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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晏叹息一声道:“六支天祭之数已全,凶手的目的终归快要达到了。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卓王孙道:“那殿下所以为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小晏微笑道:“这最重要的原因,只怕是因为船上的人越来越少,再杀下去,只怕要杀到尸骨上了。到那时候,恐怕杀人者反而被人杀了!”
卓王孙笑道:“郁某却没这个自信被凶手如此高看,倒是殿下奇功绝学,震烁当今,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了去。”
小晏笑道:“我虽然从不妄自菲薄,却还是不敢轻看郁公子一眼。据我所知,中原能有公子如此修为的,只寥寥几人,却没有一个是姓郁的。再加上公子身边的几位女伴,只怕江南郁家,不值公子一根寒毛。”
卓王孙笑道:“几个女伴,怎么能界定郁某之身份?”
小晏淡淡道:“我只是觉得这几位姑娘清绝妙艳,决非金钱所能罗致而已。恰好中原武林中有一圣地,其中女子颇多,而且多以皓月相比,想必与公子身边这几位姑娘可一较长短。公子以为如何?”
卓王孙笑道:“世间还有如此地方?郁某有机会,倒一定去游玩一番。”
小晏道:“能说出这句话,就不是江南郁家的子弟了……任谁都知道,那地方好虽然是好,但却不是常人能游玩得了的。”
卓王孙笑道:“郁某只知道钱能通神而已。”
小晏慢慢道:“既然在下猜出了公子的身份,那这船上的凶案,也就略有头绪了。”
卓王孙讶道:“哦?殿下又是何所见而言此?”
小晏叹道:“这就不免要感叹既生瑜,何生亮了。那凶手也知当今天下这圣地主人的武功才是天下第一。白道也好,黑道也好,都没有人敢正面缨其锋芒。但现在却是在茫茫大海之上,既没有圣地济济的人才,也没有世俗道德的攻讦,自然是下手的好时机。”
卓王孙笑道:“他既然知道无人敢缨其锋芒,那纵然是在茫茫大海之上,还是没人敢缨其锋芒,怎么还会动手?”
小晏笑了:“那自然是还有别的理由……别的必不可抗的理由!”他不等卓王孙问他,反问道:“公子又是如何看这第六幅天祭?”
卓王孙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盯在屏风上,许久,才绽开一丝笑颜:“我以为,必将会有第七天祭,而这只天祭的供品,就是凶手本身!”
洛女秋魂凌波立
岳阶气急败坏,逐个细查每个人的行踪,连房间墙壁的缝隙里都搜查了无数次。除了唐岫儿神智不清,回房休息外,众人谁也不愿离开,都默然站在走廊中,或若有所想,或偶尔交谈一两句。这么一来二去,一整天居然就过去了,恼人的夜色又不可遏止的降临在窗外。
潮湿的雾气股股合拢,似乎无数的水滴就在空气中跳跃。夜风凌厉的呼啸着,将水雾不断撕裂、糅合着。
死亡的种子就在这种腐气沉沉的夜色里缓缓生长。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格格的轻笑。
小晏目中精芒一闪,满室云光闪烁,他的广大的袍袖招展开,就如一朵轻云向外飘去。旁边人影急动,卓王孙已如箭般射出。小晏虽然早就猜知卓王孙的身份,却仍然禁不住一惊。卓王孙回头笑道:“殿下好俊的身手,如此轻功,还能举重若轻,当真是人间罕见,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未必施展得出如此凌波妙步。”
话音刚完,两人的身形已站在甲板上。
晚上阴沉的风鼓起海浪,带着呼啸的声音拍击着大威天朝号,这艘当今最大的船只仿佛一片飘摇的叶子,被吹的四处游走不定。
风雾凄迷,夜色如狂。
卓王孙的身形突然定住。
船舷之上竟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十分纤弱,立在船舷栏杆之上,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落入大海!
