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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刺客-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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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长明灯,过道空阑无人。正想外出,却听到琐碎的脚步声,两名侍女正从前面的过道折问处出现。

“要死罗!天天闹刺客,有个完没有?”一名侍女向同伴发牢骚。

“你怕什么呢?”她的同伴说:“没有人会来这里杀人放火的,倒是凌云楼那几处重要地方,才值得担心哪!”

“总有一天,苍天会报应这些畜生的。”

“你要死罗,小香。”她的同伴惊惶地说:“万一被他们听到,你不想活了?”

“娟组,你以为我门现在是活着吗?三年来,你曾经离开过这座鬼楼吗?但愿你我能活到四十岁,才能被带出去卖给人家做奴婢,日子长着呢,在这里与囚牢有何不同呢?唉!”

两侍女转过另一端的过道,附近重陷入空茫死寂的境界,楼很大,大白天也必须靠灯光照明,人活在其中不准外出,终年不见天日,这种日子真难熬哩。

他悄然外出,沿过道小心地前行,沿途发现不少房间,似乎不见有人住宿,大概人都住在楼上,楼下可能是招待外客住宿的地方。

他心中渐感焦躁不安,这种鬼地方不知何处有出路,如果被人发现,真成了笼中之鸟有翅难飞啦!他想到第一次明闯钦差府,四海游龙祖孙不是躲在承尘内吗?抬头一看,他非常失望,上面是结实的楼板,高有丈六,不是雕花的承尘,不能躲入。

前面又传来脚步声,他闪在转角处,凝神以待,这时想找地方藏身己不可能了,附近没有房间。

脚步声已近。他突然伸手一勾,巨灵之掌掩住了对方的整个脸蛋,低声说:“不许叫喊,我不会伤害你。”

是先前两侍女中的一个,正是叫小春的年轻女侍,吓得软倒在他怀中。一双惊惶的眼睛似乎已经失去视力了。

“如果你答应不叫喊,我放你。”他说。

小春慌乱地点点头,他松了手。微笑道:“你知道有出路吗?我是说没有警卫的出路。”

“你……你们是……”

“刺客,但不会伤害你的,姑娘,我们要杀的只是梁剥皮。”

“我的天!”小春摇摇欲坠“真让我碰上你们了,外面到处都有人,不许任何人走动,你们出不去的。”

“但我们非出去不可。”

“不行的。哦!我带你们找地方躲一躲,大概不久之后,他们会进来搜楼了。”

“有地方躲?”

“是的,那是一处废了的藏金窟,是以前宅主人留下的,只有我知道那处地方,是我在两年前偶然发现的,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

“请领我们前往,走。”

“在楼有的别院中,随我来。”

楼有的别院是平房,四面是雅室,中间是一座三丈见方的荷池,四周有假山、回廊环绕,朱栏雕花刻凤,回廊高出地面三尺左右,楼板光洁不染纤尘。正面设了矮见长案,散落着几个织绵蒲团,一看便知是供妇女玩乐的地方。池中荷叶亭亭,不时可看到几尾鲤鱼在池中嬉戏。四盏灯笼放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所有的雅室门皆闹得紧紧的,沓无人迹。

“这是二爷几位姬妾赏荷的地方。”小春说。

“谁是二爷?”他问。

“梁兴安二爷,钦差的侄儿。”小春一面说,一面跨过朱栏,跳下假山:“今晚他带了三位姬妾,到秦王府做客,明天可能回来。”

“哦!你是说,这里已是内院禁区?”

“我不太清楚,只知东北面是凌云楼,很远:我们这里的婢女是不许外出的。”小春说,扳起一角假山石:“你来看.下面有一块石板,扳开就可以看到地道了,我替你找一盏灯来。”

“不必了。”他说,摘下灯笼取出里面的牛油大烛,截取一段重新点燃挂妥,跳下假山说:“姑娘,你可以走了,我信任你,忍耐些,姑娘,梁剥皮活不久的,我会设法把你救出去。你是不是叫小春呢?”

“咦!你……你怎么知道?”

