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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保觉得手上的钢刀都快被自己捏化了,侧过眼看十娘依然那么镇定,仿佛他们想的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等听到吴老六这磕磕巴巴的几句话,阿保才觉得心里一松,瑞儿长出一口气,这才感到后背的衣服汗津津的不舒服。
十娘的眉微扬一扬,抱拳团团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多谢列位兄弟相助,我虽是女子,但定不输男儿。”说着十娘的眼看了下黑帮主,接着就迅速收回。黑帮主此时已不再挣扎,听到十娘这句话,脸上的神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大事已定,剩下的就是该怎么处置了。刘老八指着朱三他们道:“还请一嫂给个明话,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朱三早已是一脸认命,一句话也不说,蒋老四半跪半坐在那里。瑞儿咬了下唇,想开口为朱三求情,毕竟这么多年,也是过命的交情,可是想起方才朱三的疯狂,瑞儿又有些后怕,那刀只要再偏过一点,那么十娘失去的就不是一缕秀发,而是一条命了。
十娘看着蒋老四,轻声叹息:“蒋兄弟,你这份为兄弟的心意,我不知该怎么说。”蒋老四之所以敢用同死为朱三求情,一是不失了兄弟情分,二来心里何尝不是想赌一把,杀一个人立威是简单的,但杀两个头目,蒋老四也是在赌十娘下不去手。
听到十娘这么问,蒋老四心里明白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看着十娘:“一嫂处事,历来公平,况且朱三哥为的也是寨中,私心也不算多,纵有做错,也算情有可原。如何处置,全凭一嫂,我们再无二话。”十娘微微一笑:“好,蒋兄弟果然会说话。”
说着十娘微微抬头:“杀了朱兄弟,放了你,我想你也会怪我没有为你尽兄弟的情分。”蒋老四没料到十娘竟会这样说,心底猛然一沉,但脸上还是竭力掩盖。
十娘的眼没离开蒋老四,看到他只有袖子微微颤抖,也是条汉子。十娘站起身:“不过若两个人都杀,那我就是滥杀无辜,蒋兄弟,你端的好计谋。”十娘的话还是那么平静,听到后面一句,蒋老四的脸难以察觉地红了下,依旧不畏惧地看着十娘:“行走江湖,光有勇是不行的。”
好一个光有勇是不行的,十娘轻轻击掌:“说的好。”朱三已经忍不住了:“一嫂,要杀要剐一句话,别再这样兜圈子。”瑞儿听朱三这样说,急得直跺脚:“三哥你少说几句。”
朱三鼻子哼出一声,十娘心中的主意定了,看一眼还等着自己的众人,眉一扬:“朱兄弟,蒋兄弟,你们既然这样想自立门户,我这里庙小也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今日午时之前,带着愿意跟你们的人离开这里,今生今世,你们脚迹若再踏上龙澳岛半步,我定不留情。”
说着十娘拿过阿保手里的钢刀,手起刀落,一把楠木椅子就断成两半,十娘扔下钢刀,看着朱三不说话。蒋老四闭下眼睛接着睁开:“一嫂处事果然公平。”十娘并没理他,只是走向黑帮主那边。
瑞儿急忙上前去把朱三的绳子解开,朱三看着她,突然说出一句:“瑞儿,朱三哥让你伤心了。”瑞儿的手一滞,接着继续给他解着绳子,一个字也没说。绳子的结打的很死,但这种结瑞儿从小就打,解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不晓得为什么,今天瑞儿解得十分困难。
朱三也没说话,看着瑞儿在给自己解绳子,再难解得绳子最后还是解开了,朱三站起身,对蒋老四拱手为礼:“多谢了。”蒋老四看着站在那里的十娘,她依旧素服,但此时的神色和方才全不一样,哎,防来算去,最后竟然落到这样境地。
听到朱三的话,蒋老四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兄弟,说什么呢。”说着蒋老四又有些黯然神伤,如果当时没有随着朱三的路子走,直接就奉十娘为主,或者自己可以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寨主的诞生。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阿保上前一步,有些迟疑:“两位,此时已快到卯时,离午时不过几个时辰,还请快些回去收拾了东西,带了人离开这里。”说着阿保心里有些不好受,虽说没有见血,可是从小见到的这些叔伯为此而要分开,实在是件让人心里不是很舒服的事。
收拾东西带了人离开,朱三环视了下厅内,郑强夫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厅内的人议论着的是别的事情,自己的抱负,在这里,的确是无法施展了。他对阿保点一点头,对蒋老四道:“四弟,这次连累了你。”
蒋老四也深深回头看着厅里,把烟杆重新放到嘴里,想打火那手一直都是抖的,索性把烟杆取下来:“你说我们这次去哪里好,听说南洋不错,不然去扶桑?听说扶桑的妞儿服侍人可是一绝。”朱三笑着捶他:“好你个老四,这时候还不忘这个,到时候不知道四弟妹会怎么收拾你?”
