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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深知褚葆龄爱的乃是刘芒,因此他就更不愿意在他们经过的一场患难,言归于好之时,再给褚葆龄有些微妙的误会。
展伯承好几次想撕开隔在他们之间的幔幕,冲破了这郁闷的气氛,坦城的告诉他的“龄姐”,他是愿意成全她与刘芒。可是褚葆龄总是避免提及刘芒,他也就没有机会说了。
在郁闷的气氛中又过了两天。这一天他们并行在中州(今河南)的驿道前行,褚葆龄忽然又恢复了最初两天的神情,沉默寡言,而且显出精神恍惚、心事重重的样子,展伯承好生纳罕,“这两天她已经是有说有笑了,怎的今天忽然又闷闷不乐起来?”
路上碰到了好几拨衣冠楚楚,像是要到亲友家中作客的模样的人,展伯承也没放在心上,走了一程,蓦地发觉褚葆龄在后头。展伯承勒着马等她上来,说道:“龄姐,你走得累了。前面有间茶店,咱们歇一会吧。”
褚葆龄无可无不可的和他走进这间路边的茶店,坐了下来,展伯承无意间望出去,发现茶店前面的路口立有一面界碑,对着茶店的这面写着“蒲邑”二字。
展伯承心中一动,连忙问茶店伙计道:“你们这里是蒲邑么?”那店小二笑道:“是呀,这里还是蒲邑,但再向前走,就是琢邑了,你看,前面不是立有界碑吗?”
展伯承恍然大悟,心中想道:“怪不得龄姐神思不属,原来是到了刘芒的家乡。”他望了褚葆龄一眼,褚葆龄低下头,默不作声。
展伯承又再向那店小二道:“我匆匆赶路,没留意路碑,却原来已经到了蒲邑,嗯。蒲邑有位有大豪,姓穆名安,你可知道?”
那店小二笑道:“穆老爹子,我们蒲邑人谁不知道?你和穆爹子是相识的还是闻名的?”展伯承道:“我是闻名已久,尚未有机缘拜见,不过,我的长辈却都是和穆老爹于相识的。”
店小二道:“如此说来,你若是想去拜见穆老爹子,可就正是机会了。”展伯承道:“哦,这却是何因由?”
店小二道:“今日正是穆老爹子六十花甲的寿辰,你们。一路来,想必也在路上碰上了一些带了家丁,抬着盒礼的客人吧?那些人就是拜寿的客人了。穆老爹最为好客,所以我说,你若是去拜见他,这可就正是机会了。你只须备一份拜帖就行,不必买甚礼物的,反正穆老爹子也不会希罕你的礼物的。”这店小二倒是热心肠的人,他见惯了到穆家求助的江湖人物,只道展伯承也是这类落魄的“雏儿”,故而不惜出言指点。
展伯承多讲了他的“指点”,便即付了茶钱。骑马向回头走。
褚葆龄跟了上来,四顾无人,说道:“小承于,你真是要去给穆安拜寿么?‘展伯承神情诚恳说道“龄姐。我这句话早就想对你说了。
你别以为我对刘芒还存有什么芥蒂,盘龙谷那晚我曾与他联手对敌,我们早已化敌为友了。今日既然到了蒲邑,恰恰又碰上穆安的寿辰,咱们为何不借此机会,到穆家探一探刘芒的消息?”
原来穆家和刘家本来是比邻居的亲戚,刘振的妹妹是穆安之妻,辛芷姑的大弟子龙成香嫁给穆安的儿子穆康,穆康和刘芒乃是中表之亲。龙成芳也正是因为自幼在姐夫家中居住,与刘芒相识,日久生情的。不过刘振、刘芒父子自作江湖大盗之后,便即离开蒲邑与穆家不通音讯,也已有了好几年了。
展伯承又道:“刘芒的父亲已经死在吕家,是给泰洛打死的,刘芒也不知知道了没有?我即使只是为江湖道义,也该到穆家报一报讯。刘芒没有多少亲人,说不定会回来给穆安拜寿。即使不然,穆家或者也会知道他的消息。”
褚葆龄一片茫然,半晌说道:“小承子你要的和我去找刘芒?
嗯,是为我的原故?”
