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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孙苦笑道:“早知如此,当姑娘沐浴时,在下就应该多看几眼的。”
兰葩笑道:“我也巴不得公子多看几眼。”
卓王孙道:“空蟾受人所逼上船盗取屏风,并在用屏风边莫名晕蹶,也是姑娘的妙计了?”
兰葩道:“我们交给她用来剥取屏风的药物本来也就是一种迷药。她昏迷中被我查看身体之后,误以为被人所污,以她的性格,自然痛不欲生,寻死觅活,那夜差点在郁夫人面前露出马脚。她曾对郁夫人讲‘这艘船上不仅有恶鬼邪魔,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其实她想说的是还有‘衣冠禽兽’,只可惜这四个字正要出口,却被庄易给打断了。”她微微一笑,道:“若说我的所行都只是顺从湿婆大神的旨意而已,不知诸位相不相信?”
卓王孙微笑道:“天意虽有巧合,但此案之所以如此精彩,主要还是要归功于兰葩姑娘的及早安排。”
兰葩道:“的确不太晚。郁小鸾小姐误进玄一房,那里其实已是按空蟾房间的样式安排。除了那幅曼荼罗外,房中完全是一个昼伏夜出的女贼住处,这个郁公子难道就没有看出来?”
卓王孙叹道:“要一眼在兰葩姑娘手下看出些东西来谈何容易。比如那个更漏。”
兰葩冷笑道:“郁公子想得不错。那个更漏的确已经被我改造。说来容易,只不过是在更漏中间加上一个透明漏管,一头大些,一头小些。小的那头要算好每个时辰只会少漏六分之一个时辰的沙,于是六个时辰之后,就会正好晚了一个时辰。郁夫人自以为午时出发,实际上已是未时。只要计算得当,更漏自动翻转后,另一头的改大的漏管回将漏沙渐渐补充来。这时,更漏每一刻都比平常漏得略快,但在短短一瞬间内是很难发觉的。一切的痕迹,都在这一翻一转中掩盖的无影无踪!”
卓王孙叹道:“姑娘真是心细如发,小小更漏上也费了如许功夫。而想来那些从房间中凭空生长出来的棺材,也是姑娘的杰作了?”
兰葩道:“棺材早已运到船上,只是被我一一拆开,又将一面漆成地板的颜色,到时候再分别钉起。那天我正在钉第一尊棺木的时候,被杨盟主和尊夫人听到,我只有临时躲入棺材中,好在当时尊夫人阻挡了杨盟主,没有开棺来看。”
卓王孙点头道:“这些设计,无不精妙绝伦,不过在下最佩服的还是姑娘找出来的那盘大舜选贤棋。”
兰葩摇头笑道:“广州万花楼这一局,兰葩实在不敢邀功,最后全仗小晏公子一句‘局外之意’,否则一切绝不会完美至此。”
卓王孙道:“曼荼罗教护教魔为尊天、阴、欲、死四魔,姑娘既然司职情欲,那位陪我下棋曼陀罗姑娘自然就是传说中的死魔了。”
兰葩淡然道:“你们既然已经见过了又何必问我?”
卓王孙道:“敖广呢?”
兰葩格格笑道:“这个恐怕说出来你们也不能明白!”
卓王孙道:“姑娘不妨说了听听。”
兰葩道:“关键之处就是敖广一直穿在身上的金缕玉衣。其实他上船不久,这身金缕玉衣就被偷走了。”
卓王孙道:“那自然是空蟾的妙手神技了。”
兰葩道:“关键不在这里,而是我又给放回去了。”
卓王孙道:“放回去?”
兰葩笑道:“是的!只是小小的动了点手脚。敖广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也没多想,就穿在了身上。我做的手脚其实很小,只是将他的金缕玉衣引了些线出来而已。船舱之中满铺了真丝地毯,他身上也披着丝袍,丝与金线互相摩擦,就会生出一种奇异的能量,金缕玉衣质性特异,能够慢慢累积这种能量。越积越多,到后来若是跟铁器相碰,就会产成出极大的力量来。我本意是让敖广碰到铁器,疼痛之下,吓得跑入我布下的埋伏。却不料敖广多在海上行走,笃信鬼神,金缕玉衣上累积的能量到了一定程度后,就刺痛他的皮肤。敖广不见四下有人,皮肤却一阵阵的疼痛,顿时大惊失色,更受了几起命案的影响,以为真的是有鬼神来降,慌乱中跑上了甲板。却不料大威天朝号的船舷正是钢铁铸就,一触之下,剧痛非常,他本已是惊弓之鸟,只剩了半条命,这一触之下,当即晕倒在甲板上。只是岳先生的手下实在蠢笨,竟然看不出人是晕是死,就搬到了停尸间去,却正好歪打正着,给了我另一个杀他的绝好机会。后来敖广当然是死了,而且死的非常彻底,无比干净。”
卓王孙皱眉思想,道:“姑娘所言,实在是匪夷所思。在下广行江湖,却从未听说过这等力量。”
兰葩狂笑道:“我们曼荼罗教的种种神功秘法,哪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窥知的?”
