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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灰色的流浪猫。它一直远远地跟着我和金陵,不肯离去。每当人少的时候,它就跳到我面前,看一眼我的鞋子,扬起脑袋,冲我“喵喵”地叫,眼神伤感得让人心碎。
我跟金陵说,你看,我这人不仅人缘好,连猫缘都好!其实,我心里想,会不会是转世的小咪呢,从我的回忆中跑了出来,如此伤感地看着我。但是又一想,不对啊,小咪应该还在天堂等着来世替我做凉生的妹妹的,怎么可能临时变卦变成一只猫呢?估计当了一辈子猫了,早已经腻歪了做猫的日子了吧。
金陵很奇怪地看着这只奇怪的流浪猫,要知道,流浪猫的生性对人很疏离的。她摇了摇头,看了我一眼,说,姜生,八成这只小猫是“脑瘫儿”,猫里面的智障类,所以,会对你这么亲热!
我越听越不对味,感觉金陵的话里面大有“物以类聚”的味道,有点影射我也是智障类生物的意味。
我为了撇清自己和这只弱智的猫是一类生物,所以,就没有再做停留。和金陵继续前行,一边走路,一边谈论北小武,和他最近醉生梦死的生活。
金陵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姜生,你知道不,北小武最近有新欢了,据说是在泡吧的时候,认识的哎。
什么?我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北小武,因为我回来之后,北小武已经跟我介绍了他无数的“新欢”了,估计,那都是唬人的。他就是想让我看到,他不惦记小九了,他过得很好。可是,鬼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忘得掉!我吓了一跳的是金陵居然会这么八卦,难道做了记者之后,她也被同化了?
我说,你不是要成狗仔队了吧?
金陵白了我一眼说,切,别说这个了,你看我们俩还正被猫仔队跟踪呢!
我回头一看,那只灰色的小流浪猫还是很固执地跟在我和金陵身后,眼神随着我脚步的行走变得越来越伤感,喵喵的叫声也变得越来越哀怨。
我转头对金陵说,不管它就是,没关系的。说完那这句话之后,我又问金陵,那个,北小武这个新欢叫什么呀?什么模样啊?多高啊?家在哪里啊?
真唠叨哎,你以为你北小武他妈啊,大姐!金陵埋怨地说,看了我一眼,说,那个小姑娘名字挺喜庆的,叫八宝,我在秀水山采访的时候,见过他们的。小姑娘圆鼓鼓的,有点小小的婴儿肥,你可别说哎,她的眉眼里,还真有小九的那种味道!
八……八宝?我看着金陵,心想,小“九”,现在是“八”宝(粥),下一个呢?“七”剑!嗯,七剑下天山。再下一个呢?“六”神(沐浴露)。然后就是“五”谷(丰登)、“四”羊(开泰)、“三”花(聚顶)、二……二百五、一?一根筋!我靠,这不,个位上的自然数全都凑齐了嘛!
正当我心里规划着“武哥自然数女子别动队”时,一辆宝蓝色的宝马车缓缓停在了我身边,车窗缓缓地降下来,一张精致无双的脸出现在我和金陵面前。
天佑?金陵看了看车里的男子,笑道,你不是要对姜生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护吧?