阿保带着人跟在他们身后,方才命还悬一线,此时就谈笑风生,想起自己方才的紧张对应着十娘的轻松,自己还要多多历练才是。
黑帮主是知道自己的命不久矣,嘴里的布被拿掉时候,他并没有一丝慌乱,而是伸手索茶:“茶,一嫂,你新当帮主,不会连杯茶都不舍得给吧?”刘老八拿过一个茶壶,揭开壶盖,就往黑帮主嘴里倒,黑帮主大口大口地吞咽。
吞完了才对十娘道:“一嫂,给个痛快话吧。”十娘经过方才一事,此时心里已和原先想的不一样,她看着黑帮主:“黑帮主,你也是这岛上的一条好汉,我要吞了你黑家帮,绝不会似你一样用些别的,你此时已然就擒,你把黑家帮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黑帮主喝完了水,觉得心里好受很多,冷眼瞧着十娘:“一嫂果然好聪明,想兵不血刃就吞了我们黑家帮,只是你打的主意好,我姓黑的也不是什么傻瓜,放我一条生路,谁相信。”瑞儿满腔的火气本就要找个人发,再说也认定黑帮主是罪魁,已经喝道:“十娘她心存仁慈,不愿见血,这才想出这个法子,你倒在这污蔑她。”
黑帮主闭目养神,理也不理她,瑞儿的一张脸涨的通红,用手扯住十娘的袖子:“十娘,把他拖出去砍了,为一哥报仇。”黑帮主猛地睁开眼:“一嫂,虽说我要死了,但有句话我要说,当日郑老哥酒里,的确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见他喝的过醉,还劝他不要回去,偏他说风雨太大,担心寨中安危,这才带醉回去,我想吞了你们郑家帮是事实,但我绝没在酒里下东西,我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这样宵小用的手段还是不屑的。”
听到提起郑一郎,十娘觉得支撑住自己的那口气就快要泄了,觉得心口什么地方疼了一下,十娘伸手把头发拢一拢。瑞儿已经怒喝出声:“你这时候了还狡辩,一哥明明就是你害死的。”黑帮主此时倒很淡然,看着瑞儿:“王家丫头,你还是太嫩了些,要知道我……”
不等他把吹嘘的话说出来,十娘已经喝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你方才不是说女子做什么帮主吗?我告诉你,我不杀你,你的黑家帮我是要定了,我要你看着我,把郑家寨变得比以前更大。”
说着十娘的头高高扬起,仿佛有光在她身上发出,瑞儿觉得心头一振,这些日子的郁气一扫而空。
22
22、初定 。。。
走出大厅,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染得周围云彩都是血红一片,红日下的海上映着红色,这是天地之间最接近的时刻之一。十娘停下脚步,已有数年没有看过如此景色。
瑞儿站在她身边,心里回荡着的,除了兴奋喜悦之外,还有一股豪情,此时的红日红云红海,竟合了她的心意,心头有无数语言,此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过了很久才缓缓说出一句:“真美!”
猛然听到十娘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瑞儿一时没转过来,直到十娘看她,瑞儿这才从怀里拿出一支金壳小怀表看看:“卯未辰初了。”现在离午时只有两个时辰了,不知朱三他们收拾的如何?
这半日一夜遇到的事,也算是十娘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没遇到的,惊心动魄有之,峰回路转有之,命悬一线有之,到现在尘埃落定,本该疲累之极,十娘却觉得浑身没有一处疲累,心里也有满腔的话,不晓得要说给谁听?