它暗红的衣衫就如破碎的风筝,在风雾中狂舞,但却带了种神秘的力量,始终不会被吹散。
卓王孙并没有追过去,他凝神看着这个影子,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事情。
那个人影突然动了。它竟然向大海迈了一步。
然而它并没有沉下去。它依旧就站在虚无之中,衣衫被海风猎猎扬起,宛如张开一面破碎的羽翼。
一步,又是一步!影子步步前行,似乎脚下的浓浓夜色已凝聚成形,托起它血红的身影。而它悬空的双足下,高如山岳的海涛正澎湃汹涌。
人影缓缓飘走到海天之际,突然顿了顿。这一顿之间,它的下半身已然消失在苍茫海雾之中!剩下的半截身体还挺立夜风中,宛如海波中抱珠而泣的鲛人,僵硬无比。
风雾激涌中,它残余的身体还在一寸寸消失,最后只剩下一颗长发飞扬的头颅和高举起的一小截左臂。卓王孙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颗头颅在一圈微光的包裹中转动了三下,诡异的动作中,竟然还带着少女晨起落枕般的慵懒。
还没待两人看清,海风呼啸而过,眨眼已将这一切全都吹成虚无,但这事情实在诡异万分,让人无从相信,却又无法不相信。
良久,小晏呼出一口气,叹道:“我终于知道屏风上为什么只昭示杀人的手法了,因为其他的东西,都是现在才示出的。”
卓王孙道:“殿下请讲。”
小晏道:“方才那人影虽淡,但我清晰的看到它转动了三下头颅,想必这就是它要昭示的了。”
卓王孙道:“三下头颅,能昭示什么?”
小晏道:“三下头颅虽然没什么,但那人脚踏着黑云消失的,黑与三相连,黑者玄也,也就是玄三之意。黑者又为夜,与三相连,想必就是半夜三更时。那么第六天祭的昭示就完整了:三更之天,玄三之屋,左臂折断,生人献祭!”
卓王孙皱眉道:“你真的看到了一团黑云?在那人的脚下?”
小晏一怔,道:“难道你没有看到?”
卓王孙叹道:“方才那人脚下,根本没有什么黑云!”
小晏更惊,道:“这怎么可能?”
卓王孙慢慢道:“这想必也是凶手玩弄的伎俩之一。我们只要不理它,伎俩也就不成为伎俩了。”
小晏看着卓王孙,缓缓道:“阁主既然喜欢看凶手玩,让他玩也罢。只是这天朝号上的人命,在下决不能置之不理。”
卓王孙悠然笑道:“他只管玩他的,你只管管你的,我却只管坐我的船。偶尔拿来当作赏心悦事,也可调剂一下船上无趣的生活。我渐渐觉得这凶手有趣起来了,所设计的方法比上次看的戏都好。”
小晏注视了他片刻,冷冷道:“阁主当真不愧是阁主。”
卓王孙笑道:“我不是阁主,你也不是幽冥岛的岛主,我们只是两个乘客而已。既然轮到唐岫儿了,我们不妨去看看她,看这个脾气极大、爱打抱不平的大小姐在自己不平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小晏轻叹道:“若我猜的不错,恐怕这位大小姐,现在已经不能打抱不平了!”
两人走下船舱,向唐岫儿的玄三房走去。屏风发响时众人都奔了出去,只有唐岫儿未曾出来,后来杨逸之冷然避开,相思陪步小鸾回房,其余等人尚聚在走廊的屏风前众说纷纭,一直没有顾的上唐岫儿,她这时应该还在自己房中休息。
至于那个人影是谁,怎么能平步走到烟涛浩茫的海中,宛如海妖一般消失掉,两人却如未见一般,丝毫都不提起。
玄三就在楼梯的左侧,门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关上了。小晏摇了摇头。两人举步向前,却突听房中“嗒”的一声响,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出手将门推开。
鲜血!
房屋中是大片血迹,从屋角一直徐徐流淌到门口。
唐岫儿就站在血泊中,浑身都一片血红,腰间横穿一柄长剑,已然透体而过。她的身体已开始僵硬,右手却死死撑住一座黑色的衣架,仿佛这就是她的长矛,似乎随时还会挥动武器,和敌人搏斗。她的肩头也被这座衣架的一角刺穿,身体半挂在上面,这样才保持了她的尸体站立不倒。
她上半张脸已被人用利刃划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片模糊,下半张脸却完好无损。沾血的嘴唇泛着妖异的色泽,雪白的牙齿完全呲出,恶狠狠的咬在一截残臂上。那半张残缺的面孔狰狞的扭曲着,仿佛一腔怨气都聚集在上下齿之间,要将断臂撕咬粉碎,看去真如地狱变相,恐怖之极!
