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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毫无动静?”西面那位手中有一柄拂尘的人,用不信的怀疑口吻说:“分明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移动的人影,倏忽不见再也听不到声息。老夫决不可能眼花,一定是人。”
“阴老哥,人呢?”另一个须眉皆白的人说:“也许,你把一头狗看成一个人了,狗早就挟尾巴溜走,咱们却被你弄得穷紧张一番。”
幽光可远及五丈,但目力锐利的人,可看清十丈的景物,有人移动,决难逃过这三位名宿眼下。三人分别在三方潜伏,一无所见一无所闻,难怪同伴存疑,语气中确也含有调侃讽刺的意味。
“恐怕连狗也没有。”第三个人出言讽刺:“即使是狗,也受不了九幽冥火的毒气薰淘,嗅入一丝便会汪汪吠叫奔逃,阴老哥的毒火人畜遭殃。也许,阴老哥真的眼花了那么一刹那,上了年纪眼睛出现散光,这是最普通的老化现象呀!何足怪哉?”
冥火真君不理会两同伴的冷嘲热讽,专注地察看附近草丛。冥火将尽,碧绿色的光芒,已黯淡得看不清丈外的景物了。
九幽冥火并没破坏植物的外表,而且燃烧处也只有十余处点状范围,草丛仍然保持完整,细心的有经验行家,才能发现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你们嘲笑吧!刚才这里的确有人走动。”冥火真君一面说,一面向东北角眺望,手向前一指:“那一带的草,轻功高明的人,三两窜便可隐身在内,已远在火光范围外,去看看便可看出端倪了,我先走。”
他说走,便循手指的方向掠出,但身形一动,身形却鱼龙反跃凌空而起,远出两丈,翻的方向正好相反,身形下飘转正的刹那间,右手拂尘一挥稳定身形,左手已射出一枚九幽冥火弹,飞射出三四丈,破风的锐啸表示出发射的劲道。
单足一点地,身形再次飞跃,斜跃出三丈,与射出的九幽冥火弹错开相当大的角度,从侧方堵截的意图极为明显,也为了避免受到火弹爆炸波及。
这瞬间,三个人都看到闪动的朦胧黑影,从火弹投射的方向斜窜而起,恰好与跃出的冥火真君相反,也就避开了冥火真君的堵截。
“真有人!”白须白发的人急叫,飞跃而起:“我不信有人逃得掉。”
朦胧的黑影远出三丈,向下一挫蓦尔失踪。
白须白发老人慢了一步,随后飘落,已失去朦胧人影的踪迹,脚下略一迟疑,不知该往何处追。
很不妙,侧方草丛中,朦胧的人影重现,一眨眼便已近身。
老人身形未稳,来不及应变了,左肋挨了一脚,力道如山空前猛烈沉重。
“该死!”另一个老人及时赶到,远在丈外便一掌虚空吐出。
两声惊叫传出,倒了两个人。
白须白发老人摔飞出丈外,断了两根肋骨,倒下去挣扎难起,吃足了苦头,护体神功禁不起一脚,内家对内家,就会出现功深者胜的结果。
踢倒老人的黑影,也被虚空涌到的可怕掌劲所击中,前仆,滚翻,滚倒了不少茂草,然后全力一窜,在九幽冥火的映照下,窜走的速度剧减,这一掌劲道十分可怕,丈外伤人压力万钧。
冥火真君到了,飞扑而上。
但黑影窜走的速度依然迅疾,从侧方如飞而遁。
冥火真君扑错了方向,飘落时再纵起,黑影已经不见了,谁也没有看清黑影的去向。
三个超等的高手名宿,居然拦不住一个人,白须白发老人,甚至赔上了两根肋骨。
没看清黑影的去向,只能盲目地追赶。
第 八 章 死里逃生
河水清凉,他却觉得奇寒彻骨。
当然不是河水奇寒,而是他体内起了剧烈变化。
在钻入河水之前,他已经感到冷不可耐了。像他这种有如铜筋铁骨,久经内功修练的人,冰天雪地中也可以洗冰水浴,深秋期间天气依然炎热,怎么可能感到奇寒彻骨?必定是体内出了大毛病。
毛病出在那一掌,那一记歹毒的玄阴摄魂掌。
他不知道乘虚猝然下毒手袭击的老人,姓甚名谁是何来路,却知道掌劲乘虚入体,体内的热能便迅速地散逸,全身发冷发虚,运起的内功片刻便功消气散,先天真气不受控制一泄而散。
这种歹毒的至阴掌功,他不算陌生,发掌的老人在这种玄阴内功上,最少也下了三十年半甲子岁月若练,而且练功时吞服掺透寒毒的药物,中掌人不但被掌功所伤害,也受到毒物的侵袭。
这就是他入水逃走的原因,他已经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他不能在陆地上逃匿,必须尽快脱离现场远走高飞,硬用坚毅无比的意志力,克服快要冻僵的身躯,浑忘发虚软弱的困难,总算逃抵河旁,不顾一切往水中一钻,冒被淹死的危险,向对岸游去。
