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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张大张纸散落在地上,旁边还有两支崭新的细杆湘妃竹笔,好在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因此并未被人拾去。
江小湖凝神看了半晌,俯身掀开两片纸角,拾起底下的那锭墨。
墨身上雕着三个细如蚊脚的金字:宝砚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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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婆被人劫走啦!”头顶传来笑声,竟是赌场遇上的那个黑衣女子,此刻她正横坐在墙头,一双黑底描金靴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江小湖头也不抬,苦笑:“邱小妹!邱姐姐!邱祖宗!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劫走?”
“我这不是来跟你报信了嘛,”黑衣女子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冲他眨眼,“你看,你若是亲手救出老婆,今后她揍起你来,说不定下手会轻些。”
江小湖瞪她:“你看我现在能救谁。”
“你可以找人帮忙。”
“你说这么多,就是想知道他在哪里。”
“聪明!”黑衣女子轻轻巧巧跃下,站到他面前,一脸无奈,“我看劫走她的那个人武功不弱,未必打得过,所以没敢动手,何况你现在也只有找他了。”
江小湖想了想,苦着脸摇头不止:“小祖宗你饶了我吧,那家伙虽然是差劲了点,但好歹也算我朋友,我怎能出卖他?”
黑衣女子转身就走:“那你自己去救老婆好啦。”
江小湖慌忙叫住她:“小祖宗,我说了,你一定要快些把他找来。”
“放心,”黑衣女子倏地回过身,毫不犹豫应下,“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有本事叫他来。”
“放心个屁,我只担心,那家伙要知道我出卖他,来了之后会不会第一个宰了我。”
“你以为他很够朋友?”黑衣女子望望四周,跑过来凑到他面前,“其实昨晚除了答应你的那东西,他还顺手捞了件攒珠鹤,那些笨蛋没发现罢了。”
“什么?!”江小湖叫起来。
“真的,听说要送给第一名妓江柳青。”黑衣女子撇嘴。
江小湖气得:“好好,顺手牵羊这种事,他倒习惯得很!”
“现在你是不是不用内疚了?”
“不用,一点也不内疚。”
“那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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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才娶回来几天就丢啦,瞧那小子慌慌张张没头苍蝇般乱撞,逢人就问,看来他对这只母老虎还不错嘛,街上有人在议论。
天黑,江小湖垂头丧气走回江家。
推开大门,院子里仍是黑漆漆的,大片的房屋和阁楼都在夜中沉寂,草丛里不时响起虫鸣,好在这条路已经走得熟了,也不会撞上什么东西。
转过廊角,就是平日睡的那间卧室。
他停住脚步,讶然。
房间里依稀竟亮着灯光。
“老婆,你回来了?”他大喜,快步上前,推开门就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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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第一眼,江小湖就看见了兰大小姐,她正静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大大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眼神却有些空洞,听见江小湖的惊呼,她既不答应,也没有表情,仍是一动不动坐着,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江小湖这才发现,除了兰大小姐和椅子,左右两边还站着六个黑衣人,手中兵器或刀或剑,除去那几双锐利的眼睛,其他地方几乎都被黑布蒙上了。
“你们做什么抓她!”大急。
正要上前,不想一只手从身后将他拉住。
“想不想救你老婆?”这张脸和那几个黑衣人一样,都蒙着布,除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但那骄傲的目光却已告知了他的身份,这里是他说了算。
“想,”江小湖慌忙点头,“怎么救?”
“容易得很,”那人神秘地笑,“拿东西来换,不就好了?”
江小湖大喜:“你说要什么东西,我就拿,不过银子我是没有的。”
“不要银子。”
“那更好了,你要什么?”
“宝贝,”那人缓步踱到兰大小姐身旁,随手摸摸她的下巴,“你家不是有件宝贝么,想要你老婆回去,就拿它来换。”
江小湖呆了呆,摇头:“我没有宝贝。”
那人不说话,轻轻冷哼一声,冲旁边递了个眼色,紧接着便有黑衣人上前,从腰间抽出个什么东西递到他手上。
寒光顿闪,竟是把锋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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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招手。
看见凶器,江小湖早已吓得两腿发颤,哪里还敢过去:“这……你做什么?”
