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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一思量,姬玄华走的是另一方向。
第十六章 水中捞月
五通神获得胜利,至少他以为获得胜利了。一个凭血气之勇,打倒三两个二流高手的花花公子,在他这种超等的高手名宿面前,能平安脱逃已是侥天之幸,没能把姬玄华留下擒获,是唯一的憾事。
他却没仔细思量,一照面便挨了一杖的缘故。
他被胜利冲昏了头,得意洋洋把朱雀功曹从驴背上抱下。本来他应该指示两妖女做的事,但为了表示人是他救的,不需两妖女分他的光彩,旁若无人亲自动手。
人摆放在桑田中,一经检查,他得意不起来了,胜利的喜悦像风一样吹走消失啦!
被制成短暂痴呆,必定从头部着手。
头部有八条经脉循环,最可能受制呈痴呆变化的,有督脉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阳胆经、手少阳三焦经。手法必定另有秘技,不在死、软、昏、麻、哑之列。
他不但找不出被制的经脉与穴道,更不知道是被何种手法所制的。
搬弄了老半天,甚至不惜工本,用上了真气引导术查验,毫无结果。
他不但笑不出来,而且急得冒冷汗。
两妖女避得远远地袖手旁观,避免让五通神认为她们有偷学解经穴的秘技绝学企图,这是犯忌的事,她们不想自讨没趣。
两妖女看出他的焦急狼狈相,更不便走近啦!
“你们把她带回城。”五通神终于自认失败,老脸又红又青向两妖女招手:“放在驴背上,快。”
“哦!她怎么啦?”镜花妖心中不悦,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卢前辈,好像你并没有解她的禁制呢!”
“回城再说。”五通神气冲冲脸色更难看:“这里不便疏解禁制。”
“回城之后,如果解不了她的禁制,鱼藏社的人怪罪你,我两人也没有好日子过。”镜花妖叫起苦:“唯我总监把银票交给我,要求我们用软手段把事办妥,你却要来硬的,人救到了,却是白痴一个。卢前辈,你可害苦了咱们两人。”
“闭嘴!女人。”五通神恼羞成怒:“没你们的事,一切有我负责,叫什么冤?哼!”
“你可以拍胸膛向贵总领生死一笔负责,敝总监饶不了我们。姬玄华明明警告我们,暂且让她神智不消,已明白表示下了禁制,你却逞能把他逐走……”
“不许多说叫苦埋怨。”五通神再次喝阻:“咱们的人名家多多,高手如云,一定可以解禁制,用不着你们操心,快!把人弄上驴背去。”
镜花妖不敢不听,不论是身份或声望,五通神都比她高一级。李太监的人,地位本来就比东厂鹰犬低一级。
放上驴背,朱雀功曹仍可坐稳,神智虽然痴呆,保持平衡的本能仍在。
距街口仅有百十步,迎面来了活阎婆和百毒夜叉与千幻妖。
五通神脸色一变,脚下一慢。
鱼藏社另行请人营救朱雀功曹,已经不是秘密。
五通神在百毒夜叉和千幻妖面前,够资格称前辈,但在活阎婆面前,可就不能倚老卖老啦!
他可以吃定镜花水月两妖女,两妖女是织造署李太监的人,决不敢在他面前撒野。
百毒夜叉不会卖他这个前辈的帐,千幻妖也不是敬老尊贤的人。
活阎婆是有名的女暴君,生性孤僻暴躁,谁也不卖帐,江湖威望比五通神也高一级。
“你们真了不起呢!居然把人救到手了。”百毒夜叉拦住去路,脸上有不怀好意的怪笑:“咱们枉费心机,不得不承认你们神通广大。”
“狗屁的神通广大。”活阎婆嗤之以鼻,话说得刺耳难听:“姬小辈风流好色,把人交给有露水姻缘的情妇,表示他有情有义,你以为他们是凭本事把人救出的?算了吧!”
“活阎婆,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五通神的怒火,可找到发泄的对象了:“在下凭一双手,光明正大把姬小辈打得落荒而逃,费了不少劲把人夺获的,不知道就该闭上嘴,以免祸从口出。”
“唷!五通神,你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活阎婆狞笑,与百毒夜叉并肩一站,把路堵死了:“阁下凭一双手,就把姬小辈打得落荒而逃,干脆说一口气就把他吹跑了,岂不更光彩些?反正吹牛并不犯法。”
五通神正要大发雷霆,千幻妖却从侧方绕近小驴。
“唔!许大姐好像神情不对。”千幻妖讶然说:“她成了活死人!”