展伯承低下了头,说道:“不错,是为了我的原故,也是为了你的原故。龄姐,我不愿意见你受苦,这些日子,你虽然有说有笑,心里其实不快话,咱们是一块长大的,你心里不快活,我还能不知道吗?龄姐,记得咱们在盘龙谷,最后一晚,你曾经和我说过,你和刘芒——”。
褚葆龄眼角挂着泪珠,蓦地挥手道:“小承子,你不要说了。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可是,你、你不知道——”
那一晚的情景重现眼前,白天她去把藏宝图给刘芒,利用了展伯承给她“把风”在回家的路上,她向展伯承吐露心事:今生今世,她决定与刘芒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错,她是说过这些话,但人生遭遇往往是不如人意的。谁想得到就在那晚发生了许多意外的事情,他们的夺宝计划受到了挫折,智取不成,却变成了和她的爷爷武斗,最后还引来窦元,以至害了她的爷爷一命。而她虽与刘芒有过海誓山盟,永下分离,也终于不能不分离了。
还有,她也没有想到刘芒还有一个龙成芳,刘芒对龙成芳的感情又如何,她不知道。但龙成芳对刘芒的契而不舍的痴情,她已经知道了,再还有,她也想不到她曾经误会的小承子,对她感情竟是如此真挚,他丝毫也不怪她对不起他,反而处处为她着想。
褚葆龄情怀历乱,心中想道:“小承子,你那里知道,我心中的苦闷,可并不单单是为了刘芒啊!”可是她这样微妙而复杂的心事,却是不能对展伯承吐露的了。
展伯承却自以为懂得他的“龄姐”的心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惦记着刘芒。我也知道你这一年还是在各处打探他的下落,那么,如今既是到了他的家乡有希望得到他的消息甚至见着他,你却又避开,这是何苦?”
褚葆龄心乱如麻,终于想道:“不错,我自问无慧剑可祛心魔,要逃避是避不开的,倒不如弄个水落石出,不管是离是合,是悲是喜,总可以了结一重心事。”
褚葆龄想到此处,心意立决,说道:“好,你既然认为应该这样做,那么咱们就去穆家贺寿吧。”
路上络绎不断有前往穆家的贺客,他们无须问路,只是跟着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穆家所在的那条村庄了。
穆家是蒲邑大豪,交游广阔,今日家主穆安的花甲大寿,前来贺寿的客不但有武林人物,还有地方绅士甚至现任官员,穆家两扇大门打开,管家站在中门迎宾,大门外排列的有两队鼓乐手,吹吹打打,若有贵客来到,还特别奏起迎宾乐曲,气派很是不凡。
展伯承和褚葆龄来到的时候,穆家正在奏乐迎宾,迎接的是一个带着四个卫士的武官模样的人,展伯承眉头一皱,说道:“咱们等一会儿。”他是不愿意跟着这个武官一同进去。
武官进去之后,跟着一个乡下老头子模样的人到来,穿着一件粗布大褂,油腻腻的,好似整年未洗过,穆家也照样奏乐迎宾,那个管家还特地从中门走出大门迎接,礼节比刚才接待那个武官似乎还要尊敬几分。展、褚二人暗暗纳罕,不知这个乡下老头究竟是何人物,他们不愿“沾光”,因此仍然远远的徘徊门外。
待到那个老头子模样的人也进去了,暂时没有其他客人来到,展伯承道:“龄姐,咱们可以去了。褚葆龄却有所思,迟迟不举脚步。
展伯承道:“龄姐你在想什么?褚葆龄道:“小承子,你说实话,爷爷临终之时,是不是真的原谅我了?他也当真不恨刘家父子么?”
展伯承道:“龄姐,我几时骗过你?爷爷但愿你一生幸福,他还后悔当初不该恐吓刘芒呢。他真的是愿意你们白头偕老。”
展伯承有生以来从没有说过假话,唯独这件事,他却不得不瞒着褚葆龄,将她爷爷临终的吩咐,恰恰颠倒的改了过来。但也正因为他不惯于说谎,说话的腔调上多少有点不大自然。
褚葆龄满面通红看了他一眼,心里想道:刘承子果然如我所料,心里想的和口里说的并不一样。”原来以为展伯承仍是深爱着她,也以为他对刘芒仍是不无醋意,所以不论如何掩饰,从说话的腔调上也还是不能透露出来,但褚葆龄虽然猜错了展伯承的心事,她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
走到穆家门前,褚葆龄忽地又略有踌躇,展伯承悄声说道:“龄姐,不要害羞,跟我来吧。”褚葆龄捏了他一下手心,同样悄声说道:“小承子,你别胡说。”原来,褚葆龄刚才想的是:“不知那位龙二小姐已经回家了没有?”这次却是展伯承猜错她的心事了。
在大门迎接普通客人的穆家家人看见来的是一对陌生的男女;又想进来不敢进来的神态,觉得有点奇怪,使来查问。
展伯承道:“我们是来给穆老爹子拜寿。”那老家人心里想道:“今日的客人,那一个不是来拜寿的?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
当下冷冷淡淡的问道:“你们可别有拜帖?”