黑夜中身在水里,绝对安全,即使是水性天下一等高手,也不可能在黑夜中,捕捉一个水性差劲的人,山塘河的河水本来就相当浑浊,黑夜中漆黑一片,水性再好也无法发现三尺外的人。
他像个梦游者,爬上对岸,不管东南西北,迈动重如千斤的双脚,眼前朦胧头晕目眩,全凭一点灵智支持,跌跌撞撞有多远就走多远。
久久,眼前一黑,处身在一座竹林中,向前一栽感到全身已经冻僵了,连呼出的气似乎也是冷的,爬伏在竹竿下,逐渐陷入昏迷境界。
“我必须支撑下去。”他心中在狂叫:“不能昏迷,不能……我要争取时间,行功自……疗……”
应该已经摆脱那三个老人了,已获得安全的行功自疗机会,他不能倒下,倒下将永远起不来了。
终于,他坐起来了。
这一夜,织造署宾馆也乱了一夜。
五岳狂客十余位侠义道名宿,向宾馆展开骚扰性的突袭,击毙了三个警卫,几乎被东厂的档头们围住痛击,是一次失败的急袭,一沾即走徒劳无功。
被杀死的三个警卫,是织造大监李实的爪牙,东厂的人一个也没受伤,实力丝毫不减。
宾馆的警卫再度加强,想前往袭击的人毫无希望。
这次突袭唯一的收获,是东厂的人不敢再外出作威作福了,躲在宾馆发号令,如需出动,必定成群结队亮相,搜寻与负责搏杀的人,皆责令李太监与毛巡抚所豢养的人供奔走,穷索五岳狂客一群名宿。
所有的治安人员皆出动了,要捉拿当夜闯入生祠外围的神秘夜行人。
夜行人是谁,没有人知道,有如无头公案,治安人员只能茫无头绪的摸索,只能出重赏要求各方人士提供消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自从三月间苏州民变之后,这一带便成了牛鬼蛇神趁火打劫的猎食场,江湖朋友闻风而至,浑水摸鱼打劫、敲榨、勒索、抢劫……针对市民们怕受牵连,破财消灾的心理下工夫,不少豪强的确得了不少好处,因此各方英雄豪杰云集,苏州附近成了龙蛇混杂的大狩猎场。
赏格就在当夜透露出来了:提供线索因而缉获者,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那可是一笔惊人的大财富。
至尊刀的徒子徒孙们,跑得最勤快,他们是地头蛇,无孔不入有广大的眼线网。由于当夜神秘夜行人,出现在生祠骚扰时,至尊刀本人也带人不少人在生祠内,所获得的线索也多一些,他活动得最积极最有劲。
府城北面是平门、齐门。城郊一带没有城南郊繁荣,名胜区也少,环境单纯,村落星罗棋布,陌生人在这一带活动相当困难。但在本地的牛鬼蛇神来说,却是极为容易控制的区域。
北郊向西延伸,便是名胜区虎丘。虎丘名义上位于阊门外,其实却在城郊的西北角,从北面的平门至虎丘距离是相等的。
至尊刀是老江湖,成竹在胸。神秘夜行人在虎丘失风撤走,决不可能南走阊门一带藏匿,按当时的情势,撤出虎丘往东逃的可能性最大。
他的搜寻主力,就放在虎丘以东至城北郊一带地域,要从这一带找出蛛丝马迹,他深信那人一定潜伏在北郊一带,不可能在城内藏身。
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认定必可找出线索,甚至可以逮住这个人。
他动员了所有的狐群狗党,亲自偕同几位好朋友,分为十组人手,大索虎丘以东一带可能藏匿的所在,地方的蛇鼠当然也热心地提供帮助。
天一亮,他的人已部署停当,展开大规模的搜查,分头行事,每一组皆有指定的搜索区,派有专人联络与传递消息。
巡抚署的走狗总领飞天豹子葛雄,对至尊刀十分尊重,也十分倚赖,因为至尊刀是本地实力最强,地头最熟的地头龙,与黑白两道及太湖盗群都有往来,虽则至尊刀的武功在所有的走狗中只在中上之间,信任程度却是最高的。因此,飞天豹子并没派亲信同行,任由至尊刀自由行动,把城北郊的搜索责任全权交给他。
日上三竿,至尊刀这一组八个人,便已出现在垂杨村附近,西距虎丘不足三里。
这一带的田野,全栽了桑麻,一片青绿绵延不绝,只有一些水塘视野稍广些,小径贯通田野,人行走其中,视界前后不足百步。
“人躲藏在这一带小村落内,怎么查?”跟在至尊刀身后的中年佩剑人,带有浓浓的江北腔:“小径转来转去,绕过小桥流水人家,似乎每座村屋都很偏僻,咱们查这三家村,涉嫌的人恐怕已经遁至另一村了。陈兄,咱们在白费工夫。”
这人是至尊刀的朋友,所以称他为兄。他的徒子徒孙,一律称他为老太爷。
“他不可能躲藏,收容他的村民也心中慌乱,咱们只要逐屋查问,便可手到擒来。”至尊刀信心十足:“但如果死了,恐怕就真的白费工夫了。”
“如果死了?”