左臂手腕以下,已被人生生截断,却又强行套上了一盏蓝色的水晶灯罩。灯罩本有八瓣,却被敲去其三,凑足五瓣之数。看去仿佛一朵在残臂上生根的蓝色花朵,得到了鲜血的滋润,正要徐徐绽放。
她身上受伤甚多,血流从四处汩汩而出,沾湿了她的双足,还在向四处延伸,直到将整个地板浸成一片血海。
小晏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第六界天主对性力之神的祭祀。”
卓王孙笑道:“这凶手每次都搞的死尸跟那屏风之画有神似之意境,当真难得之至。”
小晏皱眉道:“郁公子现在还能笑出来,那才是当真难得之至。”
卓王孙道:“不笑还能怎样?我记得日出之岛上崇信的是小乘佛教,修死不修生的。”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叫声!
卓王孙的脸色倏然就变了!
这叫声是步小鸾的!
她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叫着,一面哭喊着“哥哥!哥哥!”而步小鸾是不能受惊吓的!
小晏猛然就觉身边卷起一阵凌厉的旋风。他一转头,就见卓王孙身形平空拔起,宛如闪电一般向天三房间标去。轰然声响中,玄三天三的房门被卓王孙一冲之势完全击为粉齑。卓王孙轻柔的声音在天三房间中响起:“别怕,哥哥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的。”
小晏叹了口气,缓步向天三走去。就听步小鸾哭叫道:“相思姐姐……相思姐姐不见了!”
卓王孙道:“不要怕。她一会就会回来,你先躺下,我就命人叫她来。”
步小鸾一把抓住卓王孙的手,哇的哭了出来:“姐姐不会回来了!姐姐被鬼抓走了!”
卓王孙拍着她的肩,道:“你又做恶梦了。”
步小鸾死命抓住卓王孙的手,叫道:“我没有!我要再做梦,鬼也会抓我走的!刚才相思姐姐在房里陪我,我要喝水,相思姐姐刚拿了杯子给我倒水,就突然不见了!真的是平空消失了!哥哥!我好怕!”
卓王孙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步小鸾如此哭喊,若相思只是去了别处,一定早已赶了过来。看来凶手的魔爪,毕竟还是伸到了他的身边,也许凶手本来的目标是步小鸾,相思只是恰好做了替代品而已!
卓王孙缓缓将步小鸾搂在怀中,两手抱住,将她的脸遮起来。步小鸾在他怀中轻轻抽泣着,卓王孙一动不动。
有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间,或许也是一万年。然后卓王孙脑后的长发宛如墨云一般飞扬而起。一道狂猛的力道从他身上鞭挞而出,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天三房间,然后就如狂溢的龙卷一般,向船舱奔腾而去。
大风呼啸,卓王孙真气鼓荡,猛地一振,整个大威天朝号扑簌震动,卓王孙厉声喝道:“出来!”
无人敢应。
在这帝王般的威严面前,无论是谁都只有畏惧颤栗!
卓王孙大踏步走出房间,手一挥,那扇画满六支天祭的屏风凌空飞到了他的手上。卓王孙冷笑道:“你还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猛地一声大喝,两掌猛地一合。
那屏风哗啦啦一阵响,顿成无数碎片从他手中跌落。小晏轻叹道:“公子这又何必?怒气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卓王孙道:“要你来教训我!”一抬手,一道真气翻转飙射,向小晏恶扑过去。小晏袍袖一展,在卓王孙的掌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形宛如一道月光,无声无息向粉末处退去。
卓王孙冷叱一声,劲力宛如雪片一般凌空而降,顷刻将小晏全身裹住。小晏摇头道:“且慢……你看这是什么?”
一阵寒辉闪动,卓王孙就觉真气微微一窒,同时看清小晏落脚之地,正是屏风摔碎之处,小晏左手从碎片中捡起一物,当下手一抖,满天的真气消散于无形,小晏叹息一声,正要拂去手中的尘土,突然一道凌厉无比的暗潮汹涌而至。小晏这下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手中之物已经被卓王孙抢了过去。
那物折叠弯曲,本来藏匿在屏风中间,一片片极小的铁片连缀在一起,这时被卓王孙强猛的掌力摧毁,才将这些铁片显露出来。这些铁片彼此之间仿佛有种神秘的吸力,一旦脱了屏风的桎梏,立即一块一块衔接起来,组成一副完整的图案。
无数铁片连缀成一个椭圆的曼荼罗,烈焰的颜色仿如欲海翻腾,万千献祭者的头颅就在火焰中攒动沉浮。日轮与月轮同时照耀,中间是一头炽白如日的喷火公牛,矗立如山冈。上面端坐着世界毁灭之主、众神之首——湿婆。
大神幽蓝的长发在火影中飞舞,额头上一只半月天眼,既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