“是不对。”活阎婆老眉深锁:“五通神,你救一个活死人干什么?”
“把朱雀功曹弄成活死人,她就不会说出事实经过,所有的人就会相信,五通神凭一双手把姬小辈打跑的谎言啦!”百毒夜叉跟着起哄:“织造署和巡抚署的人,都不希望这个来历不明武功难测,行事怪异的姬小辈,不要在苏州惹事招非,苏州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所以都想用金银女色,连哄带骗请他远离疆界。”
“而卢前辈凭一双手,就把他打跑了,而且也救出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朱雀功曹,那卢前辈的声威必定升上三十三天。”千幻妖话中带刺,讽刺味十足:“咱们反正闲得无聊,替前辈吹嘘吹嘘,免费替前辈造势,一定可以升任重要的特等档头,大档头生死一笔的地位,就可能拱手相让了,可喜可贺。”
一弹一唱,五通神气得快要爆炸了。
“把许功曹放到路边去。”他向牵着小驴的镜花妖下令,鹰目中杀机怒涌:“咱们一人一个,把这三个来意不善的贱女人毙了。”
“抱歉,不关我的事。”镜花妖断然拒绝:“她们在苏州作客,与两署的高手名宿甚有交情,总监唯我居士也对她们礼遇有加,我可不想得罪她们。卢前辈,你和她们口角,各怀成见互不相让,那是你们的事。”
“女人,你还不明白吗?真蠢。”五通神怒声说:“她们要抢夺朱雀功曹,向鱼藏社领赏,摆出强夺的阵势,还说不关你的事?”
“你不是说人是你救的吗?”
“那是当然。”
“保护的全责,也当然是你的。”镜花妖离开小驴:“人是你救的,我得不到任何好处,犯得着为你的利益卖命?你快死了这条心,不要把我扯进你们的纠纷里。”
“五通神,你不要拉镜花水月一同下地狱。”活阎婆狞笑着说:“老身抢夺一个白痴有何好处?说不定反而惹祸上身,金花娘子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很可能怀疑老身故意把朱雀功曹弄成白痴,不但不给花红,反而向老身索赔呢!所以你反咬老身抢夺,逼镜花水月陪你走黄泉路,她们不会上当的。”
“老虔婆,你拦路不是为了示好吧?哼!”五通神厉声质问。
“当然不是。”
“你想怎样?”
“希望你合作。”
“混蛋!老虔婆,你知道你在对何人提出这种该死的要求?厂卫的人只要人合作,任何人都得绝对效忠合作。”五通神怒叫:“你竟然要求本座合作,该死!”
“你不要嗓门大鬼叫连天。”活阎婆冷笑:“老身这种吃八方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一点也不介意东厂一个小档头作威作福,闯出大祸大不了天涯海角一走,厂卫又岂奈我何?你不要抬出厂卫唬人,老娘不吃这一套。”
“你……”
“你如果不合作,嘿嘿嘿……我活阎婆的绰号,决不是白叫的,你知道会有些甚么后果。”
“该死的!你好像吃定我了。”
“那是不容置疑的,仅一个百毒夜叉祝小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打发你们。”
活阎婆的话决非夸大,百毒夜叉祝小乔的百毒,丝毫之量,便可将超绝的高手名宿送下地狱。目下百毒夜叉所立处正是上风,百毒施放一吹即至。
“你要怎样合作?”五通神不得不承认情势不利。
“咱们一同前往天平山,把人交给金花娘子。”活阎婆得意地说:“证明朱雀功曹成为白痴,老身与两位小妹并不知情。花红给你或是给我们,由金花娘子决定,老身的要求合理吧?”
“在下如何解释,朱雀功曹不是在下所为?”