“不想救你老婆?”匕首抵在兰大小姐的颈间。
“我过来,我就过来!”江小湖慌忙走上前。
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那人嗤笑,迅速抓过他的手,拿匕首在上头缓缓比试。
“做什么……哎哟!”刀锋微偏,血口顿现。
“你瞧,这刀多快。”那人丢开他,突然伸手拍开兰大小姐的哑穴。
“小湖!”
“老婆!”
来不及多说,江小湖就被踹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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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泛着冷光,贴在兰大小姐光滑的脸上,然后缓缓下移,最终停在那纤纤的手指旁。
那人面不改色,笑问:“你老婆的手好不好看?”
江小湖擦汗:“好看。”
“若是这手上少了个指头,还好不好看?”
“你……别!”江小湖惊呼。
“小湖别怕,他不敢的!”兰大小姐虽也害怕得很,口里却不饶人,横眉,“你们敢动我,叫我爹爹知道,必不饶你们!”
“我怕得很!”那人大笑,并无惧色,反伸手拍拍她的脸,叹了口气,“好好的美人,我也不舍得下手,只怪你嫁了个没用的家伙。”
“老婆……”江小湖哭丧着脸。
兰大小姐一语不发,故作镇定,小脸却已煞白,眼见匕首扬起,手指马上就要遭殃,她还是忍不住尖声惊叫。
“别别别!”江小湖慌忙阻止。
那人住手:“想明白了?”
深深吸了口气,江小湖闭上眼,伸出双手,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宰我的手好不好,不要害我老婆。”
没用的江小湖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房间里所有人,包括兰大小姐都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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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勉强忍住笑,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竟好了许多:“我不宰你的手,只要把宝贝交出来,你跟你老婆都没事了。”
“真的?”江小湖睁开眼,似有不信,移开目光望着窗外,考虑,“你们怎么知道宝贝在我这里?”
那人愣了愣,冷声道:“江家人全死光了,自然在你这,你若说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江小湖迟疑:“可说出来我也会没命的。”
那人柔声诱惑:“不会,你若说出来,我保证放了你夫妻。”
江小湖不语。
一直沉默的兰大小姐突然道:“小湖,别信他!”
江小湖看看她,点头,咬牙道:“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江小湖也有不怕死的时候,”那人目光一闪,扬起匕首,“既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你如何?”
“他的确该杀,但要先让给我。”劲风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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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落地,右手赫然已中了一枚毒蒺藜,那人大骇,再看旁边,六个黑衣人已无声倒地,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椅子上的兰大小姐也呆了。
救命重要,那人省悟过来,出手如风,连点自身几处大穴,以免毒气流窜,同时望着窗外沉声道:“想不到此地竟有高人,阁下不妨报上名来。”
“笨蛋,你见过留名字的小偷么!”女子的笑声响起,“是不是不能动?一个时辰之内若拿不到我们的独门解药,你就没命了。”
那人脸色微变:“千手教?”
“我的名字不方便报。”眨眼,窗台上就多了个黑衣人。
挺挺的鼻子,高挑的眉毛,俊美的脸带着一丝痞气,看上去身材并不小,不过身上的披风更宽大,他斜斜倚着窗棂,双臂交叉在胸前,活像只抱着翅膀的蝙蝠。
两只眼睛冷冷地瞪着江小湖。
江小湖咳嗽:“总算来了。”
“不要以为我是来救你的,”黑衣人冷笑,“出卖朋友,这种家伙杀一千次也不够。”
江小湖也怒:“你他妈够朋友?谁拿了那只攒珠鹤?”
黑衣人马上闭了嘴。
并非为别的,而是这几句话的工夫,那个中了毒蒺藜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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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黑衣女子迅速窜进房间,蹲下身查看,有些惊慌:“不对,这毒没这么快发作啊!”
“是自尽,”椅子上的兰大小姐突然出声,“这种人办事都要预先将毒药含在嘴里,想必事情失败,怕我们逼问,所以自尽了。”
黑衣女子恍然,起身拍开她的穴道,望着窗上的黑衣人:“现在怎么办?”
黑衣人与江小湖对视一眼,不语。
兰大小姐却有点惋惜,站起来踢踢地上的尸体:“没有活口,问不出什么啦。”
江小湖叹气:“老婆没事吧?”