能听自己说话的人已经走了,十娘收起思绪,看见瑞儿悄悄打了个哈欠,忙笑道:“你也累了一夜,回去歇会吧,只怕海珏已经醒了,到处在找你呢。”瑞儿顺势拢拢头发:“哎,有这两个孩子,就跟有两个冤家一样。”
嘴里在抱怨,瑞儿已经转身跑向后面了,看着她灵活的背影,谁能想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十娘顺着小径走回去。昨夜寨中,除了孩子外,只怕也是个个没眠,此时家家的门都紧闭,想是都在补眠。
越往后走,就越是头目们住的地方,这里和前面的安静有些不同,有人在搬着什么东西,但是都很安静,十娘停下脚步,看着带人在把家当搬出去的朱三嫂,她年纪也不大,平时爱说话的唇此时紧紧抿住,抬头看见站在那的十娘,冷冷一点头,接着又转身进去搬东西了。
朱三从屋里出来,一夜之间,他憔悴了很多,手里拿的并不是他素来用惯得钢刀,而是一管笛子。朱三对十娘点头为礼:“一嫂,此时刚辰正,离午时还有一些时候。”
想起曾并肩为战时候,再到此时,两人之间虽隔着一道低矮的篱笆,却似隔了无尽鸿沟,人世变幻,本就是莫测的。十娘的手挥了下,想说出的话总是没有开口,昨日兄弟,今日仇人,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身后有脚步声,阿保气喘吁吁地走上前:“一嫂,我还到处寻你,方才已经问过了,朱三哥和蒋四哥的部属,共有六百余人愿随他们去,大船四艘,小船五十余艘。”朱三站在那里看着十娘他们,突然一笑:“怎么,一嫂不会连我的这些人都不让我带走吧?”
十娘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只是看着阿保:“都问清楚了,没遗漏的吧?”阿保用袖子擦一擦额头的汗,刚想点头朱三又说话了:“一嫂难道还怕我多带走几个手下,日后再威胁你?”阿保没料到朱三会这样说,口里啊了一声就去看他。
十娘看着朱三,眼神依旧平静,半天才缓缓说出一句:“一哥生前常说一句,谁强听谁的,朱兄弟异日若真能汇的众人,攻上这龙澳岛,吞了我郑家帮,我绝无多词。”十娘的话到最后才猛地上扬,说到那个词字时候手往后一挥,差点没打到阿保的鼻子。
阿保忘了躲避,看着十娘,目光有些痴了,这样的女子,阿保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面,竟从来没见过。朱三满腔的莫名情绪被十娘这句话说的烟消云散,败了就是败了,自己不是无知妇人,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又有什么用处?
见他走前一步,阿保还当他又似昨晚一样对十娘不利,踏前一步护住十娘。十娘不由一晒,扬手止住,眼似清水一样看着朱三,朱三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阿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十娘却已了然,转身离去。阿保想追上去问,不过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要让朱三他们离去。
回到房里的十娘本以为自己睡不着,谁知刚一沾上枕头就坠入梦乡,等醒来时候窗外已是红光满眼。难道说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推开窗子,太阳西沉,西边的大海就像被泼了胭脂一般,红成一片。
十娘看着那曾洒过郑一郎骨灰的方向,一郎,你在海里会看到的,我会让整个龙澳岛都变成我们的。似乎看到郑一郎的笑,十娘用手摸摸心口,真奇怪,他活着的时候总觉得他碍眼,现在他死掉了反而觉得不那么碍眼了。
十娘关上窗,用梳子微微梳了梳头发,镜中的女子依旧肌肤似雪,双眼明亮,只是唇不像原来一样鲜艳欲滴。十娘看了一眼把镜袱放下。门已经被慢慢推开,一个小男孩的头伸进来,看见床上没有人,有些吃惊地他又往其它地方看。
十娘已经笑了:“兴儿,过来姨母这里。”听到招呼,兴儿笑眯眯地把门使劲推开,张开双手就跑过去:“姨母,我娘让我来瞧瞧你醒了没有?”十娘把他抱在怀里:“姨母不仅醒了,还很饿,不知道兴儿有没有带点心来?”
兴儿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外面已经传来瑞儿的笑声:“十娘,都睡了一天了,我还当你不知道起来呢。”声到人到,瑞儿手里托着个托盘进来,走到十娘跟前放下。
上面整整齐齐放了四个小菜,冬笋螺片,那螺肉雪白,冬笋入口甘甜;红烧肉里放了萝卜,咬一口,那萝卜吸满了汁,竟似比肉还好吃;生炒菜心虽然简单,但在这地方难得见到绿色,竟是最难得的菜;蒸螃蟹入口清甜。
十娘顾不得说话就把菜和一大碗饭吃的干净,吃完了拍拍肚子道:“可惜没有一口汤。”兴儿早跑到桌前,双手端起茶壶,给十娘倒杯茶过来。
瑞儿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