“那你得向金花娘子解释了,理由当必需让她能相信接受。”
“如果在下拒绝呢?”五通神的态度突然重新强硬。
他是面向小街口的,看到了些什么。
活阎婆三个人,背向着街口拦住去路,不曾留心身后百步外街口的动静,这条通向郊野的小径也很少有人行走,所以并不在意镇上的动静。
“那就休怪老身强请了。”活阎婆龙头杖一扬,狞笑十分慑人:“你会答应的,是吗?镜花水月不是你的人,阁下。”活阎婆颇为得意:“就算她俩愿意和你并肩站,结果仍然是一样的。她俩也要一同前往,多一个证人就多一分公信力。”
“他们也要随同前往?”五通神往街口方向一指。
活阎婆三人扭头一看,脸色大变。
七个人,已经像幽灵似的,无声无息到了二十步外,轻灵地缓步接近。
活阎婆三人是老江湖,认识这七个人,感到心中一凉,碰上了真正的强敌,而又没有躲避的机会,她们强硬不起来了。
总管大档头生死一笔,竟然远离府城,突然出现在将近三十里外的木渎镇,破天荒正式公然露面,不再躲在织造署宾馆坐镇。
四个伟岸的中年大汉,正是专使贴刑官,百户孙绍武的贴身四虎卫,对外的称谓是风、火、雷、电四天将,姓什名谁谁也不知道。
另两人是神拳铁掌丁如山,与巫门三女煞之一的火凤三姑。
镜花水月两妖女,也心中叫苦,上次在江南春酒楼,神拳铁掌三个人,没捉住姬玄华就曾经转向她们提出严重警告,闹得很不愉快。
这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光天化日之下,会被追到天尽头。
“谁胆敢逃走,格杀勿论。”风天将的嗓音像打雷,震耳欲聋,具有以声制人的威力,二十步外仍感到直撼脑门的强烈震波。
那是与佛门禅功狮子吼性质差不多的秘技,近距离发威可令人昏倒。
千幻妖的确想乘机逃走,吓了一跳不敢再有所异动。
“带到镇西浩园。”生死一笔冷峻的神情,令镜花水月两妖女心底生寒,举手一挥,向神拳铁掌和火凤三姑下令:“你们搜这一带,与三煞星会合,务必把五岳狂客几个杂碎搜出来,去!”
五通神应了一声,瞪了活阎婆一眼。
“跟在后面。”他沉声说:“有任何异动,你们就死定了,哼!”
生死一笔与四天将在后面押阵,一行人不走街口,绕镇外小径疾趋镇西。
浩园在镇西两里地,是本渎镇众多名园中,颇享盛名的一座林园,里面的浩圆精舍最为幽雅华丽。
木渎镇四通八达,但除了通向各风景区的大道,经常有成群结队的游客行走外,其他通向郊野的小径甚少有人走动。尤以通向天平山灵岩山的大道,车轿络驿于途。如果不是私有的轿子,在镇上雇的轿,抬轿的几乎全是女人,这是本地的特有风貌,自宋代迄今不曾改变。
少人行走的小径,小驴的蹄迹由于驮了人,行家不难分辨,循蹄追踪毫无困难。
姬玄华循蹄迹追踪,他是追踪的行家。
他感到奇怪,这些人为何不入镇?
镜花水月两妖女可以公然在城内大街往来,可以公然缉拿不利于织造署的嫌疑犯,打着金字招牌公开招摇。以往东厂专使没来之前,织造署的走狗是高高在上,无人敢加以抗拒的太上皇,苏杭两府甚至江南各地,他们都是生死予夺的特权阶级,在市区行走,市民都把他们看成毒蛇猛兽,两妖女为何不走街道?
五通神是东厂专使的档头,是新来的特权最高鹰犬,太上皇的新太上皇,招摇过市更是他的特权,更没有不走街市的理由。
“一定出了些什么不可测的变故。”他想。
他并不知五通神碰上了活阎婆三个人,更不知道东厂专使的主将,大档头生死一笔七个人现身的事。
循蹄迹沿小径绕镇追踪,远出里外,小径向西伸展,木渎镇抛在身后了。
“怎么会往西走?”他疑云大起。
如果要回府城,该往东走,到胥江乘船,当然也可以走陆路。
他脚下一紫,心中提高警觉。
急走半里地,路旁麻田里钻出一个老村夫。
“客官,赶快转回去。”老村夫焦急地阻止他前往:“前面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他一怔,止步讶然问。
“前面戒……戒严。”
“戒严?”
“钦差大人在浩园捉人,是东厂钦差大老爷。像客官这种穿得体面的人,闯过去,准死。”老村夫善意相劝:“那些人,根本不是人。”
苏州的市民,把东厂的人恨之入骨。
三月天民变,在巡抚署公堂,仕绅与包括巡抚毛一鹭在内的大小官吏,护送所谓钦犯周顺昌,至巡抚署公堂接圣旨。
东厂专使没有圣旨,只有以东厂缇骑名目发出的缉拿令。
那时,随周顺昌至巡抚署领圣旨的市民,已有数万之多,民怨沸腾。
周顺昌是退休的官,只有圣旨才能查办他。
包括知县陈文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