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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鹤道:“之后我一直留心她的一切,又发觉她每一次回来,总带返一包银两,她却是将那包银两放进我的钱库内。”
沈胜衣说道:“因此,你才去整理帐目。”
周鹤道:“结果我发现应该在两年之前,家财便已经花光,可是钱库内的银两非独没有搬空,而且比上次我整理帐目之时只多不少。”
沈胜衣道:“苏仙这样做以我看也是出于一番好意。”
周鹤叹息道:“我明白,但这种好意叫我怎样接受。”
沈胜衣也明白周鹤的感受。
周鹤接道:“虽然我是喜欢仗义疏财,亦只限于自己能力之内,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惟有拒绝,即使朋友们不体谅,不得不闭门谢客,我也绝不会难过,因为我事实已经尽了自己的能力,她这样张罗,或者并不是不了解我,只想我过得快活一些,却总是—种愚蠢作为,”
沈胜衣道:“一个人太喜欢一个人,难免会变得愚蠢起来。”
周鹤只有叹息。
沈胜衣道:“知道了那件事之后,你有没有问她一个清楚明白?”
“没有。”周鹤叹息道:“在这种情形下,第一步我以为先解决问题的症结才是道理。”
沈胜衣颔首道:“当时正好遇上卧虎沟夺命三煞那件事,于是你顺水推舟,连随将庄院关闭。”
周鹤道:“然后我卖去部份田产,将卖得的钱银交给几位真正的朋友,在城里开了几间店子,这两年下来,非独已返本,而且有相当盈余,足以维持这座庄院的支销。”
“开源节流,很好。”
“到现在一切都已妥当,我也准备说一个清楚明白,谁知就来了那位姑娘。”
“你好像也不知她是谁。”
“事实是不知,但可以肯定,她与苏仙乃是同路人。”
沈胜衣不觉点头,道:“相信就是了,我也曾问过那位姑娘,从她的口中得知苏仙私下曾经默认与她相识,而且还称呼她做小姐。”
周鹤动容道:“如此说,那位姑娘纵然不是七杀庄主人,在七杀庄的位置也必在她之上的了。”
沈胜衣道:“应该就是。”
周鹤道:“难怪她武功那么厉害。”
沈胜衣道:“以我今天早上所见,她若非丧失记忆,你休想将她刺伤。”
周鹤并没有反对沈胜衣这样说。
沈胜衣接道:“也幸亏她丧失记忆,否则我实在替你担心。”
周鹤呈了一口气,怨然道:“她真的丧失记忆?”
沈胜衣道:“毫无疑问。”
周鹤沉默了下去。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否则现在我纵然未进棺材,只怕也得在床上卧着。”
周鹤奇怪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因为苏仙曾经对她说过,如果她恢复记忆,说不定就会杀我。”
“杀你?”周鹤更加奇怪。
“正是。”
“这样说来,我的判断是没有错误的了。”
“她显然就是七杀庄的人。”沈胜衣笑笑。“大概是我的仇人在没有办法之下,找到七杀庄,所以她来了。”
周鹤道:“凭她的武功,如果在正常状态之下,即使仍不是你对手,相信也不会全无机会。”
沈胜衣道:“不错。”
周鹤道:“你的仇人好像不少。”
沈胜衣道:“事实不少。”
“不知道哪一个卖凶杀你?”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一定知道。”
“苏仙?”周鹤的语声不觉沙哑了起来。
沈胜衣一声轻叹,道:“至于我这条命值多少,相信她亦已订出了一个适当的价钱,甚至已清楚写在那些帐簿之上。”
周鹤苦笑。
沈胜衣盯着周鹤,道:“你现在大概可以回答我那个问题了?”
周鹤背过身子,道:“自从那位姑娘出现之后,苏仙就显得很惊慌,很忧虑,那两个大夫死后,就更加显著,寝不安席,食不下咽,昨夜我无意中听到她喃喃自语,说那些人若是知道那个女人仍生存,势必杀这儿—个鸡犬不留。”
沈胜衣道:“这是说凶手谁人,杀机何在,只怕她也都清楚的了。”
周鹤道:“嗯。”
沈胜衣追问道:“此外她尚有什么话说?”
周鹤道:“再三重覆一句话一为什么那个女人不死?”
沈胜衣恍然道:“所以今天早上你蒙面走去暗杀那个女人?”