“我偷听你和同伴的悄悄话。”他微笑着说:“你贵姓?我叫林彦。”

“我姓舒,四年前我十六岁,家被欠税抄没,被抓来做奴婢,爹娘目下不知怎么样了。”小春恨恨地说,哭了。

“不要哭,小春,但愿我能帮助你,你走吧!”这是一间位于池底的小秘室,宽约一丈见方,用巨石砌成,门是一块三尺见方的薄石片,室中放有几只破木箱,有点潮湿,但并不漏水,也没有虫蚁。他将蜡烛放在破箱上,解下白衣修罗。

“怎么是你?”他吃惊地说:“何处受制?快说。”

烛光下,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是白玉如,白玉如浑身像是瘫痪了,只能用无神的大眼注视着他,张口想说话却无法发声。

他略一审视,说:“是哑穴被制,怎么浑身冰凉?你一定受了不轻的伤。”他解了哑穴,将人轻轻扶住躺倒。白玉如浑身一震,痛得浑身抽搐,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久久方哎一声叫,不住呻吟。

“你怎么了?我得检查你的伤势,白兄……”

“我……我背部最……最少也有十……十枚七步追魂针。”白玉如颤声说。

“老天!那该死的百毒头陀……”

“他已给我服了解药,不然早……早就活不成了,只……只是针在体内,我……我受不了……”

他轻轻将人翻过,首先解百宝囊取药:“那不要紧,我给你服一些救伤药物,再替你取针。”

丹九塞入白玉如口中,他又说:“片刻药力行开,你就不会感到痛楚了。”

他立即替白玉如解腰带,白玉如扭动着头部说:“不!不要动我……”

“你怎么了?我要替你取针。”

“不不!叫……叫那位小春来。”

“叫她来?怎样叫?她能替你取出体内的针?白兄,你到底……”

“我……我是个女……女孩子……”

“什么?”他大吃一惊:“真的?那……你真是贼秃说的白衣修罗了。老天!我怎么这样愚蠢?世间哪有这么清秀的男人?我……我得去把小春找来。”

他起身欲行,白衣修罗喘息着说:“林兄,你说的,怎样去找她?可能整座楼已挤满了搜查的人……哎……我整个背部像被火烧……”

他毫不迟疑地替白玉如宽衣解带,神色凝重地说:“记得吗?你在愚园救了我,也是你替我取出体内的七步追魂针,现在,我应该回报你。”

“林兄……”

“把我看成你的大哥哥吧,那会令你安心些。”他柔声说:“百毒头陀还算不了一流高手,但你我两人皆先后伤在他手中,可知仅凭武功高强是没有用的。晤!难怪你受不了,共有十四枚针。”

整个背部似乎肿起老高,肌肤呈现暗色,有核桃大肿瘤的地方,就有一枚追魂针。

“忍着些,我得用指甲取针。”他说:“这贼头陀的毒针真够霸道的,不知他用这种针害了多少人,下次,哼!我不饶地。”

白玉如痛得直冒冷汗,浑身在痉挛,虚弱地说:“我……我受得了,可是,我……我两位叔叔……我害了他们。”

“你两位叔叔?谁?”

“崂山双奇嘛!我……我好后悔。”

他又是一惊,呆了一呆。难怪,崂山双奇真是走了狗运。

接着,他惊然而惊。

“那……你也是梁剥皮的爪牙了。”他懔然地说:“你救我,百毒头陀又暗算你,其中有什么可怕的阴谋?”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白玉如激动地叫。

“好,好,不说就不说,你先不要激动。”他苦笑:“不管怎样,你我仍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是不是?你我之间,恩恩怨怨扑朔迷离,暂且抛开免伤和气好不好?”

“随便你怎么想。”白玉如幽怨地说:“反正你已经说过,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我也不想欠你的一份情,也不希望你认为我布恩要挟你。上次我救你出于一时好奇,并非为了你而救你的。”

“这次我也不是有心救你的。”他也有点生气:“碰巧而已。本来今晚我想救的人是云中鹤。”

“云中鹤已经死了,是力尽自杀的,死得好壮烈。”白玉如说:“钦差府血溅仓房的人,共有二十七名之多。”

“怪事,吴小弟怎么说他被俘了?”

“哪一个吴小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可不能听信谣言,我是从余大人的随从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死了也好,这叫做死得其所。”他无限感慨:“哦!你大概不姓白了。”

“我叫徐玉如。”白衣修罗挣扎欲起:“我必须去打听家叔的下落。”

“你急也没有用。”他按住她,替她穿衣:“把所发生的事告诉我,如何?”