卓王孙道:“那方大人之死呢?姑娘之武功,难道真能凭一支箭射杀方大人?”
兰葩摇头道:“我不能。但是他自己能。”
卓王孙皱眉道:“他自己?”
兰葩道:“提箱子的不是方天随,箱子中的才是方天随。提箱子的是我。”她慢慢道:“那艘幽灵船所有的幽灵当然都是我造的。”
卓王孙道:“那些船员一到就已遭了姑娘的毒手,看来姑娘早已等候多时。不知姑娘是如何知道那船到达的世间和方位呢?”
兰葩道:“当然是方大人自己告诉我的,就连带着箱子和宝物逃走的主意,也是我给他出的。”
卓王孙点头笑道:“姑娘所扮的空蟾真是无情也动人,难怪方大人情不自禁。”
兰葩冷哼道:“此人贪财好色,死不足惜。我在幽灵船上劫了他,将他装在箱子里,进房后布置好一切,然后再脱身而出。那只箱子被我装入青铜灯架,沉入海中,也就再无破绽了。”
卓王孙道:“这青铜灯架的用途我也猜出来了,姑娘本来可以不管那口箱子的。”
兰葩冷冷道:“只恨方大人的箱子太小,让我不得不折断他的手足。而我拳脚上的功夫又实在初浅的很,不慎将箱子里染上了血迹,才不得不将它沉入海底。”
卓王孙叹道:“那时方大人还没有死?”
兰葩道:“自然。屏风上预示杀人是黎明之时,我怎会失信于诸位。我在房中一直陪伴这位方大人,直到黎明,才将他杀死。拿你们的话讲,这叫仁至义尽。”将一个人手足折断,放在身边慢慢等死,是何等残忍。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连脸色也没有变一下。
卓王孙摇头道:“可是后来我们进去时房子门窗紧闭,姑娘是怎么出去的?”
兰葩笑道:“难道在房子外面就不能关上窗子么?郁公子难道不能?”
卓王孙沉吟道:“我是能,可那要借助内力。”
兰葩道:“内力我没有,但我有机械相助。关键就在于那个由内向外射出的箭洞。它不仅仅是造成箭从海上发出的假相,而且可以成为一个支点,帮助我在房外关上窗闩。我将一根普通的丝线缠绕在窗闩上,另一头依次穿过窗闩的入槽和箭洞,然后跃出窗外,拉住丝线缓缓下到二楼。这时,窗棂会被我自身的重力拉上,等我落脚到二层空房的窗台后,窗闩已被拉入凹槽,我再抽走丝线,这样就不会留下痕迹。有机会我一定为郁公子演示一下。”
卓王孙微笑道:“希望会有机会。听姑娘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为什么相思会突然消失了,因为房子中有机关。”
兰葩道:“这个你虽然猜对了,但你到那房中检查,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机关在哪里。你信不信?”
卓王孙道:“自己找多麻烦?不如姑娘直接说了。”
兰葩道:“其实那间房子整个地板就是一个大的翻板,机关一按,地板翻下去,人也落在下面,然后另一块板子翻上去,依旧是一块地板。翻板的边在墙壁下面,整艘船都是木板所制,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卓王孙道:“小鸾所在的床呢?”
兰葩道:“床却嵌在墙壁上。”
卓王孙叹道:“实在高明,郁某拜服。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兰葩道:“海妖?那只是一面镜子,虚无之镜。”
卓王孙皱眉道:“虚无之镜?”
兰葩道:“我在雾气中撒了一些极细的银色粉末,让雾气形成一种光韵,能够反射倒映出人影。这和信徒们看到的所谓佛光实际是一种道理。那天我在甲板上预先布置好,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中,这层雾气能够恰好将某个特殊位置的人映出,但却不会映到别的人。”
卓王孙苦笑道:“于是我们看到你往海里走,其实你是向甲板的另一侧走了?”