“是的,希望他能撑得住,不要死得太早了。”
“怎么说?”那人颇感惊讶。
“冥火真君的九幽冥火,散发的烟有毒,嗅入后不久,便会发生虚脱现象,万一失足跌入小河或池塘,一定死。”至尊刀加以解释:“毒手阴神杨天禄杨老兄,肯定地表示打了那人一记有效的五毒玄阴摄魂掌,虽未击实,但不久便会伤毒俱发,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他逃不远,在这一带找村民救助,即使有回春妙手诊治,也驱除不了掌毒。所以咱们只要向村民严厉威吓,一定可以把他找出来,只怕他半途死在隐秘处,咱们无能为力了,哪有这许多人手,遍搜每一寸土地河流?”
“冥火真君三个人,所拦住的夜行人加以痛击,并不表示人就是侵扰魏公生祠的同一个人,而且认为那人无法远逃,浑身发寒不敢泅水逃过河来,可能仍然躲在虎丘某一角落受苦,所以葛总领要亲自领人大搜虎丘。杨老兄的五毒玄阴摄魂掌,如果不击实威力有限,击实了如不中要害,短期间也死不了,他们说的人太肯定,我却不以为然。”
“你的意思……”
“他们三个人还在外面潜伏,三个高手中的高手突然联手猝袭,都说自己把人击伤了,结果如何?沈老兄被踢断了两根肋骨,三两个月未必能痊愈。冥火真君阴老兄,与毒手阴神杨老兄,如果不说把那人击伤了,脸上哪有遮羞的布掩盖呀?”
“沈老兄的确认为……”
“沈老兄的确认为两个同伴把人击中了,意在替自己遮羞,替两同伴掩饰,他的话能算数?”
“算了吧!咱们不管他们遮羞或掩饰他们的无能,但我相信他们三个人如果联合合击,武林第一高手也经受不起他们的猝袭。”
谈话间,前面出现一座三家村。
他们已搜过五座这种只有三五户人家的村落,这是他们所经过的第六座了。
犬吠声急促,屋侧的小池塘旁,三个中年村夫发现了他们,有意无意地向他们必经的小径接近,显然有意拦住去路,或者善意地打招呼,因为这附近很少看到陌生人,小径是附近村民往来的唯一道路。
三个村夫穿得破烂,每张面孔皆显得苍老、朴实、皮肤粗糙、五官平常,仔细观察,也难从他们的面孔找出容易记忆的特征。
八双锐利的眼睛,落在三个村夫身上,要从三村夫的神色中,找出可疑的特征。
如果是普通的村夫,看到八个佩刀挂剑的人,即使没被吓傻,也会惊惶走避。
这三个村夫不但不惊惶走避,反而迎出拦住去路。
“老太爷,这里是垂杨西村。”一名大汉紧跟两步,趋前恭敬地禀告。
至尊刀从没光临偏僻的城郊,所以带来的人中,有一半熟悉这一带的情况,随时向他禀告。
“这三个人是村民?”至尊刀一面向前走一面问。
“小的不曾与当地的人打过交道。”大汉说:“小的上前问问看。”
“我自己来。”
“好的,老太爷。”大汉识趣地告退。
三村夫直待八人走近,脸上才露出世故的笑容相迎。
“诸位,哪一位是村长?”至尊刀脸上也有笑容,但却不是友好的笑容,是属于强者的特有笑容。
“小地方,没有村长。”为首的中年村夫说:“一共只有四家半人。”
“家还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