周鹤道:“我相信绝不会杀错人。”
“七杀庄的杀手或者全部该死,但是即使你杀死那位姑娘,对事情相信亦无补益。”
“怎会?”周鹤不觉回过身来。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周鹤怔怔望着沈胜衣,实在不明白。
沈胜衣解释道:“那位姑娘的伤势,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我敢肯定,她受伤之后,绝对没有可能再移动,什么地方不去,偏偏走到这个庄院门前,亦未免太巧合。”
周鹤道:“你认为她出现在我庄院门前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道:“她是给人放在那里。”
周鹤道:“哦。”
沈胜衣道:“将她放在那里的人,就是将她重伤的人,他们当时显然都以为她已经死亡,所以日前才发生拦途截轿,击杀那两个大夫的事,动机当然就在问取那位姑娘的情形。”
周鹤说道:“他们也可谓心狠手竦的了。”
沈胜衣道:“不过由此可知,他们亦意料不到那位姑娘竟能够生存。”
周鹤道:“既然知道,他们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她,以他们的手段的毒竦,窝藏她的人只怕准免一死,如此怪不得苏仙那么惊慌的了。”
沈胜衣连连摇头,道:“他们将那位姑娘放在庄院门外,是肯定那位姑娘已经死亡,如此可见他们是另有目的。”
周鹤道:“以你看……”
沈胜衣截住道:“相信就是在恐赫苏仙。”
周鹤诧声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也许苏仙收藏或者知道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他们想藉此迫她交出来。”
周鹤想不想,连声说道:“不错,不错。”
沈胜衣道:“在我们来说这都是一个秘密。”
周鹤道:“要知道这个秘密,只有问苏仙。”
“那位姑娘当然也知道,可惜她现在却是失去记忆。”
“然则杀她是一些作用也没有了。”
“嗯。”
“那么我现在……”
“事不宜迟,立即找苏仙问一个清楚明白。”
“我……”
“到现在你还要犹疑。”
周鹤一顿脚,霍地回身向那边走去,沈胜衣紧跟在他后面,才走得几步,突然偏头道:
“谁?”
周鹤应声收住了脚步。
一个女人即时在那边花叶转出来。
苍白的脸庞,失神的眼睛,白痴一样的表情,正是云飘飘。
周鹤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瞪着云飘飘,道:“你怎么走来这里?”
云飘飘呆呆地道:“书斋那一国两制灯不知怎的忽然灭了。”
沈胜衣道:“你以为有人来暗袭,因此慌忙逃出来。”
云飘飘说道:“我记得,你是叫我逃向这边来的,但来到这里,忽然听到了人声……”
沈胜衣道:“所以你慌忙躲起来,看看那是什么人在说话。”
云飘飘颔首。
周鹤冷冷道:“油尽自然灯枯,你慌张什么?”
云飘飘怔在那里,好像听明白,又好像还未明白。
周鹤连随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那盏灯昨天便应该添点油的了。”
沈胜衣苦笑对云飘飘道:“你来得也正是时候。”
周鹤接道:“有你在旁边亦未尝不好说话。”
云飘飘诧异的道:“你们在找我?”
听她这句话,两人方才的说话她显然还没有听到。
沈胜衣也不解释,道:“你跟着我们来。”
云飘飘立刻走向沈胜衣,她信任沈胜衣。
三人一齐走向那边小楼。
小楼灯火凄迷。
沈胜衣云飘飘沐着灯光,静坐在楼下的小厅子内。
苏仙并不在厅中,呼之也不应,周鹤不由自主急步登楼。
也不过片刻,他又出在梯口,箭也似冲下,冲至沈胜衣二人面前。
“在不在?”沈胜衣急问。
周鹤应声:“不在。”双手突然按住放在厅中那张雕禽桌子,目光连随落下,眼睛一眨也不眨。
沈胜衣倒给他这种举动赫了一跳,推椅而起,道:“什么事?”
周鹤道:“这张桌子移动过。”
沈胜衣皱眉道:“什么意思?”
周鹤道:“她又从地道出去了。”
沈胜衣恍然道:“地道的进口就是在这张桌子之下。”
周鹤点头道:“这张桌子的四条脚的原来所在我都作好了记认,她要从地道出去,亦必须移动桌子。”
沈胜衣道:“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周鹤道:“在黄昏之前。”
沈胜衣道:“你没有与她在一起用晚膳?”
