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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佑的眉头一紧,说,我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我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的对陆文隽有意见。所以,我就声音很硬地回了他一句,你不想听?我本来就不说给你听!
程天佑的脸色突然暗淡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我,眼神灼灼,他说,姜生,你很爱为他辩护?
我说,不必辩护,他本来就是一个不错的人!不像某些人,总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莫名其妙的找事!
你……程天佑的脸色很难看,他说,姜生,你真不可理喻!我不跟你争论他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为我保重一下……我们的……孩子!我知道,凉生病成这样,你不好过!但是,我比你更不好过,到现在,我都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爷爷。我担心,他老人家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多日来的委屈集中到了一起,加上因为凉生的病而产生的左右为难,让我将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到了天佑身上,我说,你更不好过?你根本就是想他死去!他现在这样子了,你开心才是!现在,我完全是你的了!再也不会有人打搅到你了!程天佑!你太自私了!
你……程天佑的脸色苍白,我的话让他痛苦不堪,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难过地看着我,说,我怎样做就是不自私?是不是要我说,姜生,你将我的孩子打掉吧,去救你的哥哥,去救凉生!我这就是宽宏大度了?你这样对你的孩子,你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我因为凉生病重而起的悲伤和绝望,彻底被程天佑的话给点燃了,我冷笑着,口不择言,我说,是的,我就是没有人性!我就是要打掉你的孩子!我根本就不稀罕!我根本就恨你!恨你该死的情不自禁!恨你的一时之快让我不能去救我的哥哥!
你给我滚!程天佑终于暴怒,他举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我冷笑地看着他,说,你想打我?
我确实伤心。
我根本没有想到,程天佑,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当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话,是多么深地刺激了他。
我说,我就是要打掉你的孩子!这句话,让他尊严全无。
程天佑一直沉默着,沉默着,最终,在我倔强地瞪着他,眼泪留下的时候,他紧紧地拥抱住了我,紧紧地,紧紧地。
他说,姜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一天,我们两个,就像刺猬一样,为了不知缘由的事情,展开了这场令彼此伤心的争吵。
最终,以他妥协的姿态结束。
晚上,回到小鱼山,我的情绪一直恹恹。
程天佑在厨房里做快乐的小厨娘,这段日子,一直是他在照顾我的生活。
他说,姜生,你知道吗?为一个人做饭的感觉,确实很幸福。
我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心情突然难过极了。此时的他,肯定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这些个夜里,吃过饭后,天佑都会看着我安睡,然后再离开,回到他的房子里。
此时,他轻轻给我盖好薄被,看着我紧紧皱着的眉宇,转脸对着我的小腹,像个孩子一样自言自语,说,小姜生,一定要乖乖地听话,记得跟你妈妈大姜生说说,不要生小姜生的爸爸的气了。他不是故意的跟小姜生的妈妈吵架的。
说完,他轻轻关上了灯,在我额前轻轻亲吻了一下,才离去。
那一刻,幸亏灯已关掉,暗夜里,谁也看不到我满脸的泪水。
我为自己刚刚做的决定而痛苦,而沉痛。
我对着天佑离开时的背影,喃喃,对不起,天佑。
对不起,天佑。
但是,请你一定不要恨我。
请你,不要恨我。
我不是不爱它,只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凉生的男子,那个在我的生命里走了十多年的男子,就这样离我而去!
所以,对不起啊,天佑。
四十四 小小小小的它,生生化成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对着我鲜艳而明媚地笑
很多年后,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天是什么日子。
只记得太阳特别的暖。
暖暖的阳光透过冰冷的玻璃照进白色的手术室,空气中,散发着冰冷如刀的气息。
手术台上的我,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六岁的凉生,带着一身霞光来到了魏家坪。
从此,四岁的我,六岁的他,开始一生相关。
然后,我就在麻药之下,重重地昏迷了过去。
昏迷过去的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有一只圆鼓鼓的小手在轻轻地拉我的裤脚,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孩子跪着爬到我脚边,几乎低入了尘土里,它用最微弱的声音对我说话,它喊我妈妈。噢,是的,妈妈。
它的眼睛像天空一样明净蔚蓝,尚未沾染过这尘世的灰,它们紧紧盯着我,直视着我,就像两把利刃一样,刺入了我的心肺。
它说,妈妈,妈妈,你怎么不要我了?
它说,妈妈,我还好小,我会害怕!你不要就这么将我丢了,好不好?
它说,妈妈,求求你!多留我六个月,一百八十天,让我很健康地来到你身边,我会给你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最美的笑容的。
它说,妈妈,我保证长大了做最乖的宝宝,不搞破坏,不乱哭。我长大了,会犯很可爱的错误,逗你开心的。
它说,妈妈,这个世界好冷啊,我不能离开你的,我会死掉的,会被冲下马桶,会被丢下臭水沟,会有无数的脏东西来咬我的,妈妈,我真的害怕。害怕黑暗,害怕冰冷。
它说,妈妈,原来,你真的不爱我了……你那么爱凉生舅舅,所以,你要他,不要我了……
最终,它渐渐消失在地面上……它说:妈妈,我恨你!
待我从病床上幽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的漆黑。
唯一一个响在我的耳边的声音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它对我说:妈妈,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这三个字,连同它玻璃一样明净的眼神,形成了一个紧紧的魔咒,紧紧地笼住了我的呼吸。
我带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和这彻骨的疼痛,仓皇地逃离了这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方。
我不敢看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怕看见,那个小小小小的它,生生化成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对着我鲜艳而明媚的笑。然后,刺伤我的眼睛,落入我的心中,成为我终生不忘,念念心伤。
我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夜已阑珊,昏暗的灯光,就像我的心事一样,闪烁却不敢太过光亮。我总是感觉,耳边有小孩子的咯咯的笑声,但是,仔细倾听的时候,却是小孩痛苦淋漓的哭声。
有愤怒!有委屈!有怨恨!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助。
一团小小血肉的委屈和无助。
顷刻间,我突然眩晕得厉害,几乎昏厥在大街上。那些飘渺的小孩子的咯咯的笑声和娃娃的哭声,仿佛在我耳边生了根,任凭我怎样逃脱,怎样奔跑,它们都挥之不去!它们就像追命的索一样,紧紧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仿佛看见了,那冰冷的手术室。
那堆鲜艳狰狞的血肉,它们嘲弄地看着我,看着不负责任的我!