程天佑笑了笑,眼睛里流淌着温柔的波光,说,我倒是想啊,只是我们生龙活虎的姜大小姐,怎么可能让我给看住了呢。说完,他看了看我,问,姜生,逛累了没有啊?累了的话,我就送你们回家。不累的话,你们继续逛,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就是。
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一辆这么拉风的车给跟着,太不适合我们这种平民气质了。说完,金陵就拉开门,上车了。
天佑冲我笑了笑,说,姜生,上来吧。
我看了看天佑,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最近为什么会总是尾随在我身后,因为很多天前,我曾疯狂地在公路上追着一辆白色林肯跑,因为,我从那车窗里看到了那张无数次醒在我梦里的容颜。
这张脸,曾经让我走过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
这张脸,让我失魂落魄地在无数个路口,无助地哭泣。
我曾拿着印有他相片的寻人启事,站在每一个繁华的地段,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放,然后深深鞠躬;深深鞠躬,然后继续发放……我请求路过的每一个人,若是见过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你在哪里。
可是,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无数的面庞从我眼前闪过,有冷漠的,有怜悯的,有无动于衷的……但是却没有一张脸庞,是你的。
很多时候,天佑找到我,都会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他曾劝过我,他一定会找到你的!不需要我如此盲目地来寻找。可是,我却做不到,安静地等待不知道何时才会到来的关于你的消息。
很多时候,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总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仿佛只要我一回头,你就会微微笑,向我走来,然后拉着我的手,仿佛一切的伤害和时间都不曾有过一样,对我说,姜生,回家吃饭了。
你在我的身边。这是我的错觉吗?可是,我总感觉这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有你的气息,你的影子,你的味道。
直到那天,我看见了那辆白色的林肯之中,有一个像极了你的影子。
你可以笑我,眼花了。也可以笑我,人傻了。所以,我追着那辆车,停不了步子。最终被尾随其后的一辆小甲克虫给疯狂地撞飞在路边。
很多很多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就像泛滥的清水河一样。
在那一刻,我迷离的双眼,仿佛看见那辆白色的林肯车停下,看到一双忧郁至极心疼至极的眼睛,看到那张精美的容颜,他紧紧地抱着我,近乎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我渐渐地昏迷,那个影子也渐渐地淡去。
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程天佑心焦如火地坐在我的身边,满脸心疼的表情。他见我醒来,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突然之间,我分不清程天佑和凉生的样子。他们的面孔,就这样,在我眼前交替着,一会儿是车祸昏迷前的凉生那双心疼的眼,一会儿又是病床前程天佑这张满是心疼的脸。
我对程天佑喃喃,我说,我看到凉生了,我真的看到凉生了!
可是天佑却说,是你的幻觉,姜生。别骗你自己了。求求你!没有什么白色林肯,也没有那双忧伤的眼!姜生,一切都是你的幻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脊背微微地一直,眼睛里散开了像烟花坠落般的苍凉。
是幻觉吗?
当时的我,不肯相信。一直沉浸在车祸的霎那,凉生拥抱我的刹那。所以,我并没有听进天佑的劝阻,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摔下病床,企图爬出医院,寻找那辆白色林肯,寻找我所见过的凉生的影子。
输液瓶重重摔在地上,鲜红的静脉血液刹那间逆流出身体,我受伤的腿也剧烈地疼痛起来,程天佑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场面,他一边呼喊医生护士,一边抱起地上的我。
就是在这万般疼痛之中,我依旧不停地呼唤着那个让他整个心都碎裂的名字——凉生!凉生!
所以,从那场意外,我康复出院之后,每一次外出,程天佑定会在某个时刻开着车出现在我身后。我想,他一定是害怕极了那样的车祸,更害怕我随时出现那可怕的幻觉,然后深陷,最终,受到了怎样的伤害自己都不知道。
无可否认,那一次事故,让程天佑极其挫败。他无法想象,只不过是一个幻觉,只不过是凉生的一个影子,都会让我疯狂至此,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很多时候,我和他,都不提及“凉生”这个名字。
他痛。
我也痛。
另外,我也不再提及,我曾看见过一辆白色的林肯,看见过凉生,他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这一切,就像天佑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幻觉。
一个可以让我毁灭的幻觉!
金陵上车后,看了看一直愣在车边的我,很疑惑,姜生,你在想什么呢?快上车啊!不会是舍不得那只弱智的流浪猫吧!
我刚上车,就听那只灰色的小猫叫声变得甚是凄厉,即使是骨肉分离,估计都叫不出它那种声音来。
天佑皱了皱眉头,看着路边那只“哭爹喊娘”叫个不停的小猫,问我,姜生,你怎么着它了?抢了它的口粮吗?它叫得这么人神共愤?
金陵笑了笑,说,这只猫暗恋上你家姜生了,赶紧开车走吧!否则你家姜生恐怕要变成猫夫人了,而不是程夫人了。
金陵的话,让天佑很受用,他微笑着开车离开。
我白了金陵一眼,为她总是拿我和程天佑说事。金陵偷偷地笑,在我耳根悄悄地说,姜生啊,你看,我这算不算卖友求荣啊!
我心想,要是真能求荣的话,你还不直接将我挂在钩子上,称两论斤地当我是猪肉给卖了!