兰大小姐摇头,快步走到他旁边,防备地盯着窗上的黑衣人:“前几天吓我的就是你,你应该不是来偷东西的!”
黑衣人瞟她一眼:“你以为,这穷小子能有什么东西让我偷?”
江小湖板着脸:“有个小偷朋友,自然要穷点才好,省得被他偷光了憋气。”
兰大小姐咬唇忍住笑,故作怒色:“那你做什么吓我!”
不等黑衣人回答,江小湖迅速拉着她背转身,悄声道:“老婆,这家伙本来就是小偷,当然喜欢偷偷摸摸吓人,你就别问了。”
兰大小姐点头,突然揪住他耳朵:“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早说过她不笨,”黑衣人拍手,总算笑得愉快,“这就对了,你夫君的确该揍,下手应该再重些才是!”
江小湖吃疼,怒:“有你这样的朋友么!”
黑衣人笑:“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兰大小姐也发笑,丢开江小湖:“原来你还有朋友是千手教的,这个恩公叫什么名字?”
“什么恩公,”江小湖揉揉发红的耳朵,没好气,“他手多,叫他四只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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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手教都是小偷,小偷都是三只手,哪来四只的?”兰大小姐提醒。
江小湖一本正经地解释:“人人都三只手,怎凑得齐一千只,顶多九百九十九,所以有个人一定要有四只手,才好叫千手教。”
“说得是,”兰大小姐好奇,“他既然比别人多了只手,偷的东西也一定更多了?”
“他那只手不偷东西,”旁边的黑衣女子跳过来,鼻子里哼一声,“那只手是专偷人心的,女人看见他,都该小心些才是。”
闻言,黑衣人险些掉下窗台:“灵灵!”
兰大小姐忍不住笑出声,不过下一刻,所有笑意全部变成了震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莫非你就是……”
江小湖点头:“千手教,只有一个人才是四只手。”
谁才配有四只手?兰大小姐张了张嘴,那个名字早已在嘴边打转,却始终没有吐出来。
面具下的意外
“是不是觉得他不像?”黑衣女子闪至窗前,抬手摸摸黑衣人的下巴,眨眼,“我也奇怪,小偷不应该长这么好看的。”
黑衣人慌忙偏头躲开,俊脸一沉,斥道:“本座好歹是教主,这等无礼,当心本座治你不敬。”
“千金散尽还复来,他就是千手教那个贼头儿,我的朋友,”江小湖低头凑到兰大小姐耳边,“这家伙无聊的时候喜欢治人不敬,教里有一半人被他治过。”
兰大小姐没有笑,仍是呆呆地望着黑衣人:“他真的是金还来?”
“当然是本座,”不等江小湖回答,金还来已经跳下窗台,双手抱胸走到她面前,俯下脸,伸手就要去点她的鼻子,“怎么,不像?”
江小湖倏地抓住他右手手腕,那手上赫然拿着只小白玉耳坠,正是上次兰大小姐当掉的那对,昨日被江小湖给赎了回来,想不到才眨眼工夫,就到了他手上。
兰大小姐摸摸左耳,果然少了个。
江小湖掰开那只手,取回耳坠递给她:“老婆,今后对付小偷就要这样。”
金还来缩回手,面不改色:“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江小湖板起脸:“这只蹄子再被我逮住,就宰了它。”
“该宰的不是这只,”旁边黑衣女子拍手,笑得弯下腰,“你怎么不看看另外那只?”
江小湖一愣,迅速掰过兰大小姐的肩,仔细端详,不出所料,右耳朵上那只耳坠也不见了,他顿时苦笑:“小偷的手段,果然只有小偷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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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可相信了?”金还来冲兰大小姐挑眉,扬起另一只手,一粒漂亮的小白玉耳坠静静躺在掌心。
兰大小姐佩服不已,展颜笑:“信啦。”
江小湖伸手,毫不客气:“拿来。”
金还来不理他,收回手瞧了瞧,将耳坠放入自己怀中,懒懒地笑:“你莫非没听过小偷的规矩?东西既到了手,万万不能再还给主人,否则下次出手就晦气了。”
“有句话你听过没有,朋友妻,不可欺!”江小湖怒。
“朋友妻,不欺白不欺。”金还来跳回窗台上。
江小湖气得发笑,上下打量他:“真是奇怪,你昨晚怎就没被八大水神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