白衣修罗将劝告乃叔离陕,被暗算受擒的经过说了,最后绝望地说:“百毒头陀必定去捉家叔了,我得赶先一步……”

“你慌什么?你那两位叔叔人老成精,放心好啦!”他安慰她:“贼头陀并未从你口中得到口供,人丢了,他凭什么咬定你是令叔的侄女?令叔只要说声拿证据来,贼头陀就只能光瞪眼。何况他挨了我一脚,三天内能起床,已算他祖上有德菩萨保佑他了,他哪有机会向令叔撒赖污?贼头阳不是笨虫,不会愚蠢得做这仲贻人笑柄的笨事。”

“你分析得颇有道理,我略为心安。”

“你唯一可做的事,是安心养伤,睡啦!”他含笑而起:“我要熄烛,到门外留心动静。”

他身上也有伤,但并不碍事,令他焦灼的是,外面不时可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情势不明,想冒险出去,却又不无顾忌。可是,又不能躲得太久,秘窟中没有水,没有食物,能拖多久?

好漫长的等待。爬伏在假山石后,隔着细小的石缝向外瞧,看到一些人影在走动,全是女人,天终于亮了。

他想到小春,这可怜的女婢,也许会替他拿来一些茶水和食物吧?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春决不敢在白天来冒险。

他回到秘室,耐心地等候黑夜光临。白衣修罗睡得很香甜,他可以听到匀称的轻微呼吸声。他静下心休息,脑子里却无法静下来。他想得很多,葛老人、张老人祖孙、掩护西川三雄养伤的老农、婢女舒小春………他感到安慰,人心不、死,这些可敬的人不顾自身的安危,不惜冒死掩护他,他感到他并不孤单,这是一场艰苦而并不绝望的决斗,他必须坚定必胜的信心,来报答这些冒死帮助他的人。想着想着终于朦胧地梦入南柯。

一觉醒来,他听到白衣修罗软弱的叫声:“林大哥,林大哥。”

他伸出手,摸索到伸来的凉凉小手,柔声说:“我在这里,徐姑娘。”

小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好渴,我……我怕你丢下我走了……”

“你真该打。”他拍拍对方的掌背:“你是不该这样想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也不会丢下你独自逃生。”

“你……你一个人脱身容易些,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姑娘,我很笨,我不会去计算这些权衡利害的的取舍,我只想到今晚该如何突破天罗地网。很抱歉,没有水;没有食物,请忍耐些,今晚我们必须离开这鬼地方。”他轻轻地抚摸姑娘的背部说:“伤怎样了?痛吗?”

“还好,不痛了,我睡了一个好觉,你的药真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我们能出去,你有何打算?”

“强迫家叔返故乡。”

“恐怕很难。”他沉吟着说:“令叔怕定了四客,唯一釜底抽薪的办法,是毙了那老鬼。”

“我恐怕对付不了那老贼。”

“首恶不诛,大乱不止。哼!我会好好处治这些丧心病狂之徒的。”他恨恨地说。

“请给我叔父一次机会,好吗?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白衣修罗握紧他的手说。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吗?傻丫头。”他宽心地笑:“说句不中听的话,令叔那两手鬼画符,真不值得我伸手教训他们,你不否认吧?”

“当然,狂剑的弟子,连毒龙也不敢和你拚剑呢。林大哥,你真是狂剑的弟子?”

“不是,但剑术的确出于他老人家亲传。”

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寞。入暮时分,他替白衣修罗换药,背部的淤肿已消,肌肤也恢复红润,小小的针口,已无青涎流出。毒液已离体。

“要不了三五天,你就可以复原了。”他吹熄烛火说:“你好好休息,今晚务必脱身。”

正准备动身,外面传来隐隐敲击声,他到了过道顶端,轻轻移开假山石。外面是舒小春,将一个大荷叶包塞入,匆匆地说:“到处都是人,千万不可出去。”

舒小春急急走了,他掩好假山石,心中一觉,饿了一天一夜,不但饥火中烧,渴更是难受。他想:舒小春真难得,女孩子毕竟细心些。

荷叶包中有不少食物,一只茶壶盛满了清水。两人点起烛饱餐一顿,将食屑和茶壶弄成粉末灭迹。

人太多不能突围,他只好耐心地等候机会。

睡了一觉,他悄然起身结扎,拍拍身旁的白衣修罗说:“准备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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