但金陵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所以,她笑着说,切,姜生,你真小心眼,看我这么多年来,可是对你不离不弃的!
还没当我好好回味金陵这个“不离不弃”。那只灰色的小流浪猫已经彻底给我上了一堂课,什么叫“不离不弃”!
——原来,这只猫一直跋山涉水,跟着我回到了家门口!
当我和金陵从天佑的车子里下来,再次看到这只灰色的小流浪猫时,彻底震惊了。看着它风尘仆仆地追了我十万八千里后,不得不折服于这猫咪的执着!我心想,难道,它如此幼小的心灵也能辨别出我就是它这一辈子难得的“明主”吗?
我问金陵,难道我脸上果真写着:伟大!美好!善良!智慧等等字样?
金陵撇撇嘴,笑着说,我估计啊,你脸上大概用隐形的猫文刻着 “我是一条鱼”的字样。
就在那一刻,我决定了,收养它。
先不说它这诡异得厉害的执著,说不定,还真如程天佑所说的,它会拯救我这不可救药的失眠呢。
可是,待将它抱回家之后,我换下了鞋子,才发现,此猫对我并不看好,而是一直围着我的鞋子转啊转,不时伸出爪子去碰我的鞋子,试图将它扳倒。
后来,还是程天佑给我解开了谜底。原来这只猫并不是对我那啥啥的“情有独钟”,它之所以这么不屈不挠地跟随我回到家门,原因是,我逛街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它原本叼在嘴里却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小块炸鱼。
小块炸鱼啊!你想啊,就这么踩在了我的脚底下,这对于一只渴望了它已久的小猫咪来说,是多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啊。所以,那只可怜的小流浪猫,就不时地在人少的地方跳到我眼前,看着我的鞋子“喵喵”叫。
我本来以为它在高呼“明主万岁”!谁知道,这“猫腻”的家伙居然呼叫的是“还我鱼片”!怪不得它会叫得那么幽怨哀婉!它奶奶的!
看着我的脸色极度愤愤的样子,程天佑笑得嘴巴几乎气吞河山,几乎要张到耳朵后面去了。最后,他还不忘挖苦我一番,说,幸亏现在猫咪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你还能踩到鱼片,要是搁在它们尚未奔小康之前,你极有可能是脚下踩着“死老鼠”过街了。
虽然程天佑的话让人消化不良,但是好在当时的“冬菇”还是用它千娇百媚的小媚眼将我给收买了。
我收留了它,并很郑重地给它命名:冬菇。
天佑对于“冬菇”这个名字充满了疑问,他说,姜生,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
那它应该叫什么?八宝啊?我反问程天佑,不知道为什么,嘴巴里居然跑出了北小武最新欢八宝的名字。
天佑笑了笑,说,姜生,你这个小孩吧,就是心里有自己那点小九九的时候,才会这么反问抢白人。这叫什么?狐假虎威!色厉内荏!不说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就算了,你不必这么强势地来掩饰你心里的那些小秘密的。这样会适得其反的,让我知晓的。
程天佑的话,让我的心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我抱起浑身脏兮兮的冬菇,强辩道: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程天佑也不再追问了,而是环顾了一下客厅,问我,咿?姜生,我昨天给你带来的那一捧百合呢?你不是把它们放到卧室里了吧?影响睡眠的!
我一边盘算如何给冬菇洗澡,一边看了看程天佑身后的冰箱,笑了笑,说,那百合啊,被我放到冰箱里了,我觉得那么漂亮的花,得多多保鲜的,怕它坏得快!
程天佑立刻昏聩,差点扑倒在冰箱上,他说,姜生大姐啊,那是香水百合啊,不是大葱白菜!我服了你了!你以后千万不要把你家冬菇给埋土里去栽植着哈,人家是猫!不是真的冬菇!
要你教啊?我将冬菇放到水盆里,但是没想到,它误以为我要淹死它,极力地挣扎反抗……
刀光剑影。
人仰马翻。
……战争结束后。
冬菇跳在冰箱上,得意地舔自己的猫爪子;我在程天佑的怀里,一脸猫爪痕,哭得昏天黑地。
后来,冬菇被送到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