展伯承道:“来得匆忙,没备拜帖。”
那老家人道:“好,你等一会儿。”打了一个手势,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用盘子托了一锭纹银,走到展伯承面前。展伯承怔了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家人道:“今日来客太多,敝主人恐怕也没有精力—一接见外客。你们好意盛情我替主人拜谢了。两位远来,这点银子,不成敬意,请两位收下。”
褚葆龄柳眉一扬,冷笑道:“你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吗?”哗啦啦的一声响,在那盘子里撤下一把金豆,说道:“多劳你们的招呼,这点金子打赏你们,小小一点意思,请两位收下。”
那老家人面红耳热,尴尬之极。他跟随穆安多年,本来也是个老江湖,这次却走了眼。(看错人)一时不知该当如何应付的才好。
穆家的管家听得大门喧闹,忙走过来,陪笑道:“他人老糊涂,两位小英雄别见怪。两位没备拜帖,那么,可否赐知高姓大名,也好让我们做下人的进去通报。”
他们这么一闹,已有好多闲人围上来观看。展伯承因为看见刚才贺客中有官府的人,心中便有点踌躇。褚葆龄正在气头,却不加考虑的便说出自己姓氏道:“我姓褚盘龙谷来的。”
那管家吃了一惊,说道:“盘龙谷褚家的姑娘?请问老英雄褚遂是——”
褚葆龄道:“是我爷爷。你家主人或许相识。”
那管家口里说道:“是,是。”面上却变了颜色,随即打手势驱逐看热闹的闲人,喝道:“都到外面去,怎可以这样不懂规矩,叫客人笑话。”
闲人散开之后,那管家小声说道:“这位相公——”展伯承道:“小姓展。贱字承伯,也是盘龙谷来的!褚葆龄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来历。所以展伯承也就不再隐瞒了。
那管家更是吃惊。原来穆安虽然是武林前辈,但却又是豪富之家,是以他们对于绿林人物有点避忌,宁可暗中往来却不敢张扬出去。展伯承去年和铁铮兄妹同走江湖,已经是有点名头的了,展家和绿林盟主铁摩勒家的两代交情,江湖上谁不知道?
那管家打下定主意,说道:“两位请稍等一会,待小的禀报家主。”
穆府的管家亲自去给他们通报,这是一桩罕见的事情,本来是对他们不甚注意的也禁不住偷偷向旁人打听:“这两个少年是什么人?”
刚才着热闹的那些闲杂人等虽然已给管家驱散,对他们仍是十分注意,此时碰着有人向他们打听,那还有不晓舌之理?三个一众五个一堆的遂窃窃私议起来。
展伯承在江湖上的名气虽然较大,但穆府家人最感兴趣的却还是褚葆龄。褚葆龄耳朵尖,隐隐的听得他们在偷偷议论:“哦,原来褚遂的孙女儿,长得倒很标志呀,怪不得表少爷为她着迷。”
“听说二小姐曾经去找她的晦气,不知是真还是假的?难为她有这个胆量敢来。”
“那个小伙于是她的什么人,瞧他们的模样倒是怪亲热的。”
“咦,你还下知道吧?这小伙子是她的爷爷看中的孙女婿呀。”这么说、嘻嘻……”底下的话细不可闻。想来定是一些不好听的说话,怕她听见。
褚葆龄是个性情倔强,自尊心很重的女子,几曾受过如此闲气。听得穆府的家人对她评头品足,几乎忍不着要发作出来。
展伯承怕她X出笑话、好几次用眼色将她止X,这么一来,他们就更显得“亲热”了。
褚葆龄接下了怒火,心里强自分解:“我只要打听到刘芒的消息,马上就走。何必与这些下人生气?”她索性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与展伯承谈笑,显得更加“亲热”些,一面留心听他们的说话,想从下人的说话之中,探得刘芒与龙成芳是否在家。
她还没有听出端倪,那个管家已经出来,向他们恭恭敬敬的说道:“两位请进。”而且亲自给他们带路。
那个管家带领他们,穿过回廊,绕过假山,不是走去客厅,却走到穆府的内花园。穆府贺客盈门,本来是闹哄哄的,但到了内花园,却是另一个天地,但闻鸟语,听不见人声。
褚葆龄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