“没有。”周鹤道:“当时我乃是在极度苦恼之下,我实在不想她看见我那样子。”
沈胜衣明白周鹤的心情,沉吟道:“怕在那个时候她便已从地道离开。”
周鹤皱眉道:“这个时候她还过去那边干什么?”
沈胜衣道:“要问她才知道。”
周鹤想想,断然道:“我们过去找她。”双手一推,将桌子推过一旁。
他跟着俯下半身,双掌一插一扳,丁方三尺的一块地面就给他扳了起来。
下面一片黑暗,一道石级斜斜伸入黑暗之中。
周鹤取过放在桌上的银灯,拾级走下去。
沈胜衣转顾云飘飘,道:“你跟我们走一趟好不好?”
云飘飘正奇怪的盯着那个地洞,听说回头望了沈胜衣一眼,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就是一条地道。”
云飘飘又问道:“通往哪里?”
沈胜衣道:“我也不大清楚。”举步踏下石级。
云飘飘毫不犹豫地跟在沈胜衣身后。
石级下果然是一条地道,只容两人并肩走过,蕴斥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泥土气味。
沈胜衣走下石级,揉了揉鼻子,道:“这条地道造得并不好。”
他平常一样说话,语声并不怎样高,可是地道中已经激起回声。
本来已经阴森恐怖的地道更显得阴森恐怖了。
云飘飘不由自主地追上前,伸手拉住了沈胜衣的衣袖。
周鹤即时应道:“但是要建造一条这样的地道却也不容易。
沈胜衣道:“难道完全没有惊动这个庄院的人?”
周鹤微喟道:“有谁想到自己的屋子之下竟然有人在挖地道?”
沈胜衣无言颔首。
周鹤也不再在说话,掌灯默默向前走。
地道笔直的向前伸展,仿佛没有尽头的一样。
只是仿佛。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地道的尽头。
又是一道石级,斜斜向上伸展,周鹤拾级登上,耳贴暗门倾听了一会子,才举手将暗门推开。
他立时听到了破空声响,看见了两颗弹丸迎面射来。
沈胜衣虽然看不见,但以他听觉的敏锐,又怎会听不到那些破空声响,脱口就是一声:
“小心。”
周鹤一直在小心,耳听破空声响,身形向旁边一缩。
那两颗弹丸却并非以他为目标,交错射至,在他面前三尺突然相撞在一起。
火光一闪,霹雳暴响,那两颗弹丸竟爆炸开来。
周鹤那刹那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上半身一阵剧烈的刺痛。
霹雳声响中,他整个身子倒飞,从石阶之上堕落,一面鲜血淋漓,头发衣衫同时着火!
沈胜衣大惊,双手急伸,接住周鹤,伏地几个翻滚,先将火焰压熄。
云飘飘亦被赫了一跳,之后她却是怔在那里,面上的神色一连几变。
她的心情事实正在激烈的波动。
那霹雳一声爆炸虽然未能够使她恢复记忆,已令她省起了很多事!
喜悦雳暴响,火光闪烁,两个白衣的女孩子惊呼倒下,一个红衣的中年仰天大笑!
云飘飘的脑袋仿佛裂开了两边。
她正想多想一些,又是霹雳一声从天而降,震得她心神大乱,刹那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沈胜衣即时从周鹤的身上爬起来,左手已握住了剑柄!
那一声霹雳又是两颗弹丸相撞爆发出来!
爆炸在地道的出口,泥土飞扬,出口的四面已摇摇欲坠,再来几颗弹丸,地道不难就崩陷,将沈胜衣他们三人生葬!
沈胜衣也知道形势危急,身彬一起一弓,箭一样疾向出口射去!
他这样岂止冒险,简直就是在拼命。
万一就在他射出地道之际又是两颗弹丸交击爆炸,不死亦重伤。
可是他的运气一向不错。
这一次也是。
他的身形射出了地道,两颗弹丸才射至。
那两颗弹丸未撞在一起,沈胜衣的衣袖已卷出,“霍”一声,两颗弹丸都被他卷飞,一齐撞在屋顶上!
霹雳两声,屋顶炸开了一个洞,瓦片灰尘凌空洒下。
一声“好”同时响起。
沈胜衣的目光早巳落在那个人面上。
那是一个中年人,一身衣衫红得就是火焰一样。
—一火郎君!
地道出出口在一个厅堂的正中。
那个厅堂并不大,陈设也极尽简单。
厅堂中有灯,但没有燃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