它们再也回不到我的体内,再也变不成一个温暖的孩子,呱呱落地,摇摇晃晃的长大,晃着小手,撒着脚丫冲我跑过来。
哦,不,它们会变回来的。它原谅我了,它对着我笑了,那笑容就像这川流在公路上的车灯一样迷离温暖。它在对着我招手呢……我直直地奔向了车水马龙的公路。
眼前,一片天光。
尖锐的刹车声。
随后而来的是众多司机的咒骂声。
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恍惚了。恍惚着向着那些微微带着温度的灯光走去了。
姜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文隽从车子里下来,看着失魂落魄、神情憔悴的我,焦躁地问。
哦?这是谁的声音?
我怎么辨别不出来了?我的脑袋里只有医院里医生的话。
……他很严肃地对我说,姜小姐,你可要考虑好了。作为RH阴性血的你,如果失去这个孩子的话,以后就可能再也不会做妈妈了。
……RH阴性血流掉孩子的话,以后将会发生溶血性不孕的。所以,我希望你留下这个孩子。这是上天赐给你们这种血型的人独一无二的孩子。
……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慎重慎重再慎重地考虑。而且,如果你没有合适的原因的话,我不想让这里葬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你问过你的先生吗?你征求过他的意见吗?你如果擅自来做这个主的话,我想,这会给你身边的人造成极大的伤害的……
最后我是如何说服了医生的呢?
……我说,我最亲爱的哥哥,他患上了髓性血癌了,他是RH阴性B型血,是罕见的熊猫血,十万分之一的人,采用有这样的血型,而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最有可能拥有他可以配型的骨髓……我爱这个孩子……可是,我不能看着我的哥哥眼睁睁地从我身边消失……
就这样,一切都成了万劫不复。
陆文隽被我空洞的眼神吓坏了,他皱着眉头,将我抱上车,车轻轻地开动起来,他说,姜生,这些天我出差在外,不在你身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才知道,自己已经在车上了。
我冲他傻傻地笑了笑,眼前,面对着我的心理医生,面对着我最信任的男子,我还有什么不能倾诉?已经背负了太多的压抑,我痛苦的几乎崩溃。
我紧紧地看着他,喃喃地说,我的孩子没有了,我将它杀死了。
车重重地刹住,人重重地前倾。
陆文隽回头,说,你说什么!姜生!你再说一遍!
我的眼泪疯狂地奔流了出来,我几乎发疯一样地嘶吼,像一头受伤了的小兽。我说,是的!是的!我杀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否则的话,我无法救我哥哥的。说到这里,我嚎啕大哭,我说,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他的!不能失去他的!
陆文隽艰难地转头,问我,说,姜生,你是说……你……怀孕了……
我说,是的,我很无耻,我怀孕了。
陆文隽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车窗外的霓虹灯安静地闪烁着,闪烁着,还有他眼中明明灭灭的如同泪光一样的液体。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试图平息我激动的情绪。
但是,很显然,他的情绪也骤然地激动了起来,他说,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我怎么会告诉你这个消息!我怎么会告诉你凉生的病情!我该死!
我傻傻地看着陆文隽莫名其妙的反应,心想,你该死什么?又不是你怀孕了,你杀掉了孩子。你跟着崩溃什么?莫名其妙嘛。
那一天,陆文隽的车一直停在路边,很久很久。他那如春风一样的眼神,变得茫然失神起来。
我不知是如何从他的车上下来的,也不知是如何晃荡回家的。总是感觉,眼前有一个小孩子,在对着我咯咯地笑;一会儿又撕心裂肺地哭。
我仿佛还看到了程天佑,他低着头,正在很专心地钉一张婴儿床,然后,他轻轻地哼着自己粗制滥造的歌——小姜生,在竹篮里睡着了。在竹篮里睡着了的小姜生,不要哭,不要闹,不要吵醒了大姜生……
天佑。
小姜生再也不会哭。
再也不会闹。
再也不会吵醒了大姜生
四十五 哦,我知道了,准是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听话了。让你受苦了,姜生
我苍白着脸色回到小鱼山,开门的时候,冬菇正好叼着一条鱼跳出来,在我面前炫耀。
我苦笑,难道神奇的冬菇会开冰箱了吗?
这时,我才嗅到,屋子里飘着一股浓浓的肉香。但是这种感就,却让我眩晕,让我莫名其妙地干呕。
程天佑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匆匆探头,略略心疼地埋怨我,姜生,你去哪里了?
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打了好久的电话,你都不接。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贪玩!
天佑说,都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贪玩。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藏着无限的温柔和宠溺。但是正是这种眼神,却让我感觉,自己无从逃脱,无从躲藏!排山倒海一样的痛苦纠结在我的胃里。我脸色变的苍白,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
天佑匆匆下楼,慌忙地扶着我,说,姜生,姜生,你没事吧?不要吓唬我啊。
半天,我才仿佛清醒过来。我喃喃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天佑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说,我?哦,我怕你担心我被别的女劫匪给入世**了,所以,为了你不担心,我就跑过来了。
忽然,他看了我一眼说,姜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坏啊?
我摇了摇头,说,没,没什么。
天佑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