兰葩展颜道:“我轻轻松松的走下去,杀了神志模糊的唐岫儿,然后掳走郁夫人。我往箱子下每走一步,你们看到的海妖,就会从脚到头,消失一断。当我的身影被箱下完全挡住,海面上的倒影也就完全无影无踪。有当今天下两大高手目送我去行凶,倒也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卓王孙叹道:“也难怪馨明殿下能看到海妖脚下有一团黑云而我看不到,原来馨明殿下看到的是香料箱映出的暗像,经过雾气曲折后,仿佛黑云;而我身材略高,就没能看到。”
兰葩笑道:“正是如此。说穿了不值一文,当时却必定吓君一跳。”
卓王孙道:“这下全盘贯通,只是……姑娘如此做,又为了什么?”
兰葩面容突转狞厉:“这个不用你多管!我就是恨世间的每个人!我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都杀掉!”
卓王孙轻叹道:“我说过一个人若太注重一件事,往往就会为这件事迷惑。姑娘诚然设局精致,神思超绝,却还是太沉溺其中,终于为其所困。”
兰葩冷笑道:“我沉溺其中?我为什么要沉溺其中?我杀了这最后一个祭品,天祭就完全完成,我也再不用烦恼什么了!”
花心飞断红脂湿
卓王孙叹息道:“你太得意了!你不应该这么得意,也不应该说这么多话的!”
一句话说完,兰葩突觉不对!
卓王孙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略带讥嘲的看着她,兰葩却知道某件事情已经起了彻底的变化——小晏跟杨逸之已经不见了。
这番话实在说的太长了,兰葩也太得意于自己的杰作。
太注重一件事,就一定会为之所惑。这道理当真有理。
兰葩脑中闪过一丝悔意,一咬牙,刀疾挥而下,斩向帆绳!
甲板突然格的一响,相思猛然沉了下去!甲板竟突然多了个洞,从洞中展出无数寒丝,将相思裹住,瞬间已然不见。
兰葩手上一紧,已被握住。兰葩猝然回头,就见杨逸之静静站在她身边。“你这又是何苦?”
杨逸之神情淡然,但却忍不住声音中的一丝颤动。
兰葩挣脱出来,短刀向杨逸之刺了过去。她嘶声道:“我何苦?你管我是何苦!”她一面说着,一面猛力刺出,刀刃光寒,杨逸之静静看着她,似乎没有闪避,但却没有一刀能够及身。
杨逸之叹道:“往日之事,已成梦寐,你何必如此挂心?”
兰葩猛然住手,刀尖在新月的寒光下乱颤不止。她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道:“你当年都可以弃我如敝履,如今更何必挂心!”
杨逸之皱眉道:“当年之事,我已发誓不再提起,只是你如今在天朝号上滥杀无辜,却让我如何帮你?”
兰葩看着他,突然一阵大笑,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话。她猛然止住,转头对卓王孙嘶声道:“你们看到没有,这位江湖上的君子,武林中的盟主,翩翩浊世佳公子,正义的最高执言者,依然站在这里满口的仁义道德,说要帮我。可不知道杨盟主敢不敢对大家说说当年是怎么帮我的?”
杨逸之默然片刻,道:“当年你的确对我有恩。”
兰葩冷笑道:“当年你流窜苗疆,寄身为奴,被主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是我从皮鞭下将你救出,然后冒着圣主的责罚将你收留入圣教。但我知道,你心中从来没有一天感激过湿婆大神的恩典。”
杨逸之淡然道:“杨某生在礼仪之帮,信奉的是仁义道德,诗书教化。”
兰葩冷笑连连,道:“杨盟主只怕信奉的是本教的神功宝典吧?”
杨逸之神色一恸,不再答话。
兰葩轻蔑的一笑,抬头仰视着遥远的夜空,似乎在回忆什么。她缓缓道:“当年我不过是曼荼罗分教教主姬云裳大人座下的一名小徒,武功低微,好在为人伶俐,特许四处游历。救了这位杨盟主之后,我看他一心想出人头地,于是求师父收他为徒。据师父说,杨盟主资质之高为她平生未见,前途当不可限量。然而杨盟主出生官宦之家,过的是走马牵鹰的富贵生活,体质极弱,又从未修习过任何武功,未免要多受许多磨练。只要循序渐进,过了内力这一关,四十岁后便可无敌于天下。我知道师父看重他,比自己受了嘉奖还要开心,从此对他事事照顾,亲如兄妹。师父看出我们情愫已重,暗中已默许日后让我们结成夫妇。然而没想到我这位师弟、将来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