舌头道:“从现在起,我就算是你的书僮啦?”
江海枫见她打扮的样子很滑稽,不觉笑了,这时正巧有一艘渔船驰近了他们的小船。
船上坐着一个剽劲的汉子,他那满布皱纹的一张紫脸膛,有如一块风干了的橘子皮!
他像看外国人一样地看着江海枫,并以纯厚的鲁东腔调问道:“你们是朝鲜来的吧?”
这句倒把席丝丝提醒了,她点了点头,装腔道:“不错,我们是由朝鲜来的,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上岸?”
那汉子呵呵一笑道:“咱说呢!咱瞧着你们就有些个怪,小伙子,咱告诉你,这里是山东地界,上了岸就是莱州府。中国地方可大啦,小朝鲜咱也去过,地方是不坏,可是比起中国来,那可就差远了!”
说着回头指了一下道:“看见没有?从这里走过去,快!咱们可要下网了!”
这一刹那,太阳已出来了,水面上红光烁目,有如千万红蛇戏波。
四周围约有百艘以上的渔船,缓缓地向这边拢过来,江海枫的船方行了丈许,忽见侧边飞快地开来一艘船,船上一个黑大个子,高声叱道:“娘那鸟,没看见吗?还往里闯?要是惊走了鱼,活劈了你个鳖孙!”
江海枫不由剑眉微皱,席丝丝听他骂得太不像话了,不禁勃然大怒。
她回身正要出手,却为海枫以木桨挡住了。
海枫淡淡地说:“不要和这些无知人一般见识,我们暂且后退,容他们起了网再走也是一样。”
席丝丝鼓了一下腮帮子道:“你的度量真大,要依了我,就非要闯,看他们敢怎么样?”
这时那艘渔船已冲到附近,黑大个子腰间束着一条大红布,赤着脊梁,一双大眼,瞪得像两个铃铛。
只见他连连向后挥着手,大吼道:“快退!快退,他娘的,你们是哪里来的,眼睛瞎了没看见么?”
江海枫回过头,望着他冷冷一笑,道:“我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大清楚,还是请你告诉我们怎么走吧!”
那汉子又叱了声:“狗娘养的!”
弯腰自船上捞起了一杆长篙,照着江海枫面门就直捣了过来!
席丝丝大吃一惊,叫了声:“小心!”
可是她忘了江海枫是怎么一副身手了,又岂是一个渔夫野汉所能伤着的?
那根带有铁头的长篙,眼看就要点到海枫的脸上,忽见他一抬手“噗”一声,竟抓在长篙的铁头尖上。
那汉子万万没有想到,这外表斯文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他用力地晃了两晃,奈何这长篙,就同插在石缝里一般,休想抽动一分一毫。
他急得脸都红了,口中大骂:“小杂种!”
一面双手用力地向前一杵,长篙已成了弯弓形,而对方稳坐的身形,仍然是丝毫没有变动。
他不禁回头嚷道:“你们快来呀!”
喊声出口,江海枫手腕一拧篙头,竟把那高大的汉子给整个地翻起来,“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